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单元拍完,剧组又停工了一段时间。
因为即将拍摄的单元场地和道具都还有问题,暂时无法拍摄。
谢七情和谢拂不得不离开剧组,去找合适的场地和树。
对。
是树。
寻常枇杷树顶多活五十年,想找百年的枇杷树很难。
即便是谢七情拥有钞能力,也不能现场变出一棵。
他们走访过许多地方,却都没找到合适的枇杷树。
年轻的枇杷树好找,上了年纪的却不好找,不是被人宝贝着不肯碰,就是被遗弃得无法用。
到了最后,谢拂和谢七情问不强求了,他们将走访寻树变成了旅游,尤其是他们去的地方都是比较偏僻,没多少人的。
也更没多少人认得他们。
这是他们从剧火了后,在发达的网络科技下,罕见享受到的一片安宁。
这让他们即便无功而返,也并不觉得白走一趟。
当地的一个小妹收了报酬,带着他们在附近转转。
“后面山上有荷塘,里面还有莲藕。”小妹指着一个方向道。
“这个季节还有莲藕?”谢七情问。
小妹笑得自豪,“那是别的地方,我们这儿采莲期可长了。”
“你们要去看看吗?我给你们带路。”
两人出手大方,她这个小导游当然也要尽职尽责。
“不用了,我们就在这儿附近看看,你去玩吧。”谢拂道。
“好吧,那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叫我幺妹就好了。”说罢,那小妹便蹦蹦跳跳下了山,远远都能听出她脚步声里的欢快雀跃。
谢拂看了眼她下山的背影。
谢七情抱着他的胳膊,“怎么,谢老师这是见到人家年轻,想忆当年了?”
谢拂:“我现在应该还算不上老?”
“这可不是这么算的,虽然你这一世很年轻,但是算上种种前世,那不得有个几百上千岁?”
年龄这东西,有生理年龄心理年龄,从恢复记忆后,自然要将那些岁月也算上去。
谢拂淡淡瞥他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应该和我一样?”
“对啊,你是老妖怪,那我就是老妖怪的老妖怪。”谢七情一本正经道。
谢拂唇角微抽。
见他笑了,谢七情没忍住,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轻柔,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唇上,轻抚过唇瓣,带着一阵不知名的清香。
“谢老师,多笑一笑,我喜欢看。”
谢七情用指腹轻轻抚摸着谢拂的唇,眼眸深邃,像一片大海,平静时便风平浪静,浪起时波涛汹涌。
“好。”
不知从何时开始,谢七情有时便会这样。
看着谢拂的笑容出神。
他说想看他笑,谢拂便应了,左右也不是很难的事。
“我突然想到,就算我们找到了合适的树,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让我们在树周围重新建房子,若是真有活那么久的树,那也很不容易,不可能挖走。”谢七情道。
“所以?”
“所以我们完全没必要出来找这么久。”
谢拂挑眉,“我还以为你是找借口带我游山玩水的,原来不是吗?”
谢七情:“……”
他的目的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你表现明显,而是你不应该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从一开始,百年枇杷树就是找不到的。
“原来谢老师这么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谢七情调笑道。
“找不到树的话,你要怎么做?”
“已经让人去请有名的木雕师傅做道具了。”谢七情早有安排。
“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做。”谢拂说。
“嗯?”自己做?
