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外面发生的事,很快就有人传到了上阳公主那里。
上阳公主小小年纪就能在天子那里得脸,除了亲娘是宠妃的加成之外,自己本身的情商也不低。
得了贴身宫女绿藻的汇报,她先是微微皱了皱眉,接着便眉目舒展,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皱眉是觉得这种不懂变通的人,在父皇面前可不会得宠。
眉目舒展自然是因为她瞬间便想通了,她这个上阳公主已经够得宠了,驸马木呆一点也无所谓。
这更说明驸马这些年都把心思花在读书上了,说不定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虽然本朝公主地位不低,但由于驸马不能参政的缘故,其实也高不到哪里去。
比如前朝的驸马若是尚了公主,想纳个妾都得公主点头。
但本朝由于断了驸马的前程,在私生活方面自然得有所补偿。
公主和驸马若是感情不和,驸马想自己纳个美妾,只要不欺到公主头上,天子是不会管的。
公主的亲娘纵然心疼女儿,却也得朝天子看齐,最多只能趁公主驸马入宫请安的时候,在言语上稍微敲打一番。
甚至于,为了不让女儿在宫外受更多的委屈,敲打之后还得安抚,比普通人家的丈母娘更不好做。
比起驸马八面玲珑,能到处讨人喜欢,上阳公主情愿他呆一些。
这时,傅玉衡已经走到了亭外的台阶下,那里有两个宫娥和两个小太监把守。
如今两人还未成婚,他身为人臣自然不好造次,走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请看守的四人前去通报。
哪怕此时,他和公主只隔着悬挂在亭子四周的帘幕,若想真正坦诚相见,也少不了通报这一关。
这四个都是淑妃宫里的人,来之前被淑妃反复敲打过,自然不敢在未来驸马面前拿大,以免驸马心里记恨公主。
一个穿绿衣的宫娥对他行了个万福礼,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请状元郎稍等,奴婢这就进去通报公主。”
说完她退了三步,才掀开淡紫色的纱帘走进去。
傅玉衡站在亭子外,清楚地听见宫娥清脆的声音,“殿下,状元郎求见。”
紧接着,就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那还不快请进来。”
只听这声音欢快随意,并不像那宫娥带着几分刻板,就不难猜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他的未婚妻——上阳公主。
不多时,那宫娥莲步匆匆地走了出来,再次福身行礼,“状元郎,殿下有请。”
“有劳了。”傅玉衡拱手还礼,微微低着头,迈着方步踏上了台阶。
这台阶并不高,只有四层,自有宫娥左右打起帘幕,公主很快就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夫。
但离驸马见到未婚妻,还差了一点。
因为按照规矩,他如今还不能抬头仰视公主。
要等两人成婚之后,他有了亲王的待遇,才算是和公主平起平坐。
看来无论古今,凤凰男成功上位之前,都得经历一些困苦。
傅玉衡自我调侃了一番,很快就摆正了心态,行叉手礼,“微臣傅玉衡,参见上阳公主。”
若是那些会拍马屁的,后面还会加一些吉祥话,比如万福金安一类的。
但傅玉衡觉得没必要,他是真心想和公主做一辈子安稳夫妻的,若是一开始把姿态放得太低,后面怕是不好转变收场。
好在戴权才走,在上阳公主心里,他就是个不懂变通的呆子,哪会计较太多?
“状元郎快免礼吧,赐座。”
初现未婚夫,她一个才及笄的少女,难免有几分羞涩,略显急切地赐了坐,双手就开始折磨自己的衣角了。
傅玉衡听出她话音的紧张,蓦地心神一松:还是个小姑娘呢。
真切的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就自在了许多,真诚地道了谢,就在公主对面坐下了。
坐好之后,他才有暇理会上阳公主既灼灼又躲闪的目光。
这姑娘,分明对他好奇,却又不敢多看,挺可爱的。
傅玉衡干脆抬起了头,恰好和再次偷瞄的公主四目相对。
被抓包的上阳公主呆住了。
这人……怎么突然就抬头了?
