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诡秘

不那么悦耳的琴声从对面的阁楼里传出。

是致爱丽丝吗?

还真是生疏且糟糕的手法。

麦克卡尼皱起眉,他没有音乐天赋,唱起歌来五音不全,连跟着节奏打拍子都做不到。

但这不代表出身于苏格兰中产家庭的他不懂得鉴赏音乐。

张怀生的水准,完全可以用“灾难”来形容了。

要知道,致爱丽丝的难度并不高,许多初学者都能弹奏得很流畅。

他取出盛满烟丝的铁盒,自顾自卷起烤烟,嘴角微微翘起,已经想好等对方归来时,该如何嘲笑他了。

但琴声很快就从生涩,转变为娴熟,欢快温柔的曲声,令他皱紧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他心想,张怀生大概也很久没弹过钢琴了。

都是因为这该死的战乱。

战争,改变了很多人原本的生活轨迹。

有的时候,即使是最该死的稳定,也要胜过最美好的战争。

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回想起当初在苏格兰的家里,听着女儿弹奏钢琴的时光。

他当时就像现在这样,抽着卷烟,端着咖啡默默聆听着。

“生活总是苦涩的。”

他将方糖丢进杯中的咖啡里,轻轻啜饮一口:“即使加再多的糖,依旧掩盖不了苦味。我很想念你,西尔莎。”

西尔莎是他女儿的名字,在盖尔语中,是自由的意思。

这代表了他的期许。

可到了现在,麦克卡尼反而有些动摇了。

大英帝国如日中天,隔了一片大西洋的美利坚可以独立,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南非可以自治。

但就在家门口的盖尔人呢?

凭借盖尔人自己的力量,真的能赢得自由吗?

至于依靠美国佬,德国佬...没谁是真正可靠的,德国佬自顾不暇,美国佬反复横跳,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把盖尔人给卖出一个好价钱给英国佬了?

即使威尔逊拥有爱尔兰血统。

即使爱尔兰人有不少都在美利坚身居高位。

但当他们身居高位时,也就不再是爱尔兰人了。

民族,永远没有阶级重要。

麦克卡尼不禁萌生了,假如自己从没参与过独立运动,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就不会死,也不至于过成现在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的念头。

假如没发生这一切。

他仍能住在乡下的别墅里,每天翘着腿,躺在躺椅上,喝着咖啡,抽着烟,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

琴声停止了。

片刻后,张怀生重新出现在了门口。

麦克卡尼举起咖啡杯,轻声道:“张,你有喜欢的姑娘吧?”

张怀生脑海中下意识勾勒出了一道清冷的身影,她穿着青色道袍,孑然而立,精致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情绪。

张怀生嘴角微微翘起:“勉强算有吧。”

麦克卡尼笑着说道:“那一定是个很活泼,很温柔,就像爱丽丝一样的女孩。”

张怀生摇了摇头:“不…她其实是个性格很寡淡,经常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的人。所以常常会两人相对,默然无语。”

“那她一定很漂亮。”

张怀生微笑着点头:“的确,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没有之一。”

“呵,这就是年轻人啊。”

老麦头的脸上露出过来人的笑容:“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认为颜色比什么都重要,但后来,我遇见我爱人的时候,才意识到那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那是三十年前,我在阿伯丁参加一场板球比赛的时候...”

谈兴正浓。

老麦头取出了珍藏许久的威士忌,絮絮讲述起了他年轻时候的爱情故事。

这个时代的很多人,都拥有一段传奇般的经历。

麦克卡尼也有。

年少时,在酒吧里,用左轮手枪跟人激情对射;带领学生们游街抗议;和一同创办盖尔学会的克利福德,逃避盎撒人的追捕...

张怀生默默听着。

一杯杯喝着酒,直至微醺。

两人就这样在客厅的沙发上,躺倒睡去。

睡着后的老麦头,胸口的美人鱼倒悬十字架,闪烁起赤红的光芒,满眼憎恨与嫉妒的人鱼缓缓浮现,在他的耳畔吹了一口气。

他顿时被冻成了一具冰雕。

似乎稍稍出气了的人鱼,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又转向一旁的张怀生。

它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随后,以莫大的毅力抵挡住了诱惑,重新缩回十字架中。

...

张怀生是被冻醒的。

醒来时,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薄雾。

阴冷的房间,张嘴便能吐出白雾。

窗外全都是糊的,隔了稍远的院墙都看不清晰,至于街道,更是模糊一片

唯有一棵靠窗的梧桐树,因长久没有修剪,泛黄的枝叶抵近了玻璃窗,所以看得真切些。

这不是鸢尾花23号。

这是...自己今天去的那间琴房?

我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张怀生从钢琴椅上站起,在斜靠在墙边的巨大穿衣镜前站定。

他穿着一件黑色礼服,胸口别着一枚镶嵌有南非粉钻的金质胸针,肩膀上还装饰着穗状装饰品。

“这身衣服,像是之前看到的,那件位于琴房,挂在衣架上的那套。”

“但脸还是我的脸,并没有变成这间房屋的原主人的。”

首先可以确定,这是一场梦境。

源头应该是这鸢尾花街中的诡秘。

可自己是怎么中招的?