谢拂说动便动,他们重新回到小镇上。
当地便有很多雕刻用的工具和材料,谢拂和谢七情买了一些回到暂时住的酒店。
谢拂画了一晚上,做了一个小型的树。虽然只是雏形,却也能看出,他的手艺不比专业的差。
“怎么会这些?”谢七情问。
“不知道。”谢拂道,“可能是恢复记忆的时候,将一些前世用过的技能也恢复了。”
在记忆中,他并没有学过这些,但是却能将其雕刻得巧夺天工。
谢拂隐隐有种感觉,谢七情写的那些剧本,并不是他的全部前世。
或许在它们之前,他还有一段过去,丰富的,却也贫瘠的过去。
丰富的是经历,贫瘠的是人,或者说特定的人。
比如他眼前这位。
在谢拂将将雕出一个雏形轮廓时,谢七情便知道他是真的会,可他还是拒绝了谢拂要亲自雕刻那棵树的要求。
“我舍不得。”
他握住谢拂的手,轻轻按着谢拂的指腹,隐约能感觉到手上因为连夜的雕刻而产生的僵硬。
他舍不得。
谢拂对上他的视线,倒也没有再继续坚持,只是道:“那你总要让我把这个小的做完。”
“有始有终。”
谢七情勉为其难同意了。
他们一共在酒店宅了四五天,谢拂才将它做完。
并非是他慢,而是从第一天后,谢七情便不许他熬夜。
却也不是为了谢拂的身体,而是……
夜晚的谢拂,是他的。
因为雕刻,谢拂的手指粗糙了些,甚至隐约还生出一层薄茧,本该让谢七情心疼的薄茧,到了床上,便让他心疼不起来了。
等两人回到新的拍摄地点,便见到那位做道具的师傅已经做了一小半。
他和他的几个徒弟一起赶工,希望能在一个月内赶完。
这一个月里,他们都是用真实的树拍摄,毕竟年轻的枇杷树并不难找,也没那么珍贵。
只是真到了拍摄时,谢七情才发现,谢拂放“长假”了。
不是他放的,而是剧情放的。
在这个单元里,谢拂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棵树,不会变成人,也不会以人形出现。
这下好了,谢七情的绝大部分对手戏都是和一棵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树,而谢拂则是解放了。
等小演员演完幼年时期个少年时期的秋砚亭,谢七情才终于开始拍摄。
每到这时,谢拂都会站在镜头外旁观。
看着镜头里面对着一棵树的谢七情,谢拂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相似的画面。
画面里,他是正对着秋砚亭的。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就是他的前世记忆。
最近他似乎越来越轻易想起许多,也不需要在睡梦中,似乎只要是触发什么,便能想起什么。
“谢老师,你看看这里的树枝怎么样?我们原本设计了两个方案,不知道你们更想要哪一种。”木雕师傅的一个徒弟拿着两张有着细微区别的图纸给他看。
谢拂看过后指着一张更美的道:“要这个。”
“行。”
“你跟着你师父学了几年了?”谢拂走过去围观他们雕刻。
老师傅毕竟年纪不小,不能长时间工作,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休息。
“已经十几年了。”
“嗯,学的不错。”谢拂随口道。
“哪里,只是刚学了皮毛,只能帮师父师兄打打下手。”话虽如此,那人说话却是笑着的。
也对,毕竟谁不喜欢被人夸呢。
“谢老师,我们可喜欢看你们这部剧了,之前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也能参与进去。”许是见谢拂脾气好,这年轻人本就稳不住,开始在谢拂面前什么话都往外说。
“谢老师,接下来好长时间我都要待在剧组,方便给我剧透一下吗?为什么小七老师是对着一棵树拍戏?”
做道具的,当然看不到剧本,明明之前每次都是谢拂和谢七情一起搭档,现在看着谢拂无所事事的模样,可不就好奇了吗。
“那棵树就是我。”
“戏里的我。”
年轻人挠头,有点不明所以,直到后来这个单元播出,才恍然大悟。
一棵树和一个人的故事。
甚至不算是爱情故事。
树从头到尾都是树,人始终是人,没说一个爱,却用百年时光书写情。
相互依靠,相互陪伴,在那百年岁月里,谁也无法分清,人究竟是因为时光而喜爱那棵树,还是因为那棵树而眷恋那百年。
网上对此议论纷纷,有注重人物的,认为首先因为树是谢拂,秋砚亭才会喜爱。
有将每个单元当成不同的小故事的,认为这个单元里,明显是在讲人与自然的陪伴。
毕竟人怎么可能爱上一棵,不会说话不能动,从生到死,都无法主动一回的树。
而树也显然不能突破物种的天差地别而恋上人。
“当然是因为你,而爱上那百年光阴。”谢七情却十分直接地道。
时间本不存在,是人类赋予了它意义。
没有谢拂,那时间对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虚无。
“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成了一棵树,一根草,一片云,你还会认出我吗?”谢拂看他。
“会。”谢七情应得平静又干脆,毫不迟疑,似乎是简简单单随口一句,又仿佛早已经在心中藏了许久许久,就等着此时说出。
在那一世中,你认出那棵枇杷树是我了吗?
谢拂想,他应该是想问的,但是他也知道,其实不必问。
因为无论如何,他与谢七情都会跟着一股莫名的牵引找到彼此。
哪怕那时他只是树,他们之间隔着物种的距离,却怎么也隔绝不了那百年岁月里的深情。
或许并非是爱人情人间的明艳夺目,却也如酒般浓香醇厚,酒坛尘封时,深藏其中,无人发现,开坛后却香飘万里。
浅尝一口,便酒意上头,生出醉意。
那是岁月赋予的魅力。
那仿佛深深烙印在灵魂里的气息,就像是那枇杷树上繁华盛开又枯萎,枯萎又盛开时,秋砚亭的那一句。
我见到了花,也见到了你。
不必变成人,也不必会说话,甚至不必想起前世和过去。
我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