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黑暗的房间里。
张怀生突然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他不假思索,向前一个翻滚,随后才回头看去。
房间依旧空荡荡的,唯有墙壁上悬挂的蒙娜丽莎的微笑,在缓缓扩大——现在,俨然已经成了蒙娜丽莎的冷笑。
张怀生背对着墙壁,缓缓向后退去。
他努力使视线不要聚焦于画作上,但哪怕是眼角的余光扫过,张怀生脑海中对于这幅画作的印象,也在不断加深。
哪怕闭上眼睛,这幅画都仿佛出现在了脑海中,纤毫毕现。
淦!
这还是张怀生晋升“独裁”以后,第一次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思维,越是想要放空大脑,那幅画作便越明显。
画作上的黑纱女子,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甚至咧开了嘴,露出锋利的尖牙。
次元空间,无效!
狼人变身,无效!
所有的能力都失效了。
他此刻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强烈的恐惧感,甚至使张怀生产生了一种不顾一切,也要撞破墙壁逃生的冲动。
但他死死抑制住了这种冲动,他的牙齿咬破嘴唇,剧痛唤醒他的神智,使他不至于落入疯狂。
画中的黑纱女子,如同风化般,皮肤开始变得腐朽,干瘪。
眼窝深深凹陷,头发变得干枯。
锋利的獠牙从嘴角伸出。
她交叉叠放的双手,猛然抬起,伸出锋利的爪,眨眼间便挣脱了画框的束缚,向张怀生扑来。
“够了,蒙娜丽莎!”
一声冷哼,金属房间里的诡异气氛霎时如潮水般退去。
再看那幅画作,依旧是那笑容恬淡,端庄优雅的妇人。
刚刚所见一切,仿佛都只是幻觉。
墙壁上突然泛起涟漪。
微胖的国王头戴冠冕,盛装来到了房间之中。
他脸上的笑容很和煦,和查理口中“越发暴躁的父王”截然不同。
“吓到你了吧?呵,这是芬奇先生留给我们后人的小幽默,很难想象吧?像他那样的艺术巨匠,还会有这种恶趣味。”
“的确。”
张怀生深以为然。
他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般,如果是现实,此刻肯定已是满头大汗,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做出这样的反馈。
因为这具身体其实并不属于张怀生,他仅仅是意识在此。
“你不是约瑟夫。”
张怀生张了张嘴,想解释,还未开口,便被路易十六打断了。
“你不必解释,实际上,你也没有故意向我隐瞒的意思,之所以我们都看错了,是因为约瑟夫的意志。”
路易十六苦笑道:“他唯一的执念,就是把我们送走,而他则选中了你。”
如果张怀生真想扮演约瑟夫,肯定不会说出那些明显不符合其身份的话。
但这不是因为他尊重“王者”亦或“亡者”,而是他以为自己能重生,于是便畅所欲言了。
路易十六絮絮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没那个胆子来直面我,也说不出那些话,更不可能第一次驾驶‘毁灭者’,便怀着同归于尽的暴烈性子,击碎了我的装甲。”
“他是个热爱艺术和文学的好孩子,只是不适合担任一位国王...尽管他早就已经失去了王冠的继承权。”
路易十六的神情有些沮丧,死后漫长的“生命”,没有磨灭他的情绪,他比查理,拉海尔侯爵还更像一个正常人。
而张怀生只是默默倾听着路易十六的絮絮低语,他像是在贬低自己的儿子,但话语中又隐含着对自己儿子的爱。
“你说的话里,有很多其实我都明白,人民憎恨我,是因为我成了那些骑在人民头上吸血的寄生虫的代表。”
“而玛丽又撺掇我,向人民征税来弥补亏空...多可笑啊,贵族和大资本家明明富可敌国,却不必缴税,平民明明已经如此困苦,却还要加税。”
“我们不敢欺负贵族和资本家,却忽视了平民的力量,认为他们是好欺负的对象,终于招致如此后果。”
路易十六的脸色有些茫然:“如果你真的是约瑟夫该有多好,你一定能做好一位王储,而不是使局势崩坏到后面那种地步。”
“陛下,我也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如果我真是您的儿子,未必会比约瑟夫殿下做的更好。”
路易十六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张怀生,随即问道:“现实中,你是个法兰西人?是谁安排你住进鸢尾花街的?”
“不,我是个东华人。”
“东华啊...”
路易十六若有所思道:“那是个神秘且强大的东方古国,当初西班牙人鼎盛时期,想要组建舰队,劳师远征,结果却被打得大败亏输。”
这同样是前世未曾发生过的事。
其实也正常,西班牙瞧上了吕宋岛,而南洋当时可是东华大顺王朝的势力范围,二者发生冲突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劳师远征的西班牙,很显然不是当时刚刚取代大明政权不久,北伐后金,南征大越,如日中天的大顺王朝的对手。
尽管后来吕宋还是丢了,但最起码当时,大顺在国际上还是打出威望了的。
“我不知道是谁安排我们住进鸢尾花街的,或许是您的波旁王室,也或许是奥尔良王室,波拿巴王朝,第三共和国政府...”
张怀生语气微顿,说道:“我目前正处于一个盖尔人独立组织,或许是出于跟英国人敌对的缘故,他们允许我们在鸢尾花街避难。”
“那应该就是波旁家族的后裔们了,最近,他们除了从我这儿取走一些‘作品’以外,很少会向我觐见。”
“毕竟,是我弄丢了家族法兰西的王冠,他们怨恨我也正常。”
路易十六的脸上露出苦笑,波旁王室鼎盛时期,拥有西班牙,法兰西,意大利三顶王冠,现在则只剩下西班牙了。
而西班牙,看似还算大国,实则已是日薄西山。内部冲突尖锐,百姓穷困,教会势力根深蒂固,完全是列强吊车尾。
波旁王室在西班牙的统治,也并不稳固。
“总算还有西班牙,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张怀生言不由衷地劝慰道。
尽管他认为,腐朽的君主制,早就已经到了该被扫进垃圾堆里的时候了——除非他生下来就是君主。
屁股决定位置,背叛自己阶级的人永远比敌人还要更加可恶。
就像后世的许多精神资本家,明明自己还是被剥削的对象,反而要为资本家们鼓吹,希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这种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愿如此吧。”
路易十六叹了口气:“其实,我早没了那些雄心壮志,之所以久久不愿离去,一方面是因为热爱的机械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宁愿就这样一直下去,起码还能看到查理和约瑟夫...尽管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唉,我永远是这样懦弱,总是担心做出不好的决定,任由事情发展的越发糟糕。”
张怀生很认同路易十六的自我批评。
他说道:“您对两位王储的感情,令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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