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活了20年,牧鱼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理直气壮要求吃霸王餐的。

之前师无疑无意中吃了师父的供奉,还主动去当门卫哩。

这白无常该不会是个恶棍吧?

见他不动,谢必安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下,“知道昨晚你们捅了多大的篓子吗?”

牧鱼恍然大悟:

昨晚那股消失的黑烟就是你呀,难怪觉得有些眼熟。

该不会是对方要去勾魂,结果却被他们截了胡吧?

他和师无疑对视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反正捅也捅了,管它多大!

谢必安差点被气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自打出生之日起便定了死期,你们贸然插手打乱阴阳循环,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牧鱼理不直气也壮,“可大家都是熟人,难道还能见死不救?”

你都不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有多努力,你这想吃霸王餐的家伙!

谢必安:“可是你的好心,坏了我的工作,这是不争的事实,没错吧?”

牧鱼:“……”

谢必安乘胜追击,“人活一世,谁都有亲朋好友,如果人人都不忍心,你也救,他也救,岂不天下大乱?”

牧鱼向来不太擅长分辨,此时顺着谢必安的思路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那我请你吃饭好了。”

他有点气弱。

取得阶段性胜利的谢必安下巴仰得高高的,看上去对他的提议非常嗤之以鼻,“我像差钱的样子吗?”

后面一直没做声的小无常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提醒:

“可是大人,我们确实没有阳间的钱。”

谢必安:“……”

回头一定把这没眼色的混蛋小子丢去拔舌地狱。

被谢必安凶狠的眼神所震慑,小无常迅速缩了回去。

他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微微颤抖:

呜呜,大人好有威严,我好爱!

“我要吃冰箱里的鸡腿!”

谢必安用力拍着桌子。

牧鱼:“……”

你不是不吃吗?

话说……这鬼无常还挺好打发的。

要求就这么低吗?

“不对,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鸡腿?!”

牧鱼惊恐道。

那是他中午调味后放入冰箱腌制,准备凌晨烤了拿来做宵夜的。

一共两只,他和师无疑一人一只。

谢必安得意道:“不告诉你。”

区区透视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看这个小屁孩儿一惊一乍的样子实在很有趣,所以还是不告诉他了。

牧鱼看上去很想抄起平底锅打人,但因为理亏,还是屈辱地答应了。

“你只可以吃一只,”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威严一些,“不然就别吃了。”

师无疑只是为了帮自己而已,他一定要替对方争取吃鸡腿的合法权益!

师无疑:“……”

师无疑沉默着望向谢必安。

想刀一个鬼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谢必安托着下巴把玩长发,听了这话“啧”了声,“那我还要用鸡腿

后面的小无常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认真举起手申请,“我想要大人同款。”

“你没有!”

牧鱼和谢必安整齐地瞪过来。

小无常:“……”

嘤嘤。

师无疑跟牧鱼去了厨房,看他满面痛惜地捧出已经腌制入味的大鸡腿,又用颤抖的手拿出那一大条腊肉,口中兀自喃喃有声:

“……这是今天菜市场上最肥大的鸡腿了,我加了好多秘料,还准备了枣花蜜……腊肉真的不多了,他怎么这么能吃,一定是撑死的呜呜……”

师无疑眯着眼看向那两只肥嫩的鸡腿。

势在必得。

挡我吃鸡腿者,杀无赦。

鬼也杀!

鸡腿肉厚,难入味,牧鱼一早就将它们从中间平铺开。

经过大半天的腌制,每一丝纤维都充满了香气。

他又取出调制好的枣花蜜,用小毛刷仔细刷在表面,小心地放入烤箱。

别了,我的大鸡腿儿!

牧鱼以一种遗体告别般的悲痛心情看着鸡皮上跳动的油脂颗粒,泄愤似的切起腊肉。

腊肉切粒,先放到锅里干炒。

很快,干燥的锅壁内就均匀地裹了一层莹润的油脂,那些白色的脂肪都变成透明,伴着棕红的瘦肉,演绎出十二分动人滋味。

再把米饭放进去搅散,依次加入胡萝卜丁、豌豆粒。

手腕一抖,满锅食材便都在空中灵活地翻起跟斗。

“刷拉~”

“刷拉~”

“还要个煎蛋,单面煎,糖心的,要撒芝麻!”

谢必安半趴在柜台上,下巴垫在手背上,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是真的伸长了脖子,足有一米多长。

牧鱼抽空回头看了眼,默默地吞了下口水。

这么长的脖子卤着吃的话,能啃一天吧?

