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重阳语带不屑,抬起手掐算了一番时间,继续说道:
「算下来,前次之事,自玉衡纪元末期,到如今已然过去七百三十余年之久。」
也就是说,三教已经有至少十二个甲子,未曾正式大范围内斗过了,实乃苦境苍生之福。
「卷宗所载之玉衡事变,在三教历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那之后,儒门势力便正式隐世,收缩过一段时日的势力与影响,恰好避过了魔佛波旬之祸,将辖区内的百姓尽数护下。
不过,我记得,那种隐世状态,似乎未曾持续太久?」
那段过往看似并不遥远,却也是相对而言,在魔佛波旬尚未降世的那段岁月,霁无瑕尚且还不是霁无瑕,自然不可能是亲身经历者。
即便德风古道的卷宗之中,相对详细的将前因后果记载,毕竟不管怎么说,当年都是赢家,哪怕赢得并不够多。
不过,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往卷宗里记载。
事关三教的脸面,中下层可以不在乎,甚至可以恣意妄为,然后被三教法宗查获,送上三教审判庭。
但,三教高层不能不在意,维护大家共同的脸面,是责任,亦是义务。
不然,蔺重阳也不会亲自出手进行收尾,并对关于那段历史的记载进行斧正。
「彼时魔佛波旬之祸方终结不久,天策王朝选择北上,留下了大量的辖区与据点。
佛门甫经劫难,道门不管是体量,还是硬实力皆太差,佛道两教只能吃下部分,最终自然是由儒门方面出手,重整河山。」
蔺重阳回忆着往事,该说不说,他当年清理过一茬尸位素餐的废物,还是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起码,那螺旋上升的三教历史,这次没轮回的那么快,再加上此番的矛盾转移,应当……
还能再安分不少年月。
腐化的出现,是必然之事,乃因人有七情六欲并非过错,然而有些人掌握权力太久,忘却了自己应尽的义务。
故而,腐败只有早与晚的区别,他能做的,便是让那一天尽量晚些到来。
「门第之见,实乃古往今来最大难题。」霁无瑕轻声叹道。
不止是门第之见,上中下层之间,也会有一些矛盾,只是儒门的矛盾被转移了,道门与佛门可没有变化,不然,也不会发生昔年之事。
高层兼容并蓄知进退,中层与下层亦有各自的分工,能通过积累履历稳定上升,日子才有盼头。
有些事情,虽是不可避免,却也比佛道两教强上太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能像如今这般,同时支持天策王朝与天都进行变革。
不过,也并非没有隐患,人员调动,会使中原面临战力空虚的局面,说不定,暗中之人会趁势而动。
此事蔺重阳也有考虑,不过他看得很开:「所求不同,出发点不同,有些争端也正常。」
毕竟,连当年的温水煮青蛙都失败了,他也只能接受现实,然后面向未来。
许是苍天怜见,让他寻到不少志同道合之人,这一众后辈也都很不错,未曾让他失望。
顺着他的话意,霁无瑕接着说道:「这样的平衡,又能维持多久?」
「不好说。」蔺重阳想了想,未能得出答案。
只因他是人,非是神,他无法让所有人,皆认同他之理念,更无法让他人主动割让自身利益,只能尽人事,然后听天命。
「连你也无法确定吗?」
霁无瑕有些意外,若是连推动之人,都无法确定矛盾何时爆发,那造成后果,可能会远超估算。
「三教之理,其实殊途同归,然
而,人本就是有差异的生命,人心的不同,导致了思想的差异与偏见。
随着时代推移,这份差异与偏见愈发严重,直至根深蒂固,无可调和。
现在没有爆发,是因为矛盾得以转移,将来会如何,我亦无法做到算无遗策。」
蔺重阳抬眼,望着升起的明月,缓缓开口:
「佛道两家,其实并不适合寻常王朝,矛盾只会越累积越多。」
听得此言,霁无瑕先是秀眉一挑,稍作思考之后,方才出言道:
「我曾在你写的手札中看到过,佛门中下层组织不事生产,若是归于王朝,可能会圈地念经,然后谋取权位,以此扩大自身势力……」
类似的手札还有不少,也不止有佛门的,谁又能想到,堂堂儒门主事,对本门中下层亦写过不少负面剖析,可谓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三教之理,若是究其本质,皆在寻求超越之道,寻求真我。
儒门以人为本,道门天人合一,佛门人天相合,然而,人生在世,又岂能对一切袖手旁观。」
提及过往的一些作品,蔺重阳并未介怀,那本便是必然会存在的问题,人心难测,鸭胗难剥,理论与实践,永远是两回事:
「于是便有了分歧:儒门之理,在于教人如何做人;道门之理,在于教人如何做天人合一之人;佛门之理,则在教人如何做超越自然规律之人。
然而,若是排除人心之异,儒门之理便是助人在世间存活,道门之理是助人在天地间存活,佛门之理是助人在情绪中存活。
儒为表,道为骨,佛为心,亦未尝不可。」
三教兼修,三教合一,又岂有那般容易,唯叹道阻且长。
「人心之异,促使了阶级的产生,儒门有分君子与小人,道门也有黄老,以及假借黄老之名的巫术,佛门光是佛之一字,便有不同的解释。」
霁无瑕终归是参与过三教同修之人,不管是形而上的本心,还是形而下的表相,皆是信手捏来。
「可惜,现在还动不得他们。」
晚风迎面而来,蔺重阳将声音控制的极轻,轻到身旁之人只看到他嘴唇微动,以先天人之五感,亦无法听清具体内容。
「什么?」
就在蔺重阳准备出言之时,惊见空中有明星闪耀,圣气沛然。
「人之最命星归位,无瑕,我需外出一遭。」
…………
就在同一时间,一处神秘的剧场之中,弹琴之人望向天空,语气从讶异转向坚决:
「怎会?天命运转出现变数,事关帝父大计,人之最不容有失,前往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