“啊~阿嚏!”
长乐狠狠打个喷嚏,雨水顺着头发衣服淌在地上,将地毯打湿了一大片。
“嗨,别提了,本来想去城外散心,不妨突降大雨,我又忘记带蓑衣,所以来你这讨杯热奶茶喝,顺便等雨小些再走。”
本以为开春了,她只穿了夹袄,结果一场大雨被浇个透心凉,若就这么回去,指定会被母妃念叨,所以她便跑来茶饮店避难。
顾清悠让伙计加个碳盆,嘱咐道:“别做奶茶了,做个生姜红茶,让郡主发发汗。”
“别,我才不喝姜茶,又辣又难喝。”
长乐站在门口,拧拧衣摆上的水,顾清悠怕她染了伤寒,便对霜降道:“你去吩咐厨房烧点水,让郡主好好泡个热水澡,再把我头几天新作的袄子拿出来给郡主换上。”
长乐并不推辞,毕竟生病了得不偿失,见顾清悠光说,自己却站着不动,疑道:“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顾清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我这还有客人在,郡主先去,我随后就到。”
店里光线不明,宋恒业又选了角落坐下,直到顾清悠提起,长乐才发现那边还有个人。
待发现是宋恒业,长乐的表情明显意外,目光在他面前的半杯奶茶上停留片刻,她看了看顾清悠,忽而笑道:“原是有贵客在此,那你先忙,不必管我。”
说罢随着霜降离开,只是转身的瞬间,嘴角的笑意便淡了去。
顾清悠总觉得她误会了什么,可对方没有名言,她总不好自作多情去解释,反而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为难的看一眼宋恒业,说道:“我先去看看郡主,二公子自便,有什么需要吩咐伙计便好。”
说罢微微福身,便追着长乐去了。
待回到后院,长乐早就褪去衣裳,蚕蛹似的滚进了被窝里,见她进门,挑眉道:“不陪贵客啦?”
顾清悠面上一红,下意识道:“二公子只是恰巧路过,进来躲了会儿雨,郡主莫要误会。”
“我哪有误会,倒是你,不打自招。”
长乐说着拥被坐起来,开口已经带了鼻音:“热水还没烧好,湿衣裳糊在身上难受死了,借你床暖和暖和不介意吧?”
“怎么会?只是郡主怎么没让霜降取新的被褥来?”
“没事,我也不嫌弃你。”
身为上位者,她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妥,顾清悠知道她性子,也不介意,见她把自己裹成弥勒佛,便拿起旁边的帕子为她慢慢擦着头发,说道:“郡主以后出去游玩,还是得带个随从,既可保证安全,再者也能带些工具以防不备之需。”
长乐闭着眼,享受着她轻柔的动作,心里却一点也不安宁。
那日在城门口怼了叶澜后,那家伙果然跑到宫里闹了一场。
若换作平时,只怕皇上要命人将他一顿板子打出来,可偏偏皇后久病不愈,有传言说她凤体衰竭,只怕熬不过不久之后的酷夏。
皇上对其心怀愧疚,认为都是自己偏宠孟贵妃,才造成今日局面,有心补偿一二,所以连带着对叶澜也宽容许多。
不仅没斥责,反而允诺会重新考虑这门婚事,叶澜也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爽快就答应,一时竟不知该喜该忧,恍恍惚惚出宫的时候,不妨骑马摔进了护城河里,连着高烧几日,嘴里都喊长乐。
靖安侯夫人断定是长乐害他至此,连着来秦王府闹了两天,哭诉若她澜儿有个三长两短,哪怕血溅金銮殿,也要让长乐为叶澜守寡一辈子!
长乐烦不胜烦,这几日都是天不亮就出来躲清闲,天黑了才回去,就是不想被靖安侯夫人逮到,听她哭哭啼啼为儿子讨公道。
此处没有旁人,顾清悠终是忍不住问出心底疑惑:“瞧郡主的态度,是当真不稀罕那位叶小侯爷,那当初为何又要去找皇上赐婚呢?”
长乐闭着双眼,侧头靠在膝上,闻言眼皮带着睫毛颤动几下,半晌才开口道:“我娘说了,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女儿宠坏,然后嫁给他,去狠狠霍霍他们全家。”
“噗!~”
顾清悠差点把刚才喝的奶茶喷了:“您可真会开玩笑!”
长乐笑而不语,似乎那句话真的只是玩笑。
梦里七零八落的秦王府再次浮现,在流放的路上,她不止一次问自己,问身边的人,问官差,皇上为什么要如此对待秦王府?
父王一生精忠爱国,从未做过半分对不起朝廷之事,最后却被扣上通敌叛国之罪,死的何等屈辱!
然而并无人告诉她真相。
直到最后一次,她衣衫褴褛,被两个肮脏的押送官差拖进路边草丛。
那两个禽兽在事后,许是对躺在地上残破不堪的她生出为数不多的怜悯,才大发慈悲道,秦王府通敌叛国,乃由皇后母族一个亲外甥揭发,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叶澜!
当时她睁大双眼,紧紧抓进泥土而渗出殷红的十指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这个名字,却如烙印般,一笔一划,血淋淋刻进她骨髓里。
叶澜~叶澜~
若她没有记错,十四岁那年进宫参加赏花会时,她同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在御花园一处凉亭里做手帕诗,手中香帕自凉亭中吹落,正拂过底下经过的少年郎。
她急急探出身去,四目相对时,少年眼中分明是惊艳。
后来,皇后单独召见秦王妃,替靖安侯独子说亲,只因她早与国公府二公子定下婚约,才就此作罢。..
原来祸根早早埋下,只因一个爱而不得~
手指骤然紧握,周身突然迸发的杀意令顾清悠打个寒战,眼前女子双眸黑若幽潭,带着滔天的恨意,细看,又仿佛好无情绪。
顾清悠莫名觉得这样的长乐有些可怕,手中帕子也不敢再动,小声唤道:“郡主~郡主?您没事吧?”
“啊?”
幽深如潮水般褪去,长乐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重新闭上眼睛摇头道:“没事,就是忽然想起阳阳让我给他捎些栗子饼回去,我可千万不能忘了,否则又是一顿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