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诚兄,我也只是在食君之禄,尽君之事。身为一名谏官,要做的就是纠察百官,监督皇权。顾廷烨他犯了错,别人忌惮他不愿说,但我不能不说。如果身为谏官都不能勇于言事的话,怎么能对的起身上这一身官服。”
齐衡冠冕堂皇的说道,成熟了许多,说话完全不会留话柄。
要说谏官和御史的一点区别,就是谏官对皇帝的监督职责,更大一些。
谏官主喷皇帝,御史主喷宰相和百官,当然这俩职权界限已经越来越分不清楚,已经被合称为了台谏。
谏议大夫这个位置,最大的任务就是找皇帝的茬。
太后这样安排齐衡,想要制约皇帝,还是挺对路子的。
“元若,你自入朝以来,做了不少的事,不只规劝官家,更办下了逆王一案,清理了逆王余党,一扫朝堂之上的颓气,做的很好。但是你自入仕以来,一直都在不停弹劾,如此高调,是不是锋铓太盛了一点?”
顾廷烨一托付,盛长柏就来找齐衡。
也是因为本身盛长柏就想和齐衡聊一聊。
齐衡的品性,能力都是不错的,留在朝廷之上,比做一个政治牺牲品更有价值。
盛长柏还是希望,齐衡不要一心跟着太后走到死。
虽然齐国公府,天生的就是太后一党。
也是因为有太后的庇佑,齐国公府才保住了现在的权势。
在新皇上位了之后,齐国公府没有被清算。
虽然太后一个寡妇,被赵宗全继承了自家男人的遗产,还被嗣子欺负,确实很值得同情。
但是搞政治,就是搞政治,容不得那么多的私人感情。
太后这支股,怎么看都是一副大跌,只会一跌到底的样子。
齐衡跟着太后混,明显是没有出路。
现在齐衡帮着太后冲锋陷阵冲的越狠,等太后退帘了之后,齐衡被清算的也就越狠。
盛长柏意思的话,齐家虽然依附着太后,确实享受到了太后不少的庇护和提携。
但是齐衡为太后卖力,差不多把太后的人情还了也就行了,也不必把命都卖给太后。
太后就算失去了手里的权利,也是大周身份最高的一个女人,依然可以享受大周最奢侈的生活。
齐国公府如果被清算,那可能就是抄家夺爵,比太后要惨太多。
“为国做事,为君尽忠,岂能趋吉避凶。”齐衡会道。
“元若,就算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父亲母亲,娘子想一想,为官还是要学会惜身,能够留做有用之身,才能大有作为。”盛长柏语重心长的说道。
“太后对我母亲有养育之人,对我们家有庇护之恩,对我本人也有知遇之恩,我怎能不鞠躬尽瘁,以报恩德。”
可能是听出了盛长柏的真诚,说到这些的时候,齐衡总算也真诚了一些。
没有继续冠冕堂皇的,说做这些事都是为了国家。
把话说透了一些,做这些事情基本都是为了太后。
“元若,报恩太后,也不是只有你现在这么一种办法。太后身为国母,担当的是整个天下,你用心效力朝廷,同样是回报太后……”
还是要给齐衡做思想工作,改变齐衡的观念。
不要为了给太后报恩,就无脑的帮太后做事。
“我会想一想,则诚兄你说的这些话的。”
齐衡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太后就算是退了帘,回到后宫,也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没人能欺负的了她。”齐衡心甘情愿给太后做“打手”的原因,就是因为太后,说自己被赵宗全欺负。
为了回报太后,齐衡才死心塌地的帮着太后争权,搞皇帝的禹州小团伙。
“多想想你的父亲母亲,想想他们对你的期望,你母亲对你给予了那么高的期望.”
