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星越惊吓过后,感觉困意上涌,他强打起精神道:“您、您先请坐吧。”
器灵轻轻落座,她本体是一副画卷,故而行动举止有轻盈飘逸之感。
尤星越叹气,他刚才骤然听到“春山花鸟图”,差点心梗,到现在才缓过来。
尤星越转过身面对时无宴,一手捂住脸:“吓死我了。”
时无宴轻轻揽住尤星越的肩膀:“别怕。”
尤星越道:“真品在市博物馆展出,要是当众消失,肯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全市排查,顺着监控查到……”
等等。监控?
时无晏感觉手心下,尤星越的肩膀再次绷紧。
他几乎有点舍不得了——开着古玩店,怎么这样吓人呢?
尤星越和超薄同时道:“您是怎么过来的?!”
器灵轻抚侧脸,幽幽道:“走来的。在下虽是仿品,却也是美貌女子,站在正门外敲了许久的门,十分惹眼。故而绕到后门,从缝里挤进来。”
超薄惊慌失措,从尤星越的手机里爬回本体,慌张调出后门的监控,疯狂快进,果然在六点多的时候,画卷器灵的身影袅袅娜娜地出现在监控里,左右看了一圈,化作本体,从门缝里飘进来。
超薄:“……”
戚知雨:“……”
虽然是美貌大姐姐,意外地不太在意形象呢。
古玩店有前后两扇门,一扇正门,出去就是南北街,一扇后门,在柜台后,开门是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胡同。
超薄庆幸道:“幸好只有我们家开了后门,装了监控。”
这位大美女挤进门的时候,可是当场变出了本体!
器灵优雅地白了超薄一眼:“我自然略施法术,掩去了本体。如今到处都有监控,我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万一给老板惹来麻烦,岂不是我的过错?”
“那您……原本在什么地方呢?”
尤星越头痛,春山花鸟图可不是什么普通古董,是大画家常杜隐的绝唱,一直以来真品了无痕迹,仿品满天飞。
然而只是仿品,已经叫后来的专家们拍案叫绝,其中仿的最好的一副图收藏在帝京博物馆,更精准点,那是一副临摹作品。
而常杜隐是颖江市本地人,那个时候颖江市还不叫颖江市,叫颖州。常杜隐是颖江市的名人,名到连尤星越这个文科成绩不太好的人都知道。
器灵道:“老板不必担心。在下名唤兰茵,是个不得志的书生临摹的,虽然仿的比较像,但是老板你也知道,仿的最好的几件都在博物馆。今日真品现世,举世惊叹,连最好的仿品都黯然失色。
兰茵表情说到这里,自嘲道:“我本体寄存的那一家将我扔出来了,他们一直觉得我是真品,拿去鉴定了几次,直到今日真品现世,他们才彻底死心。”
尤星越没想到是这个发展,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超薄小声说:“老板,春山花鸟图很牛吗?”
尤星越听到兰茵的来历没问题,整个人放松下来,解释道:“这么说吧,收藏在帝京博物馆的那件春山花鸟图仿品,是景朝时期皇室亲自下令临摹的仿品。所以那件临摹品本身也是古董,而且是国宝。仿品每年只会向外展出一次,出过单独纪录片。”
尤星越说话时,超薄已经手快地搜出了春山花鸟图的信息。
“哇,颜色好鲜艳!”
兰茵没好气道:“因为是矿石颜料作画,不是植物颜料,所以颜色经久不退。”
超薄大吃一惊:“竟然还有用石头作画的?”
尤星越点头:“我国古代常用的是植物颜料,但是矿石颜料作画也历史悠久,春山花鸟图能被称为常杜隐的绝唱,也可以说是我国矿石颜料绘画技艺的巅峰作品之一。”
“可是现在真品出世,”兰茵轻抚鬓角,“我等仿品已经无容身之处。何况这年代,帝京离得那么远,一日也就能到了,谁还会花时间看一件仿品?”
兰茵自嘲道:“原本就是穷书生仿的画卷,连颜料都要次一等,做个仿品都比不过别的临摹,何况是和真品做对比?只怕是东施效颦,惹人笑话。”
尤星越默然,兰茵看得很透彻。
尤其是在颖江市,真品就在隔壁市博物馆,如果真的是想一睹画作的风姿,来了颖江肯定直奔市博物馆,如果是想看仿品,又何必非要跑一趟颖江市呢?
