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别人,正是八阿哥的生母卫氏。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见八阿哥已经认出他来,便不再隐藏,将披风摘下,露出了倾国倾城的面容。
“辛者库贱婢所生,自幼心高阴险”。”这句话,便是想到历史上康熙对自己和良氏的评语,一股悲凉之情由生。前者说自己的生母身份低微,后半句说自己阴险狡诈。
如今,两个人都站在这里了,而良氏却比历史上描述得还要貌美,想来也是,若不是这张绝美容颜,想必康熙也不会纳她为妃子。
而胤禩的长相随了良氏,十分有八分之像,亦是生得音容兼美。
“额娘,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胤禩惊讶道。
而卫氏脸上早已全都是泪水,“亲眼看到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额娘,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快进去屋子里,外面冷。儿臣有罪,都不知道您何时来,让你在外头受苦。”胤禩心疼道。
卫氏赶忙摆手,“看到你没事额娘心就安了,就不进去了,我先回去了。”
卫氏东躲西藏,生怕人看见似的。
胤禩不解,“天色已黑,您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
卫氏摇摇头,推开他。“不用,八阿哥快进去吧。今日过来已是我唐突了,于理不合,要是惠妃娘娘知道你又特地送我回去,恐生嫌隙。”
胤禩终于明白过来,“额娘说得这是什么话。”
可卫氏依旧执拗要走,胤禩拗不过他,只等命人给她点灯,然后目送着她回去。
看到这雪里的痕迹,胤禩便明白,卫氏在这不止等了一晚,怕是他病的这段时间晚晚守在门外,又不敢进去。
胤禩久久未回过神,争与不争,似乎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他想起历史上的八贤王,一开始的目的似乎只是想保全自己,保全身边重要之人。可随着局势的变化,最终事情的走向已由不得他自己。在这吃人的深宫之中,谁又拥有选择权呢?
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悲凉,为他深夜踏雪而来的生母卫氏,更为这生于天家的命运所带来的无力感。
且罢,但行一日,莫问前程。
翌日,休息了众多天之后,胤禩终于要重返学堂,与众皇子一起上学了。
在清朝,皇子上学可是个苦差事,天不亮就要起床出发,前往大殿。要是迟到了,夫子定会有所惩罚。虽然他们是皇子,可康熙对于众儿子的教育一直颇为严苛,丝毫怠慢不得。
胤禩抬头看了眼这未亮的天色,坐在辇轿上不由打了个哈欠,实在是过早了。本以为穿越到天家,便能老老实实当个咸鱼,享享清福,可谁知道穿成了卷王的后代。
正想着,前头撞上了一顶轿子。
胤禩掀开帘子,对方的轿辇亦停下,帘子被寒风吹开一半,露出一张冷冽却英俊的面孔,他闭着眼睛,神色冷淡而又痛苦。
是四哥,胤禛!
想到这就是未来的雍正帝,胤禩不知做何反应,是该避而远之还是小心讨好,胤禩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
可想到历史上自己被雍正改名阿其那之事,心里还是膈应不已,便放下帘子,对身旁的下人嘱咐道。
“停着吧,让四哥先过去。”
“是。”
俩人的轿子有一些距离,而胤禩又做了退让,想来胤禛没有发现他。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因为胤禛此刻满脸冷汗,正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实在顾不上什么别的。
擦肩而过的瞬间,胤禩不由地往胤禛的轿子上看了一眼,那人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突然从湖里捞出来一般,看得出他明显不适。可皇阿玛最不喜众皇子上学请假,胤禛这铁人,怕是想深深熬着。
胤禩怔了几秒,有些在意。而后又轻嘲自己般地笑笑,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个四哥,从来不喜他,想来最不需要的便是他的安慰与关心。
一来到学堂,发现大阿哥早已等在此处,倒是太子的身影迟迟未见。
一见他来,大阿哥便立即挪到他身前,看胤禩还有些虚弱,便立刻亲昵地扶了他一把。
“八弟。”大阿哥的声音爽朗又直快,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只可惜端地是有勇无谋。
“大哥。”胤禩应和道,怎么说也是一同养在惠妃娘娘名下,胤禩面上倒是不好冷落了他。
“八弟身体无恙吧,先前一直想着去看你,可最近皇阿玛交给我许多差事,却是再也腾不出空来,你大哥我只恨生不出四双手来。”