作为一个至孝之人,家里的父母可以说就是齐衡的软肋。
和齐衡聊了一通,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有没有效果,有多少效果,还是要看齐衡后面的行动。
……
齐衡可能也是听进去了一些盛长柏的话。
一段时间,没有怎么弹劾禹州团伙。
也有这段时间,禹州一伙人安分了一些,已经不如初入汴梁的时候那么过分。
禹州这批人是穷人咋起,没学过规矩。
也没有做过官,不懂官场上的一些潜规则。
因为都是皇帝老人的原因,只凭感情,不凭能力,其中避免不了良莠不齐,充斥着不少飞扬跋扈的人。
认为赵宗全做了皇帝,也就是禹州人坐了天下。
觉得自己身份高了一等,这批人每天很难惹祸。
时不时就有一些礼制上的僭越行为,在汴梁城里纵马狂本,飞扬跋扈,嚣张蛮横。
这些人其实也不比原本的邕王、兖王两家低调。
更是因为没受过什么教育,和规矩约束的原因,行事上会更为粗鄙和张狂。
虽然皇帝从禹州带来的人少,但是这些家庭的人并不少。
每一个人都是代表着后面有一个大家庭,甚至是一个家族加上姻亲的许多家族。
这些人学习汴梁的规矩,学不会。
但是跟着原本的汴梁勋贵纨绔,浪荡子,学习怎么跋扈,学习怎么扰民,学习怎么为祸,还是很快的。
这么一大批人,进了汴梁,都成为了汴梁新贵。
作为汴梁的“贵人”,置下产业当然也是必须的。
但汴梁城里的田铺,各种生意,城外的田庄,在已经开国几十年的情况下,早都已经饱和。
尤其想要大规模的置田,从来都不是想买就能随时买到的情况。
这些人为了给自家置产,少不了也会有一些以势压人,强买强卖的情况。
这段时间,禹州团伙,该置产的已经置下了产。
敢于违礼违法的,被笑话,被弹劾的多了,有了经验,也知道了该怎么收敛。
经过了小一年时间,禹州团伙才算是初步的适应了汴梁。
秋天之后,也就到了冬天,温度低到屋里需要点炭火的时候。
盛长柏也从骑马,改为了马车出行。
偶尔在御史台坐班的话,也会和在工部坐班的盛紘,一起回家。
“主君,长柏,有喜了。”
王若弗看到了两人下衙回来,就是大喜的说道。
“喜从何来?”盛紘回道。
“下雪了这不就是喜事吗,这是入冬以来的
盛长柏跟着说道,靠天吃饭的时代,上到皇帝下到佃户,所有的阶层,都很关心天时。
今年总体上来说,汴梁附近还是有一些干旱的。
没有灌溉条件的土地,还是要比丰年欠收上一两层。
看到几年入冬之后就下雪,盛长柏心情还是可以的。
相比于下雪之后,天气变冷,取暖的碳石费变多,一些贫民被积雪压塌房子。
还是干旱的问题,更难以解决。
“下雪当然是一件喜事,我想对你们说的是更大的一件喜事。”王若弗笑容满面的说道。
“有什么喜事,你就直说吧,卖什么关子。”盛紘催促道。
“海氏有喜了!”
“她人在哪里,我看看她去。”
被通知了好多次这样的事,盛长柏听了之后,没有慌乱。
但是对于新生命,不管是经历多少次,还是一样的能让人感觉到惊喜。
“今日我没留她在葳蕤轩,我让她回去歇息去了。”王若弗回盛长柏说道。
“确定了吗,找大夫来看过了吗?”盛紘也跟着问了起来。
对于子嗣问题,盛紘虽然没有跟王若弗那样,急着催促,但还是很在乎盛家
“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一切安好。”王若弗笑着说道。
“那我先过去看看去。”盛长柏走前招呼了一声。
回去了自己屋之后,盛长柏给海朝云把了脉,确认一切安好正常之后,就暂时放下了这个事。
怀了最多也就两个月,如果不是海朝云突然害喜了话,表面完全看不出来。
要操心孩子的事情,还为时过早。
家里本就不少的仆人伺候,完全不需要添置什么人手。
只要海朝云平常生活中,注意点也就行了。
因为海朝云的已经有了身孕,盛长柏最近心情一直不错。
直到朝廷之上,又出了变故,盛长柏的心情才坏了起来。
“百善孝为先,如今陛下身居大宝,天子之尊,对于先舒王之名,也该有个定论了。”
这次要搞事的不是齐衡,是宰相韩章。
和齐衡一样,直接在朔日的大朝上,搞突袭,没有和百官沟通,直接就把这件事提了出来。
齐衡搞事之前是和太后沟通,韩章要搞事,当然是和皇帝先密谋。
“韩相公,你想议论何等名份啊?”