谢必安忽然就觉得脖颈子有点凉。

雨后的夏夜分外清爽,前门和后窗都开着,仍带着三分湿意的过堂风带着熟悉的泥土味,倒显得里面腊肉炒饭的香气越发明显了。

一整块腊肉很多,再加上米饭和其他配菜,满满一锅,一个小汤盆都盛不下。

牧鱼就又拿了个小碗,分别在上面搭了只单面煎的溏心蛋。

上桌前,还按照谢大爷的指示撒了芝麻。

红的黄的白的黑的,看着可漂亮。

两只筷子竖起来往饭中间笔直地插下去,往桌上一摆,小无常立刻流下感动的泪水。

这拳头大小的一碗,是给我的吧?

谢必安:“想得美!”

“叮~”

是烤箱的声音。

谢必安摩拳擦掌,眼冒绿光,“烤鸡腿儿!”

话音刚落,面前就投下大片阴影。

抬头一看,师无疑大马金刀横坐在他和烤箱之间,面沉如水地擦着剑。

想吃鸡腿儿,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谢必安:“……”

我扬了你骨灰!

小无常就在旁边流着口水劝,“七爷,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好歹是烈士,受人间香火呢,您这想法有违天道。

短暂的僵持过后,牧鱼和师无疑啃鸡腿儿,谢必安扒饭,竟罕见地一派和谐景象。

除了小无常在旁边咬着袖口淌哈喇子。

“做个兼职吧。”谢必安正襟危坐吸了腊肉炒饭的精华,再看那小屁孩儿,越发觉得该早早地拉去地府。

滋味儿正经不错啊。

他师父去年就下来了,可惜老头儿不想重操旧业,非跑去给孟婆打下手。

那娘儿们熬得汤是鬼喝的吗?!

“我是干正经阳间买卖的,不走无常!”

牧鱼头差点甩飞,义正辞严道。

民间有传说,若鬼差事忙,会有无常勾去活人魂魄帮忙,又命“走无常”。

谢必安嗤笑出声,“就你这猫薄荷似的体质,十里八乡的野鬼都得闻着味儿来,早几十年、晚几十年有什么分别?”

牧鱼:“……”

听听,这说得什么鬼话!

他数了数,好么,就自己一个活人。

师无疑慢条斯理品味完甜辣口的烤鸡腿儿,抬手就朝谢必安劈了一剑。

谢必安对此早有准备,腰间勾魂索无风自动,侧身将剑芒卸去。

他一张嘴,说得竟是古汉音,“这小子命格奇特,只能顺势而为。”

师无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动,不语,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更紧了。

谢必安笑道:“昨晚你见过城隍大人了吧?是好事。”

师无疑垂眸看了牧鱼一眼,又盯着他身上的锁链看。

兼职不兼职的,他不在乎,不过若能给小老板弄点防身之物,倒是不错。

谢必安就吭哧吭哧笑,笑完了从宽袍大袖中掏出来一截银闪闪的链子丢出去。

牧鱼下意识伸手去接,沉甸甸凉丝丝的。

银链子?

吸饱了饭食的谢必安心情不错,抄着手道:“哝,勾魂索。”

牧鱼:“……”

无常的勾魂索算法器的一种,不用时自主缠在无常腰间。

牧鱼瞅了眼谢必安的:从腰到背足足好几圈,两边还各自垂下来一大截,随着走动晃晃悠悠,流苏似的好看。

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的:

约莫一尺多长,末端还挂着个胖头鱼造型的小银铃铛,轻轻一晃,“叮铃~”

牧鱼总觉得这长度和造型有点眼熟,沉默着把两头拿起来,一对:

这踏马是个锁头吧?!

就是自行车锁!

别以为锁头换成小胖鱼我就不认识了!

谢必安笑得跟抽风似的,趴在桌上滚在滚去,一头长发散得到处都是。

“噗哈哈哈!果然很配!噗!”

牧鱼气急败坏:“……我也要你那样的!”

一气之下,他都忘了推辞了。

谢必安维持着趴俯的动作,直把脑袋往后扭了180°,“兼职有个能用的就不错了!”

死小孩儿,还挑三拣四的。

师无疑抬手去遮牧鱼的眼睛。

别看,辣眼睛。

牧鱼扒开条手指缝,拿着“锁头”砸过去,“我才不要兼职!”

结果刚出手,谢必安就带着那小无常瞬移到门外。

这厮抄着手笑得猖狂,临走前还望两边的白墙上瞄了眼,然后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化作烟雾消失了。

小胖头鱼银链砸了个空,掉在地上“叮铃铃”滚了两圈,撞到桌子腿儿才可怜巴巴地停下来。

牧鱼一低头,跟那胖头鱼对了眼。

牧鱼:“……”

胖头鱼:“……”

那混蛋故意的吧?

师无疑过去捡起来,看看那胖头鱼铃铛,再看看牧鱼气鼓鼓的脸。

“噗……”

还真有些像。

牧鱼:“……”

毁灭吧,累了!

但几个小时后,牧鱼就知道自己累得太早了。

睡醒后他照例去买菜,结果一出门就见自家饭馆外墙上赫然多了笔走龙蛇一行字:

“地府公职人员外出指定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