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正想把脉案记录下来,发现手里根本没有纸和笔。
她走出卧室,就看见聂冲蹲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打算撕。
林芝连忙喊住他,“你在做什么?”
“点火呀。”
“拿这个点火?”
“不得先拿纸点着吗?”
“……”
林芝走过去,将他手里书夺过来,正是小学五年级课本,她轻轻扫去上面的黑灰,“这书烧了,你怎么上学?”
聂冲揉揉鼻子,“反正以后也用不着了。”
林芝才想起来,现在学校可还没放假,“你不打算念书了?”
“我不在就没人照顾我哥了。”
“不是有我吗?”
“嫂子照顾我哥,我去田里干活。”昨天聂冲想了一晚上,这个方案是最好的,“春天种的玉米已经长出来了,再过段时间就能收,收完就能换钱了。”
“你小小年纪,倒是会打算。”估计跟聂母是寡妇也有点关系,林芝又问,“不上学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
聂冲点点头,林芝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年代普通人不要求多高的学历,她叹了口气,“有纸和笔没有?”
她才嫁过来一天,还在聂冲面前挣了个好印象,就算有心劝学,也得等两人混熟了再说。
聂冲把他的作业本和铅笔拿过来,作业本破破烂烂的,写完语文作业写数学,铅笔只剩下一个笔头了,林芝勉强才能握住。
聂冲挠挠后脑,“我去拿我哥的钢笔……”
“就这个吧。”
林芝也只是暂时借用一下,她飞快地在纸上写了几句话,聂冲凑上去看了一眼,虽然字迹有些潦草,也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就是觉得嫂子写字特别好看,比教书先生的还好看,手也好看,跟村里的婶子都不一样。
写完后,林芝板起脸,“以后不许再把书拿去烧了,书不用花钱买吗?”
聂冲努努嘴,“嫂子帮大哥按摩,我去找点树叶。”
聂树军整天躺着,必须要进行肌肉锻炼,否则就算醒了也不能站立。
聂冲平时只是简单的按捏,作用并不大,林芝倒是记得中医里面有一些推拿手法,是可以帮助血液流通的。
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让聂冲掌握这方面的知识,林芝只能亲自上阵。
看着面前沉睡的男人,林芝暗暗吸了口气。
虽然她也可以放任不管,等聂树军死后远走他乡,反正自己成了寡妇,还是军属,没人能轻易逼她改嫁。
但既然决定了要救人,那就一点也不能马虎。
她前世跟着师父学习,也见过不少病人,医术自然是不用多说,不过聂树军的死活关系到她接下来的处境,林芝不免也有些严肃。
根据不同的部位,推拿手法也不尽相同。
有些时候还需要脱掉衣服,用精油来辅助,植物人因为长时间躺着不动,最需要活动的还是四肢。
林芝抓起聂树军的一条手臂,先帮他松了松肌肉,接着慢慢弯起他的胳膊。
聂树军看着病弱,但骨骼和体型却不小,就算在床上躺了这么长时间,身上的肌肉也没有完全消失,林芝搬动起来还有些吃力。
就在这时候,林芝忽然看到聂树军的胳膊内侧有颗小小的痣。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前世在纪闻洲身上,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有着同样的一颗痣。
从前聂树军就有这颗痣吗?
无论林芝怎么回忆,她对聂树军的印象都十分模糊。
前世伺候他的活都是聂冲在做,连聂树军换下来的衣服也是聂冲帮忙洗的,林芝压根没留意到聂树军的身上有什么不同。
至于纪闻洲。
他是师父的侄子,虽然因为意外失去了一条腿,但却是个十分出色的人。
林芝之所以认识他,也是因为经常跟着师父去帮他把脉,好几次她的目光就从师父的手上移到了纪闻洲的手臂上,落在那颗小小的痣上面。
也正是因为看过无数遍,林芝才会诧异,居然会长得这么像。
不过巧合终究是巧合,前世是她亲眼看到聂树军的尸体火化的……
“嫂子你看,今天有两个!”聂冲跑进来,一手捏着一个鸡蛋,脸上笑容灿烂。
家里的粮食都被吴春霞搬走了,唯独两只鸡是聂母养的,聂冲说什么也不让拿,他除了留个念想,也是希望家里能有点动静,吴春霞没有办法,只能叫他先养着。
之前下的蛋都被吴春霞拿走了,经过昨天的事,聂冲不想再给二房留着了,“要不我们把鸡蛋藏起来?”
林芝帮他把其中一颗放进柜子里,指着剩下的那个说道,“这个给你哥吃吧,给他补补营养。”
聂树军进食只能靠鼻饲,聂冲托人打了些黄豆粉,平时煮了就能喝,除了这个,偶尔也从二房那打些汤汤水水的回来,鸡蛋倒是从来没让聂树军吃过。
小米粥煮起来要慢一些,林芝先把蛋打散了,加水放到锅里蒸了起来,正在她漱口的时候,吴春霞就来了。
“俺寻思你们两个小的在家,也不知道顶不顶事儿。”吴春霞掀开冒着烟的锅一看,里面赫然炖着鸡蛋羹,她瞪大眼睛,“怎么把鸡蛋给煮了?”
早上要出门的时候,吴春霞才想起来,今天聂冲没把下的鸡蛋拿过来,她心里正担心,没想到这预感就成真了。
吴春霞猜就知道肯定是林芝嘴馋,一下叫起来,“鸡蛋多金贵呀,平时都是要收起来换钱的!哪能说煮就给煮了?”
明摆着说林芝不懂事。
她只当做没听懂,擦干脸走过来,“今早家里的母鸡下了颗蛋,我听聂冲说,聂树军昏迷之后,也没吃点像样的东西,就想着给他炖点蛋羹吃,婶娘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像是绵绵的春雨,砸在脸上不觉得疼,就是容易让人心烦意乱。
现在正是干活的时候,边上有不少人,听着倒像是她这个做长辈的亏待了聂树军一样。
吴春霞只好笑了笑,“鸡蛋好是好,就是那大夫也没说能不能吃,俺也不敢胡乱往俺侄子的肚子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