国内存有仿品的博物馆好几个,只是最好的那个在帝京而已。
兰茵道:“我醒来不到十年,完全不适应这世界。好在老板经营得当,我一路打听着来找您。”
兰茵说着,静默了片刻,低声道:“只是我也没什么用处,虽然也能算个古董。但卖不上价钱。好在如今真品现世,我这个仿品若是挂起来,应该也能吸引一部分眼光吧。”
同样是瓷器,官窑民窑的是两个概念,同样是仿品,兰茵很清楚自己和其他博物馆中的仿品没有可比性。
尤星越莞尔:“一个活生生的,能化形的器灵,怎么说自己没什么用处。超薄肯定超级羡慕。”
超薄连连附和:“对对对!你有空教我修行呗。”
兰茵定定看了尤星越一会儿,感激地抿唇一笑:“多谢老板费心安慰,不过我自从生出灵智,一直就知道自己是个仿品,早就习惯了。”
兰茵听说过不留客,否则被弃置的时候,也不会第一反应是找不留客。她早年刚刚修炼成人的时候,就听过不留客的名声——汇聚古今奇珍,馆藏绝世宝物。
兰茵来的时候一路打听,越打听越忐忑。重新开业的不留客闻名遐迩,她十分担心自己会被拒收。
没想到老板并不在乎自己仿品的身份,愿意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尤星越给兰茵续上一杯热茶:“店里暂时没有客房供器灵休息,只能委屈你休息时变回本体。”
兰茵化形是个弱柳扶风般的美人,性格却很爽利,道:“能有容身之所已经极好了,多谢老板。”
说着,兰茵化出原形。
她的本体长67厘米,宽31厘米,普通绢布作为画布,所谓春山花鸟图,自然是画的春山与花鸟。
春山和鸟设色较为明亮夸张,极具观赏性。
戚知雨捧着超薄,两个器灵对着公布的真品看了又看。
没什么鉴赏力的超薄:“其实我觉得差不多。”
戚知雨道:“其实笔法上略差了些,主要是材质。”
兰茵道:“他一个穷书生,能凑出这么长一块绢布就够他愁的了。”
兰茵本体所用的矿石颜料是下品,观感上比真品差不少。
尤星越腾出一个空格,摆上支架,兰茵不欲多展示自己的本体,嗖一下收成一卷,自动落在支架上。
尤星越叹气:“你们先自己玩一会儿吧,好好相处。兰茵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超薄和知雨。我今天跑了好一段路,有点头晕,先去洗漱休息。”
平常会让戚知雨先洗漱,但是尤星越今天实在有点撑不住,妖化虽然是为了减轻线的负担,但是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轻松变成另一个物种?
妖化的过程是疼痛不愉快的,兰茵来得太惊悚,尤星越吃惊之下忘了难受劲,这会儿缓过来了,他只觉得骨头缝都是疼的。
戚知雨看着老板发白的脸色,连连点头:“老板你先休息,我一会儿出去洗澡。”
尤星越点点头,看向时无宴:“那……”
时无宴轻声道:“我去给你点一炉香,你先去洗漱。”
尤星越捏了捏肩膀:“好。”
他没什么精神,径直去浴室洗漱。
时无宴从卧室的床头柜里取出香料,在银质的球状香囊里点燃。
犹豫了一下,他没有立刻走,而是取出手机,给程明浅发信息。
时无宴:在吗?
程明浅:带娃呢,干什么快说。
时无宴:怎么缓解妖化带来的痛苦?
程明浅:妖化?
程明浅:谁妖化?
程明浅:哦,我知道了,尤星越吧?别的人你也不认识。
程大猫噼里啪啦地发来一大串:他挺特殊的,那点灵力肯定不够他妖化,是不是因为线?是的话,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帮他梳理梳理灵力应该能减缓痛苦。
程明浅:梳理灵力你会吗?小妖崽都是要梳理灵力的。哦,你没养过崽。他现在什么情况?
程明浅:你在吗?吱一声。
时无宴:线把灵力挤在一处,身上大约疼得厉害。
程明浅:你帮他把灵力推开,疼的话没办法了,生长痛,实在不行帮他按一按。
聊天的时候,浴室门推开。
尤星越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正伸手去摸毛巾,身后传来脚步声,毛巾落在他头上。
尤星越眨眨眼,感觉水珠从头发落到了睫毛上:“还没回去?”
时无宴简单擦了擦,灵力让尤星越的头发干了大半:“嗯,我留下来帮你梳理灵力。”
尤星越洗过澡,感觉脑子清醒了一些,他拿过毛巾搭在架子上,摸到眼镜:“还可以梳理灵力吗?”
“你很疼,”时无宴一手抵在尤星越肩背的脊椎处,“线在改变你的身体,灵力畏惧线的力量,蜷缩在一个地方,会涨得难受。”
薄薄的睡衣只有一层布料,时无宴能清楚感受到尤星越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绷紧。
肩背收紧的时候,时无宴能感觉到指腹下肌理和骨骼的走向。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些。
这是一副鲜活的躯体,其中寄宿着热烈滚烫的魂魄。
尤星越一手抵住捂着脸,他控制不住地绷起,堵在身体里的灵力已经化开,很好地抚慰了身体的疼痛。
时无宴却没有拿开手,尤星越忍不住问:“好了吗?”
时无宴垂下手:“你先前答应我,要教我七情六欲。”
尤星越不知道他怎么提这个:“是。怎么了?”
时无宴轻声道:“下一次,教我爱欲吧。”
人世间的情愫如此多,他总要找一个……安放自己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