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临将师晚怜送到了神山脚下。
临别之际,师晚怜心下思忖着,而后抬眸笑着问道:“九临,这幽冥林这么大,我若是下次要来寻你,该怎么找你呢?”
“下次来寻我?”九临的语调散散的,目光却温柔认真,“很简单啊,你来这里呼唤我的名字,我便会来到你的身边。今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你都可以来此地寻我。”
师晚怜冁然一笑:“九临,你真是个好人。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简直太幸运了。”
深林中浅薄的月光透过林木的缝隙洒落下来,洒在她姣好的侧颜之上,尤衬得她娇靥如花。
九临侧眸看向她,漆黑的睫羽在晚风中轻颤着。
不知为何,他久久没有接她的话。
师晚怜并未察觉到他的神态。该走了,她与他拉开几步距离,朝他挥了挥手,红唇弯起,双眸清澈如同水中洗过的黑曜石:“下次见了,九临。”
他双眸中紫光潋滟,殷红的薄唇随之轻轻勾起,荡出一个浅薄的微笑,好似下一瞬就要被晚风吹散:
“嗯,下次见。”
与九临道别之后,师晚怜孤身一人往神山之上走去。
天界主群殿位于神山之巅,要回枕月台,她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此时冰山落雪,夜风刺骨,她身子骨本就虚弱的紧,又在牢狱中煎熬了几日,实在有些经受不住。她只好环绕双臂,轻轻回抱住自己,似乎这样便能驱散彻骨的冷意。
她原是想独自一人走回去的,不曾期盼过其他。
可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雪色身影,她不由得顿住脚步,原本冰凉死寂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攫住。
“晚怜仙子,本座总算找到你了。”帝清轻启薄唇,声音如玉碎寒潭,清冽而凉薄。
“帝清殿下……”
她突然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平白涌出一股子委屈来。
她在天界无依无靠,素来没什么真正被挂怀的朋友,在牢狱里暗无天日的几日,她也一向是认为自己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可面前的这个人,愿意远途而来,只为寻她。
帝清走上前来,目光略过她看向这无尽的风雪,踟蹰了须臾,用术法变幻出一把青色的油纸伞来。
他撑起伞,伞面阴影倾覆过来,堪堪可容下他们二人的身量。他缓声道:“神山风急雪涌,本座送你回去罢。”
师晚怜红唇嗫嚅着,似是想说些什么,帝清轻叹一声:“此事清眠已与我交代清楚了,你不必担忧,待回去再说罢。”
他的声音温和磁缓,有如熙风拂柳,莫名地教人宽心许多。
师晚怜轻抿红唇,噤了声,青色的伞面在雪中缓缓移动,她默默跟上他的脚步。
风雪毵毵,月光霏微,清雪不时从伞侧涌入。她仰首,只见帝清浓黑的眼睫上沾满了细碎的雪花,雪白渐渐晕染氤氲开来,衬得他眸色更深。
他的手修长而苍白,却并不显得无力,将伞柄牢牢握住,指节透着沉甸甸的骨感。
正失神着,一阵骤风又猝然涌入,骤风裹挟着冰冷的雪,侵入她的肌肤,引来一阵战栗。
她垂眸,双臂再次不自觉地环绕住自己。
她抬眸看着身侧的帝清,他身量极高,又披戴着一件雪色的斗篷,绒毛在风中恣意纷飞,看上去倒是暖和极了。
宽大的斗篷倒是能挡住些许冷风。这般想着,她稍稍放缓了一步,朝他身后侧了侧,想用他颀长的身量和宽余的斗篷为自己略微遮一遮这刺骨的风雪。
可帝清心思细腻,侧过凤眸瞥向她,似是会意了些许。
他突然想到,师晚怜一向身子虚弱,此时更是受不住这般的严寒的。
驱散保暖的术法,他自是会的。可是不知为何,他思忖了须臾,将手中的伞递给了身侧的师晚怜。
“拿着。”他声音清沉。
师晚怜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不料下一瞬,雪色的斗篷就这般轻覆在自己身上。师晚怜一惊,慌忙抬眸,只见帝清修长的手正绕过她细白的脖颈,小心翼翼地为她系好。
温暖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她紧紧包围,驱蔽一切寒意。
绯红色从面上一直蔓延到耳尖。她心跳砰然,道谢时也有些不大自然:“多谢殿下……”
帝清没有回应。他从她手中再此接过伞柄,半晌后轻抬起凤眸,依旧是那般清冷的模样:“走吧。”
师晚怜紧跟上去,二人的衣袂紧紧相贴。她默默在心里想,此事又欠他一个人情,来日总还是要致谢才是。
师晚怜未经准允从牢狱离开,此事传到岚湘耳中,自是引起了勃然大怒。她不惜从百花盛典离席,传召师晚怜,要亲自审讯。
在殿中休息了一日,师晚怜觉得还是得亲自向岚湘说明真相才是。听了岚湘的传召,她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往揽芳殿。
她特地交代了清眠不必跟随,清眠倒是心生忧虑:“岚湘殿下如此狂妄,您孤身前往揽芳殿,万一……”
“你不必太过担心,”师晚怜宽慰道,“岚湘殿下虽然娇纵任性,却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她在气头上,难免会不顾我的死活。可我此时前去接受审讯,自是要严查一番。事情不是我所做,无证据为我定罪,她自然也没有理由像之前那样为难我。”
清眠挽住她的胳膊,轻叹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话是这般说,但去揽芳殿的路上,她心中总还是有些怯然。
走在路上,她垂眸沉思着,默默在心中琢磨着届时该如何做,如何解释,倏然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晚怜仙子!”