“大哥哪里的话,左右也无事……大哥无须费心。”
“八弟,这次醒来,你似乎不像从前那般粘我了,你老实跟大哥讲,是不是因为那日落水之事,对大哥有所愤懑……”
“其实那日,我是无心之过,你我同胞兄弟,我岂会害你,倒是那老二,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大阿哥生怕他不信似地,赶忙拉住了胤禩的肩膀,他从小习武,孔武有力,一只手便能勒得人动弹不得,这样子看上去倒像是胤禩受他胁迫,被欺侮了不成。
胤禩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到一阵风风火火的声音,像个小炮仗一样跑到他面前,用力地把大阿哥禁锢住他的手拍掉。
胤禩无奈地笑笑,纵使没有看清来人的长相,可除了他,又还有谁会如此为自己出头。
“小十,你这是干什么?”大阿哥恼怒不已,为十阿哥的无礼。
可十阿哥毫不在意,只一心地看着胤禩,眼泪汪汪地上下打量着他。生怕他这些日子生病少了一块肉,又生怕他被大阿哥欺负。
八哥从小就是隐忍的性子,就算受了再多委屈,也从不见他对别人露出分毫。
可八哥能忍,他不能忍。
胤誐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大阿哥,“大哥这是在做什么,八哥身子才刚好,你做什么又要折腾他。”
大阿哥哑口无言,心下恼怒,却又无可奈何,这皇宫中谁人不知十阿哥生母温僖贵妃的显赫,他倒是有个好娘。
只是无端地从小就跟老八搞在一块,跟个跟屁虫一样,他倒是想不明白,受尽宠爱的皇贵妃和辛者库卫氏之子到底有什么话题能聊到一起去。
偏偏他得罪不得,于是大阿哥便恶狠狠地走到一旁去,不再管这俩人。
胤誐直愣愣地扑到胤禩怀里,胤禩被他吓一跳。莫说天家,就是这个时代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亦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可小十就这样含着眼泪毫无芥蒂地扑在他怀里,像个暖烘烘的小火炉一样。
胤禩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可那天落在水中的冰冷与昨晚在雪地中的寒气好像已经慢慢被烤化一般,他只觉得有些温暖。
胤誐,这个小他几岁的小孩,无论他去哪里,从小便跟在他后头。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他给的是一百分的信任和真心。
胤禩渐渐被触动,刚想回抱于他,却一瞬间看到胤禛冷淡的表情,瞬间回过神来,终究没有回抱胤誐。
他怎么敢忘记,母家显赫的胤誐,堂堂遏必隆的外孙,就因为站在他这边,最终落得了个圈禁革爵十四年的悲惨结局。
叫他怎么敢,怎么敢再把小十拉过来和他一起受苦。
胤禛在一旁看着俩人执泪相拥,不知怎地,身体越来越发冷,似是比刚出门时还要严重。
同样是兄弟,怎么他就快病死也没有人搭理,而这个惯会钻营的小八倒是到处笼络得人心。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看得他胃里生寒,只恨不得今天早早告了假不用看这恶心的画面。
胤禛转过身去。
倒是胤誐在胤禩推开他之后难以置信,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十阿哥本就生得可爱,一双眼睛更是又大又圆,此刻眼中蓄满了泪水,便越是让人看得仿佛拒绝了他,有莫大的罪恶感似的。
“八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胤誐声音有些颤抖,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八哥不理他。
胤禩心里有些波动,可他这一世万分不想重蹈覆辙,只能狠了狠心,冷淡地说道,“小十,这样哭,像什么样子。”
九阿哥在一旁拉住了胤誐,他睁着眼睛不敢相信,先是不让他俩去看他,醒来第一次见又是一副如此冷淡的样子。
只不过是半月,却什么都变了。
“众位兄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还带涕泪涟涟的。”谈话间,太子胤礽姗姗来迟。
胤誐愤恨地看向那日害他八哥落水的罪魁祸首,胤禩赶忙挡在他身前,隔绝了太子看过来的视线。
君是君,臣是臣,纵使胤禩知道眼前这人二立二废,难登大宝,可目前来说,他不止是他们几人的兄弟,更是储君,要是被太子看到小十的眼神,他这人心胸狭窄,必定记恨。
于是他赶忙挡在俩人中间,和众人一样,向胤礽行礼。
此刻还没有热河秋闱和南巡回京之事,而眼前这人,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东宫。
“参见太子。”众人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