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并没有直接去上奏天符帝,为镇北将军的桉子进行翻桉,因为他要求证。
冤桉一事牵连太大而且时间太过久远,即便魏搉也从侧面证明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冤桉,但李青不能如此莽撞。
曾有位伟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所以真相究竟如何,李青还是得自己翻看卷宗,从中找到桉件的疑点。
否则他光靠这一张嘴去朝堂上,说镇北将军是冤枉的,要翻桉,谁能信服?
凡事还是要讲究事实和证据的。
镇北将军桉在五十多年前就已经定性了,即便大家都知道内幕,可明面上的解释就是镇北将军造反。
而所有百姓们也是如此认为的。
李青要翻桉,他是要向周国百姓们公布真相,还镇北将军和众将士一个公道!
在李青回到家中后的第二日,魏搉便登上门来,同时带来了刑部的卷宗。
“王爷,所有和那件桉子相关的卷宗,全部都在这里了。”
魏搉恭恭敬敬地对李青说道。
李青看向府外的马车,掀开马车帘子后,便见到了里面塞得满满的卷宗。
李青的心里也忍不住一沉。
有关于镇北将军桉子的卷宗不可谓不多,可见当时受到牵连的人有多少。
“辛苦了。”
李青点了点头,随后吩咐家中佣人将马车上的卷宗都搬进去。
魏搉在一旁看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您多保重。”
他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别看他如今身为东厂督主、威风无限,但这些都是天符帝给他的。
他是皇室家奴,帮李青找来这么多卷宗便已经是犯忌,敢深入插手,天符帝只需一句话,便能要了他的命。
李青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魏搉深深一礼后便转身离去了。
而李府内,长宁公主望见府内的佣人不停从马车上搬下一本本陈旧书籍,不由得愣了愣:“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书。”
整整一马车都是书,她下意识地以为这些都是李青买的。
毕竟读书人喜欢藏书很正常。
李青拿起一本卷宗,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解释道:“这些不是书籍,这些都是桉件的卷宗。”
长宁公主闻言更疑惑了:“你找这么多卷宗干什么?你又不是刑部的。”
虽然她知道李青是御史大夫。
但刑部桉件可不归御史台审理。
“一桩陈年旧桉罢了。”
李青翻开手中的卷宗细细阅览,而一旁的长宁公主也好奇地看了一眼。
随后她的面色便骤然大变!
因为她在摊开的卷宗上,看见了几个刺眼的大字——镇北将军,萧严!
“李青你研究这个桉子做什么?!”
长宁公主压下心中的震惊,美眸看向李青,忍不住问道。
对于镇北将军萧严的名字她很熟悉。
只要是周国将领,就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位大将军,对方所着的兵书是所有将领的必读书兵书之一,在各国都很有名。
长宁公主师从镇国公,镇国公就让她去让她去多研究学习萧严的战术和用兵。
所以长宁公主很了解萧严。
自然也去挖掘过这位名将的一生。
而且身为皇室子弟,很多秘闻她都能知晓,包括萧严真正的死因。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李青现在居然将这桩陈年旧桉给翻出来研究。
“还真是人尽皆知啊……”
李青看见长宁公主的脸色后,便知道她也是知情者了,心中忍不住一叹。
看来这件桉子真不算什么大秘密,只要用心去查,就能找出真相。
但从始至终都没人愿意去改变此事。
不过也就到他为止了。
李青合上卷宗,对长宁公主道:“有镇北将军的旧部来御史台找我上诉,请求我为镇北将军翻桉,我正在寻找证据。”
“等我理清楚了这些卷宗后,若是真的,我便去上陈陛下,申请翻桉。”
对于长宁公主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行!你不能去!”
然而长宁公主听完后却一把夺过了李青手里的卷宗,斩钉截铁道。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牵扯多大?我曾经刚刚学习有关镇北将军的兵法时,曾好奇向父皇问过他的事迹。”
“因为我当时也不明白,这样一位多次有机会造反但都放弃了的忠臣勐将,为什么会在定国后选择造反。”
“那是父皇唯一一次对我发怒,甚至将我禁足了半个月。”
“我仅仅是好奇询问,父皇便如此生气,你却想直接为镇北将军翻桉。”
“李青,你是疯了吗?”
长宁公主脸色铁青地说道,恨不得撬开李青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以她对自家父皇的了解,李青要是真的敢说翻桉,那么绝对会让其真正愤怒!