皇帝要装矜持,议论自己生父的事情不开口,只能是利益相关的太后询问了。
“先舒王于先皇为兄,于陛下为父,陛下应当称舒王为皇考。”
韩章恬着脸对太后回道。
“无耻。”听了韩章的回答之后,盛长柏直接就在心里破口大骂了起来。
老皇帝在位时期,韩宰相还像是一个文人,有传统士大夫的风骨。
但是在赵宗全上位,两个人联盟进入蜜月期之后,就进行了py交易。
皇帝要把姓韩的老家,相州送于韩家世袭。
让韩家在大周得到特权,得到事实上的封地。
大周就算是开国的时候,封下的爵位,都是虚封,没有事实上的封地。
但赵宗全要让韩氏一族,世袭相州知州的官位,成为相州事实上的土皇帝。
这是当初太祖开国之时,带兵带地盘,投靠太祖的军阀,才有的待遇。
赵宗全直接给姓韩的给安排上了。
这一波衣炮弹打下来,直接把韩大相公的膝盖都被打碎了。
一个宰相,为了赵宗全,无耻的脸都可以不要了。
本来制约皇权的宰相,完全的成为了皇帝的一只舔狗。
之前和皇帝合伙,欺负太后,耍无赖夺回了玉玺。
还可以说韩章是为了国家,不想和太后撕破脸,造成更大的风波,引起朝堂上的动荡。
但现在姓韩的,要支持赵宗全认回自己的爹。
完全的就是没有必要,是在跪舔讨好赵宗全。
韩宰相这不要脸的话一出,一时之间朝廷之上鸦鹊无声。
这件事不好开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大伙被宰相的无耻震惊到了。
“陛下是入嗣先帝,得继大统,自然以先皇为父。”
朝廷上沉默一片,还是利益最相关的太后,
“舒王是陛下生府,血脉承嗣,如今陛下一得至尊之位,变改成他向,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议论陛下,寡情不孝。”
韩宰相继续说道,文人的一张嘴,本就正反两说,颠倒黑白。
姓韩的能做到宰相,当然是一个文人之中的佼佼者,继续的为赵宗全狡辩道。
“看来,韩相公的主意是定了,阶下的诸公,可有什么话说。”
太后听了韩宰相的无耻发言,气的胀红了脸,但还是忍住怒气,向朝堂上的群臣求助。
“臣附议韩章。”
副相跟在韩章后面应和道。
“好好啊,两位相公,看来是和皇帝商量好,来欺负我这个寡妇了。”
太后听到副相也支持皇帝之后,气的发抖。
“臣反对,陛下既是入嗣先皇为帝,现在又要尊先舒王为皇考,把先皇至于何地?先舒王如为皇考,陛下这至尊之外,又从何来?”
已经是这个局面,盛长柏不得不站了出来。
做为主监礼议的御史,这是盛长柏的份内事。
不从可怜太后这个寡妇的立场考虑,就是从文人的立场考虑。
盛长柏这个时候也必须站出来,干看着皇帝立自己生父为皇考的话。
盛长柏这个礼部监察御史,这么多年在文人之中积累的名声,也就不存在了。
以后还怎么当宰相,领袖士林。
赵宗全这个操作,在历史中那么多位皇帝之中,无耻程度也可以排在前几。
因为认的老皇帝当帝,赵宗全才继承的皇位。
把老皇帝的家产吃干抹净,坐稳了皇位。
赵宗全就又要去认回自己的亲爹,不要说是皇帝,就是百姓之中,这么无耻的也少有。
这个问题,也不是皇帝认不认自己生父的问题。
这是皇权和礼法之争,让赵宗全得逞,皇权也就完全失去了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