因为连续三次粉碎人格,使我的精神防线太过脆弱,不攻自破了?

张怀生深深皱起眉头,认真思索着。

不,最起码不仅是。

张怀生将目光转回眼前摆放的这架钢琴——昨晚还落满灰尘的钢琴,此刻已经焕然一新,像是经常有人弹奏一般。

是因为我弹了这架钢琴的缘故…

再加上最近我精神衰弱,晚上还喝了过量的酒,所以才被鸢尾花街的诡秘趁虚而入。

这恐怕是麦克卡尼先生始料未及的事情。

毕竟,单纯弹奏钢琴,和喝酒,不会导致这一连串的后果。

一切都是巧合。

但我该如何出去?

张怀生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决定先试试打开窗户,可窗户锁的很死,如果要强行打开,势必会造成很大的声响。

这在情况未明之际,无疑是极为危险的行为。

在这一过程中,张怀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力气似乎变小了很多。

他试着抬起不远处的钢琴椅,居然意外的沉重。

他的心中涌现出一丝慌乱,试着变身成狼人,可体内的灵性,沉寂的就像死去了一般,根本不受调动。

是因为在梦里,所以我所有的能力都消失了吗?

我现在似乎比普通人还弱。

张怀生心头忧虑。

以前做噩梦时,被怪物追逐,或是跟敌人殴斗时,总有种使不上力气的感觉。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张怀生轻叹了一口气,努力将心中涌现出的负面情绪统统抹除掉。

他开始在房间内搜寻有价值的物品,但最终只找到了一份“巴赫的琴谱”,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他在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品,拿出来才发现,这是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金属铭牌,它的上面写着一个简化名字,应该是法语字母。

路易·约瑟夫。

一个常见的法国人名,或许是这间琴房的原主人。

握着金属铭牌,张怀生明显感觉到自己倒映在穿衣镜前的身影,变得凝实了许多。

力气仿佛也恢复了一些。

“这说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看来,我需要了解更多信息,从而提升我能在这场…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幻境的东西里的实力?”

走出房门。

一道黑影袭来。

张怀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这一步还没迈出,一阵剧痛袭来,张怀生便陷入了长久的黑暗之中。

片刻后。

张怀生重新在钢琴椅上苏醒。

他的双手还搭在琴键上,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不不,那不是错觉。

我的确死了一次!

站在穿衣镜前,张怀生能清晰地看出,自己比之前的身影要更淡了些,这比拿到金属铭牌之前要凝实,比之后要黯淡。

所以,每死一次,我就会变得更黯淡一些,直至消失?

张怀生皱起眉。

继续停留在房间里肯定是不行的。

他不信时间到了,自己就能自然苏醒,这不符合超凡常识。

但守在房门外的,到底是什么怪物,自己现在顶多也就一个普通成年男性的力量,连它的动作都捕捉不到,又该怎么出去?

张怀生绕着房间走了一圈,随即打定主意:“我现在还有试错的空间,先拿东西吸引一下它的注意再说。”

他将一个摆在墙角的瓷器花瓶拿起,放在门口处,向外一滚。

砰——

花瓶应声破碎。

门口处,赫然站着一个直立起来,宛如晾衣架的怪物,它的面部是一片空白,但却有两朵淡蓝色的火焰充当眼睛。

在打碎花瓶的一刹。

晾衣架怪物像是触犯了某种禁忌,立刻慌乱了起来。

下一秒,无形的力量向它涌来,直接将它摧毁成了一堆碎片。

“不能发出剧烈声响吗?”

张怀生默默记住了这一点。

随后,他跨过衣架怪物的残躯,走出门,先是打量了下走廊的两头,发现并没有什么怪物在一旁窥伺,才蹲下身来,在衣架怪物的残躯中,挑拣出了一根锋利的木楔子。

这应该能暂时拿来防身。

张怀生将木楔子插到裤袋里,思索了片刻,向走廊的左边走去——那里有通往楼下的楼梯,是离开这件别墅的必经之路。

但拐过走廊。

张怀生就看到一个脸色苍白且精致的小男孩儿站在楼梯的下方。

他说道:

“哥哥,我们得快点了,不然父王会生气的,他现在越来越暴躁了。”

哥哥?

父王?

这个路易,跟路易十六有关?

张怀生略加思索,便决定暂时扮演这个所谓的“哥哥”。

“弟,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失去了很多记忆。”

“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我的事吗?”

小男孩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先下来,我就告诉你。”

扑哧…

小男孩的手掌,如同锋利的匕首,直接刺穿了张怀生的胸膛。

力气迅速流逝。

张怀生有些疑惑:“为什么?”

小男孩轻笑道:“哥哥好笨,你既然忘记了,那就该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