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烧尽,夕阳西坠,夜幕下,丹霞宗一片星火辉煌。
沈桥看着交纵穿梭的剑光,手掌扶额,脑袋摇晃半天后,对被困在剑阵中央的陆参投去同情的目光。
问剑人虽是秦琨羽,可递剑人是林厌离。
以林厌离的本事,剑斩陆参再简单不过,为何慢慢拖延,迟迟不下手呢?
沈桥指腹搓动,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披露,细细想了一阵,没有丝毫头绪。
正是寒气从西方而来的时刻,一缕灿烂剑光冲霄而起,比拟拖尾彗星,点缀月盘。
秦琨羽身子一踏,五指虚抓一把。
「有请落箭!」
月盘听见召唤,几缕金线横向拉扯,星光攒簇,月中宫宇有女子现身,倩影翩翩,身形曼妙,长袖轻拂,一道白色绸带从她指间飞出,如灵蛇般缠住细长星光,随之一个旋转,飘然指向高处。
在白玉殿宇高台,一位赤裸半身的男子单脚踏在云顶,弯弓似月,此时,他右眼睁开,瞳孔绯红,冷酷的面孔扯动唇瓣:「得令。」
嗖……
金色光柱穿云落下,从九霄天幕直灌地底山河,整个丹霞宗外峰在这一箭下响彻轰鸣,黑夜重返白昼。
人群中,白璐瞧见这一箭落下,银牙松开唇瓣,呆呆傻傻地看着天幕银盘中的剑光注下。
剑气光柱前,有一位气喘吁吁的少年,他双手持剑,撑着地面身子立得笔直。
那本是她的青年,可她却生生将他推离了身边。
女子眼眶湿透,珍珠拍落地面,止不住地啜泣起来。
她真的后悔了。
光柱散尽,人影摇摇欲坠,陆参浑身衣着破烂,再无半分先前的狂傲姿色。
到了此刻,胜负便分了。
整个外峰寂静无声,丹霞宗弟子望向秦琨羽的眼神中带着一分敬畏。
几年未见,那个平庸的懦弱少年竟然能到今日地步。
一剑请神,属实惊天骇俗!
沈桥眼皮子抽动一下,发现林厌离不知什么时候将头埋在了他的后肩。
「你刚刚是不是怀疑问剑的人是我?」
沈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林厌离仰起脑袋,鼻血呼呼地往外冒,咧着嘴巴笑道:「不是。」
「我信你个鬼!」沈桥翻起白眼。
合着你是火气旺流鼻血?都这般模样了,嘴巴还硬着,不愧是林厌离!
用剑气抖去肩膀处的血迹,沈桥压低声音道:「到此为止吧。」
「什么?」林厌离眼睛睁大。
沈桥:「杀了陆参,你们三人走得出丹霞宗?」
林厌离抱胸挥手,自信十足,「这就不用您老人家操心了。」
沈桥表情格外严肃,素来自在畅快的青年,第一次表现出认真。
「陆擎苍真的会动手。」
「我知道!」
「那你为何……」
「为他了解恩怨因果。」
沈桥捏了捏眉心,对林厌离的固执感到头疼。
「我不管了!随你!」
沈桥衣袖一挥,踏着剑气去了云上,冲皓玉拱了拱手。
持伞少女头一次见沈桥这般懂礼,颔首点了点头,二人对视数眼后,她又摇了摇头,「我是丹霞宗的首座。」
沈桥眼中闪过失望,默默走到少女身后,负手而立。
秦琨羽出完剑后,脸色苍白,身子摇晃几步,借助翅鸣飞剑抵住大地,将身子撑得笔直。
他一步一步朝前挪动身子,来到陆圭身前,手中长剑高高
举起。
陆参虽败,却未死。
陆参杀他一次,那他便还去一次,如此,便算因果了解、恩怨清了!
秦琨羽正欲落剑,一声爆响喝得他舌尖一甜。
「放肆,竟然妄图在丹霞宗杀人,老夫纵容你大闹一场,你竟想得寸进尺!」
秦琨羽微微仰头,看见了云上的老者。
陆擎苍双目怒睁,浑浊的眼珠子被血丝缠得密密麻麻,如同野兽,满口尖锐獠牙,让人不寒而栗。
「嚣张小儿。」陆擎苍声如洪钟,「伤吾孙儿,便留下头颅赔罪吧!」
话音刚落,只见天空中的乌云忽然聚集,凝成厚重乌云,遮蔽住了明亮星辰,一颗颗耀眼光芒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秦琨羽身子颤了颤,抬头望着天空的变化,心里生出不祥的预兆。
一头雷蟒从乌云中钻出脑袋,盘旋游转,吐舌晃尾。
「去。」
陆擎苍手掐道诀,弯起的三指冲下一点。
雷蟒身体骤然收缩,化作拳头般大小,从云层中钻出,蜿蜒而至。
秦琨羽动弹不得,匍匐在地,苦苦咬牙支撑,纵然耗干浑身灵气,身靠碧晴伞也无法抵御半分。
丹霞宗内峰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屏息望着天上盘旋而下的落雷狂蟒。
说起来,这事真没脸。
问剑一事,陆参与秦琨羽二人本就分生死。
现在陆参输了,陆擎苍却仗着修为深境界高,将山上的规矩都抛到脑后。
这般输不起,还有谁敢问剑切磋。
将面皮扔在地上踩,以后丹霞宗弟子出门碰到外宗弟子,头都抬不起来。
林厌离看着雷霆闪落,踏出一步,身边不知何时萦绕的水气陡然奔腾汇聚。
「请白清剑仙出剑!」
众人视线中,一条大江奔涌而出,水流激荡,江浪滔天,卷起千堆雪。
江面上,一道虚影现身,正是诗剑仙白清。
他手持那柄墨染长剑,手中一递,白虹划破长空,迎风涨涨,横贯江面,将雷蟒绞碎。
虚影出剑过后,双目睁向云上老者,右手虚抓腰上葫芦猛灌上一大口,「疑是银河落九天!」
剑光驰骋,一剑落下,整个小天地上下倒颠,一条银线一点点拉长。
「白清!」
陆擎苍面色惊惧,压住心湖的翻涌,暴退数百丈
丹霞宗弟子哑口无声,看着那一条银线越来越长,越来越粗,最终,银线如瀑布一样垂落下来。
哗啦......
水花溅落,丹霞宗弟子如梦初醒,这一日,他们知晓何为诗剑仙,何为剑道三千,何为一诗一剑道。
剑仙白清,古今冠绝,后无来者。
秦琨羽心神颤动,澎湃的心湖掀起狂风,强行提起一口灵气,脚尖一点,身形高高跃起。
「小畜生,你敢!」
见到这一幕,陆擎苍眼眸俱裂,青筋暴突,嘶吼起喉咙,拼着被剑气灼伤,硬生生用双手扒开白清递出的大河之剑。
秦琨羽嘴角勾起,长剑举过头顶,看着距离自己几分遥远的陆擎苍,高喝落剑。
「剑斩陆参者——秦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