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抬起头,眼神闪烁着亮光,一双不大的拳头轻轻挥举两下,这是一位行走江湖的好人教他的抱拳礼。
林厌离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温轮的头。
对于她而言,教人剑术不过随性而为。
但对于男孩来说,林厌离所教授的剑术,却是一番通天的造化。
温轮施完抱拳礼后,膝盖弯曲,便跪下给林厌离磕三个响头。
这是青水镇的规矩,各行各业,拜师学艺的弟子都应该向师父磕头奉茶。
温轮探头看了眼远处的茶馆,右手伸入兜中摸了摸,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他家境贫寒,兜里并没有请林厌离喝茶的铜板。
林厌离衣袖一挥,将男孩从地上拽了起来,心眼通明的她将温轮的心思看得透测,右手一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瓷壶,抬指引来一缕水汽入壶,用灵火温热,放入少许茶叶烫过后,给温轮倒了一杯茶。
「既然是你们这儿的规矩,我也要入乡随俗,今日这杯茶算我的,以后我们若是有缘再见,记得给我补上。」.
温轮如获珍宝般端起茶水,恭恭敬敬地将茶水端到林厌离的面前,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一些寻常人听着十分奇怪的声调。
林厌离点了点头,伸手将茶碗端起,象征着喝了一口,随后抬手一掷将茶碗扔入河中,看着眼前男孩清秀的脸庞,她抬指一点,戳在他的眉心。
男孩只觉头晕目眩,脑海中涌现出少女舞剑的身姿,随即意识渐渐模糊......
「醒来。」
片刻时间,林厌离的声音突然炸响,让温轮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日暮红阳倒映在水面中,身旁人的侧脸俏颜让他看了好一阵。
不知何时,林厌离身上套了件薄纱披风,在红色的日头中,那一抹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清晰细腻,犹似羊脂玉雕成一般。
林厌离眸子注视着远处日暮红阳,许久后扭头看向温轮轻声道:「我要教你的剑术已经烙在了你的脑海中,天下剑客许多,你当勤学苦练,我教你的剑术并不算玄妙,只是送你入门,未来如何,皆在你的剑中。」
温轮点了点头,用拳头拍了拍胸膛。
林厌离见到这一幕,有些忍俊不禁。
男孩倒是将江湖中的那一套学得有模有样,这一点比起李裳强出了不少。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吆喝声。
身穿粗布衫,头上插着一根木簪子的年轻妇人赶来河边,看见男孩的身影后,立即走到石桥边上,轻声唤道:「吃饭啦,今天有红薯吃。」
温轮嘴巴张了张,右手打着手势,可惜年轻妇人并不懂什么江湖事,面对男孩的手语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林厌离上下打量了一遍年轻妇人,开口道:「他会成为一位厉害的剑客。」
年轻妇人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林厌离。
青水镇风景好,那些江湖客走南闯北都会来这里瞧一瞧,她知道孩子打小就喜欢和那些孩子玩江湖人的游戏,对那些江湖人士十分喜慕,平时江湖人比武切磋,孩子都会远远偷瞧着,有时候入迷了,连吃饭的时间都会忘记。
孩子从小失声,于她而言,能够安全长大成人,就已经十分满足了,若是自己还有余力的话,多做些手工活,给孩子攒出一个宅子,再讨个不嫌弃孩子缺陷的儿媳妇,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至于江湖人中响当当的剑客,那是完全不敢想的。
年轻妇人看到自己儿子双手比划个不停,注意到林厌离身上的衣着不菲,抬头,看见林厌离双眸中的一滩清水,意识到这是一位心地纯良的殷实人家的小姐,她朝这位赞美自己儿子
的少女福了福身子,主动颔首认低身份。
多年的艰苦生活让她多了些察言观色的能力,这位有钱人家的小姐虽然看着清冷了一点儿,但看向自己儿子的双眼中并没有瞧不起和嫌弃,就像是这青水镇外芦苇荡中的溪流,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污垢。
林厌离笑着回着了礼,如胭脂国江湖人一般双手抱拳,冲眼前的年轻妇人拱了拱手,同时又低头向温轮道:「你我缘分至此,以后不可随意向他人分说。」
说着,林厌离冲远处飘荡至此的船夫招了招手,双腿一蹬跃上船头,回眸看向温轮的嘴角,带着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男孩嘴巴张着,发出沙哑奇怪的声音,像是野兽低吟,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眼中带着一丝不舍。
仙人姐姐,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又突然一下子离去,就好像是镜花水月,蓦然一瞥,匆匆离去,仿佛未来不会再见。
而且,他还不知道这个漂亮仙人姐姐的名字。
年轻妇人抬手拍了拍孩子后背上的灰土,穷苦孩子最知晓身上衣裳来之珍贵,都是自家娘亲在油灯下的一针一线,平时在外头疯玩的时候都会注意墙角树枝。
今日儿屁股染灰、衣角处的那块布料不知什么时候被刮扯出一个窟窿,这若是放在平时,孩子早早捏着衣角埋着头回家了,可看现在自家孩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大抵是与那位有钱人家的小姐玩得忘神了。
还好她今日做工时碰到了那位出手格外大方的高秀才,裁衣裳剩下的那一点边角料给她捡了回去,倒是可以用那块布给孩子补补衣裳。
孩子站在栏杆前目送林厌离走远,站了好一阵时间,才回头冲年轻妇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年轻妇人眉眼眯起,弯得像月牙儿,笑道:「今天晚上可要多吃点,吃多点才长得快。」
男孩点了点头,拉着年轻妇人的手走上石桥,在经过猪肉摊前,冲卖肉的汉子瞪了一眼,顺便比划着手刀朝着那些吹着口哨、嬉皮笑脸的地痞无赖吐了舌头。
「瞧那哑巴小子,右手比划个什么劲。」
「欸,可别这么说,你要是让他高兴了,说不准可以让他晚上帮你偷偷打开家门,到时候你爬上小娘子的床也容易些。」
「这么说还真有些道理呵!」
几人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