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几乎每次回家，妈妈都会叮嘱她一遍。
凌壹以前听的时候觉得耳朵起茧子，可是现在……却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傅家对他家有恩，傅景洲是她的恩人，如果她用孩子绑架他的人生，让他错失了与挚爱相爱结婚的缘分，那可不就是恩将仇报么？
“妈，”她依偎进母亲的怀里，呼吸着她怀里淡淡的肥皂气味，干净又清冽：“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我们壹壹可是学霸呢，妈妈读的书不多，有什么能教你的？”
“妈，你怀我生我那么艰难，又那么辛苦赚钱养我长大，你觉得后悔吗？”
“妈妈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再艰难再辛苦都不后悔。”
“那如果爸爸一点忙都帮不上呢？只有你一个人，一个人怀孕，一个人生产，一个人辛苦抚养我长大，甚至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人生……你当初会选择生下我吗？”
母亲似乎是想了想，眼光里有晶莹的水光闪动。
然后，没有一丝迟疑地重重点头：“会。”
“为什么呢？”
母亲笑了笑：“壹壹，等将来你怀了孩子，你就会明白了。要把孩子打掉，就像是从身体里活生生剜下来一块肉一样疼。”
凌壹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月份小的话，可以药流，不怎么疼的。”
“你怎么知道不疼，你又没有经历过。”
“我在医院见过好多，”凌壹吸了吸鼻子，声音越来越小：“大多数都是不疼的，就跟来了一次例假一样，完了就没事了。”
母亲突然起了疑心：“壹壹，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你该不会是……”
凌壹展颜一笑：“怎么可能呢，我就是遇到了一个病人，她快要跟丈夫离婚了，丈夫也已经有了新的爱人，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一直犹豫不决。”
“这样啊。”
“妈，你觉得这个孩子她该留下吗？”
母亲说：“壹壹，其实这个病人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没有吧？”
“就像你说的，药流没什么痛苦，她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早就去找你开单子做流产了，何必要纠结呢？说到底，她还是想留。”
“那您觉得，她留下这个孩子，是对的吗？”
母亲说：“这世间没有什么一定对或者一定错，只要想清楚了之后的路该怎么走，愿意承担未来的艰难困苦，那就放手去做吧。”
叮铃铃——
手机响起来。
是傅景洲。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铃声是系统自带的统一铃声，但此时听起来好像格外急切。
凌壹暗道一声，估计又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妈，我去阳台接电话。”
“什么电话，还不能让爸妈听啊？”
“工作上的。”
她去了阳台，才按下了接听键：“喂？”
傅景洲几乎是低吼：“凌壹，你人呢？你去医院值班了是不是？你前两天还说心彤呢，你怎么自己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傅景洲的声音大得出奇，凌壹拧着眉把手机往外拿了拿，等他吼完，才重新贴在耳朵上：“你回家了？”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过去了一个小时不到。
他们过520这么快就过完了？
“我说了，我去公司处理一点事情就回来。”傅景洲道：“你在医院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去接你。”
“你不要来……”
“你闭嘴！”傅景洲低声斥责道：“你好好呆在医院等我，我带你去消化科看看你的肠胃炎，开点药。”
“我说了，我自己就是医生，我不用吃药。”
“你是妇产科医生！今天你要是怀孕孕吐，我才懒得管你，在这方面你比我专业多了，用不着我操心，可你不是！”
凌壹苦笑，这话说得，她没法接。
“我没在医院。”
“没在医院？那你去哪儿了？这么晚了乱跑什么？！”
“我来看我爸妈了。”
这下轮到傅景洲顿住了。
过了好几秒，才听他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要去看他们可以明天白天，我陪你一起去……算了，你等着，我现在过去。”
“傅景洲，苏心彤在你身边吗？”
“在，怎么了？”
“坐的副驾驶位吗？”
“……”
那就是了。
“她怀着孩子，别颠簸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电话里突然传来苏心彤的声音：“凌壹，我没关系的，我们先去接你吧，景洲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也认认门，以后等孩子出生了，也能抱来给你爸妈看看。”
“傅景洲，你开了免提？”
“……嗯，心彤也是担心你，着急想听听你的情况。”
凌壹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凌壹？凌壹？”
“嗯，”她应了一声：“我爸妈睡了，你们在路口等我吧，别上来了。”
爸爸下半身不能动，妈妈身体也不是太好，苏心彤说要认门，给她敲响了警钟。
现在她跟苏心彤一人捏着对方一个把柄，她不敢太造次，但是如果她用爸妈来威胁自己呢？
不是她把苏心彤想得太不堪，三年前她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换取电影女一号的资源，三年后还可以用孩子的命来换傅景洲对她的怜惜，她本身就是个豁得出去的性子，凌壹不敢赌。
凌壹问：“你们到哪了？我马上下楼了。”
傅景洲说：“五分钟左右就能到路口。”
“好，一会儿见。”
她飞快地挂了电话，跟爸妈打了招呼，拿起外套和包包就下楼。
这栋居民楼还是老式的，没有电梯只有楼梯，感应灯坏了，眼前黑乎乎的，她着急下楼，差点一脚踩空。
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子没有彻底栽倒，可脚腕却重重扭了一下。
她一刻不敢耽误，一瘸一拐地往路口走。
快到的时候，隔了好远都能看到傅景洲的车，他开了一辆黑色的卡宴，就停在路口的路灯下。
路灯的光照下来，可以清晰地看到——苏心彤就坐在副驾驶位上，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似的说了什么。
她走过去，直接敲了敲车子后排的车窗。
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凌壹看向前排，傅景洲和苏心彤并排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而坐在后座的她，真的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傅景洲转过身来，一脸担忧：“你还好吗？”
“我都说了我没事。”凌壹说：“我爸妈很累，你们来了还得招呼茶水，以后你们也别来了，你的心意他们都知道的。”
傅景洲问：“凌叔叔最近还好么？”
“还是老样子，气色还可以。”
“可你的气色不太好，脸怎么怎么这么白？刚又吐了吗？”
她摇头：“没有。”
“还是得去看看，这几天我看你状态都不对了，术业有专攻，还是让消化科的大夫看看我才能放心，我都预约好了。”
凌壹猛然间打起精神来：“你预约的哪个医生？”
“你们医院的周医生，他今天正好值班。”
周医生？
凌壹心里咯噔一声。
消化科的医生她基本都算熟识，只有这个周医生，是京城刚来的专家，来他们这里交流授课的，她跟周医生连面都没见过，只是听说他慧眼如炬，诊断准确率奇高。
帮她打掩护的可能性……几乎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