触到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上阳公主有些羞恼,还有几分紧张。
傅玉衡的本意也不是想看小姑娘尴尬,适时出言解围,“公主恕罪,微臣只是觉得,你我既已是未婚夫妻,又有这样的机会,多了解一下彼此,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而后,他又非常善解人意的,征询了公主的意见,“微臣此言,公主以为然否?”
这话着实大胆,却又实在很对小姑娘的胃口。
上阳公主歪了歪头,心头尴尬尽去,一双瑞风眼瞬间便笑成了月牙。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或许是有人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未婚夫并不如想象中的迂腐,上阳公主心里的紧张羞涩去了大半,当真仔细打量起了坐在对面的如玉公子。
过了许久,上阳公主点了点头,“你比我预想中的,要好看许多。”
然后,她又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对了,你见过探花郎吗?
都说探花郎是每届科举中长得最好的,你这么好看都没被点为探花,那探花郎得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呀?”
傅玉衡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问题,我也不好回答。毕竟审美这种东西,是很主观的。
不过,我与这届的林探花私交不错,日后自然有机会宴请他。到那个时候,公主自己看看也就知道了。”
见他的态度如此坦荡自然,上阳公主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当着你的面问探花郎,你不觉得吃心吗?”
按照礼教,她种做法十分不妥。但谁叫状元郎生得太好,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嘛。
“这有什么好吃心的?”傅玉衡不以为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主又怎知,臣与探花郎交好,不是因为双方都生得好看,彼此都觉赏心悦目?”
后世那么多小姑娘追爱豆,难道个个都想嫁给哥哥吗?
不过是对方的美貌和才艺,能够给她们创造有益的情绪价值罢了。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了小公主看他的眼神都在放光。
“这又是怎么了?”他有些莫名。
上阳公主抿唇一笑,露出几分小姑娘该有的俏皮。
她仿佛是抓住了傅玉衡的把柄,得意地笑道:“我原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连要打点戴公公都不知道。
如今看来,你非得一点儿都不呆,想法还比别人都有意思。”
她身子微微前倾,一张芙蓉面凑到了傅玉衡面前,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呃……”傅玉衡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着点了点头,解释道,“实在是今日入宫,身上没带银子,只好装傻充愣了。”
“这样啊。”上阳公主点了点头,却又觉得不对,“那你身上就没个玉佩扳指什么的?”
此时傅玉衡已经稳住了情绪,闻言镇定地点了点头,“有一块玉佩,那是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实在舍不得。”
“才二十两的玉佩,你都舍不得?”上阳公主震惊地瞪大了眼,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身上的饰品,随便拿出一件都价值百金,实在是理解不了,二十两的东西有什么好可惜的。
不但上阳公主,就连她左右侍奉的两个大宫女,也不由对傅玉衡侧目。
但傅玉衡却半点都不觉得羞愧,而是认真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微臣出身贫寒。在未考中秀才之前,二十两银子,足够我们一家子两年嚼用了。”
上阳公主在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自己两年的花费,多少有些理解了,“那是的舍不得。”
她点了点头,看向傅玉衡的目光多了几分怜爱。
——驸马真是受苦了。等成婚之后,一定得好好给他补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裳的宫女小跑进来,低声在上阳公主耳边说了句话。
“真的?”小公主一下子就精神了,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小宫女。
那小宫女重重点了点头,“自从得了您的吩咐,奴婢就一直派人盯着大公主入宫的必经之路,底下的人汇报,大公主已经进了宫门了。”
“好!”上阳公主豁然起身,冲傅玉衡招了招手,“快,跟我走,别让她先过去了。”
傅玉衡却是一头雾水,跟着走出亭子,才问道:“公主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微臣一介外男,不好在内廷随意走动。”
上阳公主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你放心,咱们要去的是交泰殿通往万安宫的必经之路,不算内廷地界。”
万安宫是段贵妃的寝宫,大公主正是段贵妃的第一个孩子,封号东昌公主。
大公主入宫,肯定是要去拜见段贵妃,他们去那条路上堵着,一定能和东昌公主“偶遇”。
她得了这么好一个驸马,既有才又有貌,怎么能不让大姐姐一起高兴高兴?
弄明白了原委之后,傅玉衡实在是不知道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合适,心里只觉哭笑不得。
在此之前他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成为未婚妻炫别人一脸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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