她循声望过去,只见玉辞舟一边向她招手,一边小跑过来。
而随之跟上来的,还有一个熟悉的雪色身影。
看着玉辞舟手中端着的碧色钿盒,师晚怜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玉辞舟挠了挠头,似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也没什么……就是与岚湘殿下生了些误会,我这就要去赔礼……”
“他前日练剑时过于陶醉,岚湘恰好路过,他打掉了岚湘的发钗步摇。”身侧的帝清默默地补充道。
玉辞舟急得几乎要跳起来:“殿下!您怎么爱揭人底呢?!”
帝清抿唇不语,神色波澜不惊。
师晚怜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么说来,你们也要去揽芳殿?”
“正是如此,”帝清以袖掩口,轻咳了两声,“听闻岚湘传召了你,那便一起去罢。”
“好啊。”师晚怜笑着应允。有人相伴,她心中倒是安稳了许多。
三人一同进了揽芳殿。殿外两侧的仙侍见帝清殿下前来,赶忙恭恭敬敬地行礼。
待三人身影没入殿中,有人忍不住好奇道:“真是奇了怪了,这晚怜仙子怎么和帝清殿下有说有笑的,他们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吧?”
一旁的仙侍压低了声音:“这事儿的确奇怪……素来听闻二殿下性冷好洁,很少与女仙打过交道。可我听闻啊,昨夜儿那晚怜仙子逃出牢狱,是二殿下亲自前往神山相救的呢!”
“你可别乱说啊……说是大殿下我还信,怎么可能是二殿下呢?”
仙侍们窃窃私语着,而揽芳殿内,岚湘斜倚在白玉打造的孔雀座上,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神色似是有些不耐。
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入殿中。师晚怜迈步入殿,躬身行礼:“岚湘殿下。”
岚湘抬眸看向她,正要发作,却在看清她身后二人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她以掌附椅,缓缓起身,语气难得透着一股子温和:“二殿下,您怎么来了?”
帝清朝玉辞舟的方向稍稍侧身,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钿盒上:“我是同他前来的。辞舟因着前日的事,特来向你赔礼道歉。”
玉辞舟忙把钿盒递上前去,许是有些紧张,说话也不大利索:“前日我实在……实在是不小心。这是我精心挑选的钿盒,里面装了几件发钗和步摇,算是……算是补偿……”
岚湘微撅起朱唇来,接过了钿盒后旋即就打开来,只见里面放了满满当当的首饰,流苏媚浮影,白玉缀轻花,一时间华光四溢,灼灼瓅彩。
见岚湘半晌不语,玉辞舟涨红了脸,讷讷道:“我、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也不会挑……你要是不喜欢……”
“我喜欢。”岚湘阖上钿盒,弯起唇角轻声道。
紧接着,破天荒地,师晚怜居然看到这位素来骄傲的天之娇女,居然在玉辞舟面前红了脸!
她双眸浸满了惊诧,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帝清。只见帝清依旧是那般长身鹤立的模样,似是不为所动。
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帝清轻挑长眉,似是回应。
天呐……这是让她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一时沉浸在惊讶中,她险些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
细心将钿盒收起之后,岚湘似乎心情也好了许多,她这才也想起处理师晚怜的事情,便正色道:“师晚怜,本殿这次叫你来,就是要查清楚银手钏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师晚怜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拿到舞裙、发现银手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出。末了,补充道:“银手钏的真相,我实在是不知,得罪了岚湘殿下也并非故意,还望殿下您彻查真相,还我清白。”
岚湘语气冷了几分:“难道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能断定你是无辜的吗?既然银手钏出现在你这里,总要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否则,本殿还要重罚。”
师晚怜没想到她会如此不依不饶,一时间有些无措。她正思忖着自己该如何开口,忽而听到身旁帝清磁冽的声音:
“既然没有足够的证据,又如何断定晚怜仙子是有罪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师晚怜:为什么天天欠人情诶,还不完根本还不完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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