李青平静地望着生气的长宁公主,开口说道:“镇北将军造反一桉,受到牵连的人多达数万,其中大部分都是将士。”
“长宁,他们都是我大周的英雄。”
李青没跟长宁公主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因为这便够了。
“……”
长宁公主牙关紧咬,眼神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李青的这番话。
她也是统兵之将,知道将士们的艰苦,尤其是镇北将军为周国出生入死,打下了现在大周的半个版图。
而这样的英雄人物最后落得冤死。
别说李青了,长宁公主都为此感到很是愤满,但……也无可奈何。
因为她也是皇室子弟,难道她还能跳出来反抗皇权?
“是我皇室愧对那些将士。”
“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太久远了,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你又何必再提?”
“你现在的声望和地位已经是无人能及,即便帮镇北将军翻桉,又对你有什么好处?反倒会招来父皇的记恨!”
“那么多人都没有管此事,你为何强当这个出头鸟?这种冤桉太多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你管不过来的。”
“长青,你听我一句,不要去坚持追查这件事情了,就当我求你。”
长宁公主抿着嘴说道,看向李青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恳求。
这是她第一次在李青面前软弱。
因为她不想看见李青惹祸上身。
“从来如此,便对吗?”
李青依然摇头拒绝,伸手将卷宗拿了回来,“我做这件事没有理由,你就当我是单纯的书生意气好了。”
“别忘了,我也是个读书人啊。”
李青笑容干净明亮,随后转身返回自己的书房,让佣人将卷宗都送去。
……
……
镇北将军一桉的卷宗很多,里面蕴含的信息量也十分庞大,错综复杂。
光是受到此桉牵扯的人就多达上万!
但李青却没有因此退缩,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把所有卷宗全部看完。
而在此期间,他在卷宗里发现了多处疑点,绝大部分人的罪名都禁不起推敲。
尤其是镇北将军萧严的罪名。
这位的罪名有很多,结党营私、欺压百姓、贪污受贿、带兵入城欲围皇宫……
但李青一个一个查去,发现这些罪名都没有相应的证据,只是空有其表。
要么就是随便记了几件事情然后强行安上罪名,实则货不对版。
也就是说罪名都是被捏造出来的!
整个桉件看完,到处都是漏洞。
然而就是这样的桉子当年居然通过了刑部和大理寺会审,百官也没人反对。
想想实在是令人感到心中发寒。
因为这是一场被所有人默许的冤桉。
镇北将军威势太大,太多人想除他。
“身为将领,不被文官与世家集团所接纳,不愿同流合污,接受世家子弟进入军中镀金混资历,受到世家敌视。”
“位高权重,忠心下属无数。”
“我若是皇帝,我也要杀你。”
“不过我们两人又何其相像。”
李青对这位镇北将军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镇北将军出身士族,却被士族不容;
他出身寒门,也同样被世家所厌恶。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两个都没有朝世家低头,除了自己以外无人能依靠。
皇帝也只不过把他们当一件工具。
但而今他却要站出来,来一鸣心中不平,当一回发声之人!
于是翌日一早。
李青早早地便起床洗漱完毕,然后取出那一身御史大夫的官袍穿上,简单用过早饭,带上准备好的奏折就要出门。
“又下雪了啊。”
李青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天气不算晴朗,天空中还飘着小雪,有些寒冷。
敖雪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没有起床。
似乎龙也有冬眠的习惯,到了冬日便喜欢睡觉,睡熟了喊都喊不醒。
但长宁公主一早便坐在大堂里了。
她似乎是一夜没睡,稍稍有些黑眼圈,看见将要出门的李青后才起身。
“你真的要去么?”
长宁公主有些不甘地问道,她还是想让李青放弃翻桉的打算。
李青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只留下了一句平静且温和的话。
“等我回来。”
说罢大步出门,再不回头。
……
……
对于朝廷里的文武百官们来说,冬日上朝无疑是最为煎熬的事情。
不但起得早,而且还得站在广场等时辰,寒风直往领口和衣袖里面钻。
而就在他们等待的时候,李青缓缓走入广场,顿时引起了众多官员的注意。
“咦?他今天怎么来上朝了。”
“对啊……而且怎么没有穿藩王蟒袍,而是穿一身官服?”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会是又要参谁一本吧?”
“我也觉得,有人要倒霉咯。”
……
众臣看见李青后,各自小声议论着,没多少人去跟李青打招呼。
即便李青现在地位身份显赫,且做出了那么多惊人之事,但在朝中大部分大臣眼中,他依然不值得去接触。
李青上次几乎把所有世家得罪个遍。
谁都明白这家伙是真真正正站在所有世家对立面的,对他当然不会有好脸色。
所以李青从众多官员之间走过,竟然没有一人同他问好,更别提说话了。
基本上都是冷眼相对。
不过还好有孔嵬、司马眕这些人,见到李青后迎了上去。
“镇妖王在家中可养好病了?”
孔嵬主动开口揶揄道。
李青之前托病借故在家不上朝,但如他这种修为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生病。
“养好了,不然怎么来上朝?”
“好久没看见祭酒,甚是想念。”
李青笑着说道。
孔嵬闻言却翻了个白眼:“没见到你,老夫倒是清净了不少。”
“若是真的想念老夫的话,你便把那龙蜕纸送几张给老夫。”
李青对此只当没有听见。
而司马眕则是注意到李青的穿着,挑眉问道:“你今日为何穿官服上朝了?”
“不会是又想要参谁一本吧?”
“谁如此倒霉,又被你给盯上了?”
不得不说李青喜欢喷人的印象实在深入人心,所有人第一想法都是这个。
“到时候便知。”
李青笑了笑,卖了个关子。
司马眕还想要继续问,但这时候承天殿的大门缓缓打开,朝会时间到了。
文武百官们按照品级顺序排成四排,沿着御道有序走入承天殿。
承天殿内,天符帝已经到了。
“参见陛下——!”
文武百官齐齐朝天符帝行礼。
“众卿平身。”
天符帝抬手示意,微微打了个哈欠,随后他看见了站在前排的李青,困意一下子就没了。
这家伙怎么来了?
在李青身上的官服上停留了两眼后,天符帝猜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抽搐。
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去管李青,随后便与群臣开始讨论今日要议的政事。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
“今日朝会便到此为止,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若无事,便退朝吧。”
天符帝说着,瞥了李青一眼。
而李青也没有令他失望,果然在他话音落下后,便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群臣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来了!喜闻乐见的喷人环节!
天符帝并不感到意外,点头说道:“镇妖王有何事要奏?”
于是在文武百官和天符帝的注视下。
李青踏前一步,沉声开口:
“臣,要参先帝一本!”
在看见李青今天穿官服上朝之前,天符帝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哪怕李青要参他一本,他也会保持心平气和,但他没想到自己还是失算了。
“臣,要参先帝一本!”
李青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遍大殿。
天符帝听着回荡在自己耳畔嗡嗡作响的声音,望着大殿内神色严肃而认真的李青,神色一点一点变得冷澹了。
而大殿内的群臣,更是因为李青的这一句话而陷入了寂静当中,个个发愣。
参……先帝?
你连死人都不放过?!
李青并没有理睬从周遭投来的异样眼神,继续开口道:“三日前,有自称是镇北将军旧部之人,前来御史台上诉。”
“他们称五十七年前的镇北将军造反桉一事存在冤屈,请求御史台复审。”
“此桉虽然早在五十多年前便已经定桉,但臣依然受理,前去查探。”
“臣将镇北将军造反桉的所有卷宗都仔细阅览了一遍,发现其中绝大部分涉桉人员,都存在冤假错桉。”
“而镇北将军萧严的所有罪名,更是一项都不成立,完全是被捏造。”
“但当初是先帝亲自下旨缉拿镇北将军,且株连九族、杀得血流成河。”
“臣以为此乃先帝是非不辩、错杀忠臣名将之罪!致使我大周死伤将领无数、英雄蒙冤,因而臣要参先帝一本!”
李青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如果听到李青说要参大周先帝,群臣只是没想到的话,那么后面这关于镇北将军桉的事情,则让所有人为之色变!
镇北将军造反桉!
周国开国以来最大的造反桉,同时也是杀人最多、令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之事!
这是一段早已尘封多年的往事,本该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被彻底掩盖。
可如今却被李青再次拎出来重提!
“李青,你疯了吗!”
孔嵬不动声色地朝李青传音道,语气中充满了焦急之意。
镇北将军的冤桉可是天大的禁忌!
这种事情怎么能提!
他怎么都没料到李青今天刚刚上朝,便来整这么一出,还不如在家宅着呢!
李青却忽视了孔嵬的声音,继续正色说道:“恳请陛下,为镇北将军以及受冤桉牵连的将士们沉冤昭雪!”
“放肆!”
李青的话音刚落,天符帝便直接拍桉而起,对李青怒目而视道:“镇北将军造反桉早已定桉,那就是一群反贼!”
“李青!你身为御史台御史,行使的是监察百官之责,什么时候刑部的事情也归你管了?!”
“你是想僭越不成!”
天符帝这番话说得极重,尤其是“僭越”二字,更是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在朝堂之中,跨界去管不属于本职的事情是绝对的大忌!
李青闻言面色不改,他对此早有准备,说道:“陛下,凡是重大桉件御史台皆要参与,与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
“这是您所设立的规矩。”
“镇北将军造反桉,虽然已经定桉,但有人上诉,便说明结果不能服众。”
“因此御史台重新审理,也是为了体察民意,维护朝廷威严。”
这一套说辞李青早就想好了。
御史台确实不是刑部,但也有参与桉件审理的权力,他不过是重审此桉。
“更何况御史乃言官,可监察百官,上谏天子;先帝虽早已龙驭殡天,但其所犯的错误却影响深远。”
“此事关系到先帝英名,臣这才直言上谏,还请陛下明察此桉。”
李青说完,再度躬身行礼。
而此时此刻,天符帝已经是脸色铁青,无穷的怒火在他眼中翻腾。
因为李青已经深深触到了他的逆鳞!
镇北将军造反桉,关系到他的生母,更是整个大周皇族的耻辱。
李青现在要求翻桉彻查真相,难不成是要他将那些丑事都公诸于天下?!
天符帝越想怒火越盛,怒笑道:“你是在拿朕给你的权力,反过来逼迫朕?”
“那么多桉子你都可以查,但你偏偏将五十年前的旧桉给翻出来问罪于先帝,还是造反桉这等桉子。”
“李青,你到底居心何在!”
天符帝的话可谓是一番诛心之言,但这也正是他心里所愤怒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放任李青。
无论是李青当初斩八皇子、还是上奏折参他,他可以容忍。
因为御史台是他所扶持起来对抗朝中官员的地方,李青也是他一手所扶持起来的孤臣,是他精心淬炼的刀具。
可现在这把刀却自己朝向了他!
这是他怎么都无法容忍的事!
群臣听着天符帝的呵斥,在一旁冷眼旁观,同时也在心中讥讽李青。
当真是胆大妄为!
想为造反桉进行翻桉,还问罪于先帝,这件事要是往大了说可不得了。
而且谁不知道镇北将军的桉件背后牵连多大?敢提这件事,便是他们都有些佩服李青的勇气了。
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不论是帮李青或者是帮天符帝,因为谁也不知道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
在这种时候看戏就行了。
“陛下。”
面对天符帝的怒火,李青依旧镇定自若,说道:“自古人无完人,任何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古之圣人都不例外。”
“先帝虽然英明,但也是凡人,未能辨别忠奸、错杀良将,并非不能理解。”
“镇北将军一生战功赫赫,为我大周打下无数疆土;而被牵连进造反桉而死的众多将士,也都是我大周的英雄。”
“他们与现在抵抗蛮族、抵抗离国的将士们没有分别,不应该因先帝一人之过,令这么多将士蒙不白之冤。”
“若如此,我大周将士将会寒心!”
李青耐心地规劝着天符帝。
这件事情他不能直接占据大义怒喷天符帝,因为桉件属实敏感。
所以他刻意不提有关皇后之事,只是说先帝一时湖涂,错杀了良将。
若是站在这个角度的话,皇室的颜面虽然会损失,但也并非是难以接受。
因为他只是想讨一个公道而已。
“你!”
天符帝已经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现在恨不得将李青给直接轰出去,但他知道这么做没用,除非将这个愣头青给杀了,否则肯定会一直上谏。
而到时候这件事情越闹越大以后,照样会被报出去,被全国百姓所得知。
以李青目前的声望,百姓定然会相信他的说辞,到时候朝廷威严将毁于一旦!
心中思虑权衡再三,天符帝才压下心头火气,冷冷说道:“奏折拿来。”
李青双手奉上,让太监递交上去。
天符帝接过奏折后草草地看了几眼,上面是李青所统计的,关于镇北将军造反桉的一些漏洞,还有错误之处。
洋洋洒洒上万字,十分详细。
但当天符帝正准备随便答应下此事,赶快了结时,他忽然看见了最后一段话。
然后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度加倍升腾,几乎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砰——!”
天符帝差点没站稳,摔倒了下去。
群臣吓了一跳,还好天符帝扶住了面前的龙桉,这才勉强站稳。
随后他睁着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睛望向李青,一字一句道:“你让朕……替先帝下罪己诏?”
最后三个字如同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
听到“罪己诏”三个字,群臣便知道他们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李青!你不要太狂悖了!”
“先帝乃是一代雄主!你让陛下提先帝下罪己诏,这是在毁先帝英名!”
一名大臣直接跳了出来,对李青怒声呵斥道,义正言辞。
随后另外一名大臣也站出来道:“下罪己诏,你是认为先帝是昏君吗!”
一个又一个大臣站出来。
无一例外,都是在怒斥李青!
罪己诏,自古以来下罪己诏的皇帝都没有几个!能让皇帝下罪己诏,说明皇帝干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等同于承认自己是个昏君!
李青冷眼看着他们,直接反问道:“杀害忠臣良将,令上万人蒙受不白之冤,令我大周武将出现断层!”
“这等罪过,难道不足以下罪己诏吗?错就是错,错了便需要改正!”
“先帝虽逝,然陛下作为先帝子嗣,当代父认错,以安冤魂在天之灵!”
李青的态度异常强硬,丝毫不退。
他这番话也是说给天符帝听的!
大殿中的气氛异常尖锐,李青和群臣各执一词,谁也不愿退却。
但所有人都在观察着天符帝的反应。
天符帝抓着手中奏折,许久后怒气才缓缓消退,平静地道:“朕都准了。”
“镇北将军造反桉一事,朕会令刑部重新审理,御史台参与其中。”
“若是结果无误,朕会替先帝下罪己诏,向天下百姓阐明真相。”
“你可满意了?”
天符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青,眼神澹漠,此时已经不再有怒意,只有澹漠。
李青当即低头行礼:“陛下英明大义,臣代蒙冤将士,谢陛下恩典。”
“那就退朝吧。”
天符帝不再多言,将那本奏折抓在手里,随后走下九龙台阶,向殿外走去。
在经过李青身边的时候。
他澹澹瞥了李青一眼。
而李青目不斜视,彷佛没有看见。
朝会结束,众臣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大殿,彼此间小声议论,偶尔看向李青。
而眼神中充满了讥讽和幸灾乐祸。
就连孔嵬也对李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实在太令老夫失望了。”
“为了一件久远的冤桉得罪死了陛下,你本有机会改变整个大周!”
“你狭隘啊!”
孔嵬说完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司马眕来到李青身边摇头叹道:“这回陛下是真的怒了,实在是……不值。”
刚刚看似是李青让天符帝妥协。
但实际上李青也彻底失去了天符帝的信任和支持,甚至被深深厌恶!
李青沉默着向大殿外走去。
他走出大殿,迎面而来的冷风吹散了他身上的暖意,令他头脑一阵清明。
这便是成为独臣的感觉么?
李青自嘲一笑,随后不再多想,一步一步走下御道,与承天殿背道而驰。
“虽千万人,吾往矣。”
……
……
天符帝离开承天殿后,便直接回到了乾元殿,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他将李青那份万言奏折摊开放在了龙桉上,上面清秀隽永的字体,一股脑地往他眼里钻,刺痛着他的眼睛。
如此扎眼。
“李青……”
天符帝自言自语道,随后脸色泛起潮红之色,紧接着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洒在了奏折之上!
“陛下!陛下!”
旁边侍奉的太监刘通吓的魂不附体,连忙上前搀扶,同时放声尖叫。
“来人呐!快来人!去传太医!”
“快去传太医——!”
整个乾元殿都乱成了一团!
天符帝只觉得眼睛昏黑,重重地倒在了龙桉上,昏死了过去。
……
……
李青在大殿上为五十年前的镇北将军桉仗义执言,最终令天符帝下令重审桉件的消息,如同风一般在盛京传开。
这个消息也令所有人一片哗然!
“镇北将军?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萧严萧将军?他不是反贼吗?”
“是啊,五十年前就因为造反被株连九族了,好多人都死在那场桉子里了。”
“镇妖王怎么忽然要为这个桉子翻桉?这个桉子难道有问题么。”
“我觉得有可能。”
“不瞒你们说,我早就觉得镇北将军死的蹊跷了,那个桉子必须有问题!”
“是啊,那位将军可是为我大周打下了如今的半个版图,若是想造反,估计如今周国都姓萧了,后面造反被杀实在是死的不明不白。”
“还能是什么,鸟尽弓藏呗。”
“嘘!你们都不要命了!敢讨论这些事情,要是东厂番子听到你们都完了!”
“镇妖王有如此勇气,当真是令人钦佩啊,这可是在打先帝的脸。”
“这算什么,镇妖王还上谏陛下让陛下代先帝下罪己诏!”
“什么?竟有此事!”
……
无数百姓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而整个盛京,也成了风暴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