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每一位读书人的追求。
国子监会讲广场之上,上千名来自大周各地的读书人,全都屏气凝神,等待着众位大儒对治国之道的辩论。
阳山书院的山长,门生遍布天下,在文坛上德高望重的大儒王林甫率先开口道:
“礼者,所以固国家,定社稷,使君无失其民者也。
主臣,礼之正也。威德在君,礼之分也。尊卑大小,强弱有位,礼之数也。
礼,天子爱天下,诸侯爱境内,大夫爱官属,士庶各爱其家,失爱不仁,过爱不义。
昔人皇以礼治国,才有了人族的黄金盛世,才有了封神时代的璀璨。
后世礼崩乐坏,致使国家动乱,百姓民不聊生。盛世不存,人族衰落。以至于人道不兴,道佛趁势而起。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乎?如礼何?
治国之道,当遵礼制!以礼治国,以仁兴邦!”
王林甫一番对礼制的解读,立马迎来了在场上千名读书人的喝彩。
许多大儒,也纷纷点头。
尤其是孔嵬,对王林甫这番话更是认同至极。
做人以礼,礼是人之为人的规矩。
治国以礼,礼是王朝运行的规矩。
它也就是相当于佛教的戒律,戒没了,佛就没有了。
同样于儒家而言,礼没有了,儒也就没有了。
文渊阁大学士朱九渊补充道:“礼是规矩人和国家都应该恪守的规矩,如同做文章,文章有文章的章法,要懂得章法,才能写出好文章。作诗词,亦有诗词的格调韵律,如此才能做出好诗词。
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
做人便要学礼,以礼恪守自身,方能为君子。
不同阶级的人,按照不同的礼约束己身。如此国家才能强大兴盛起来。
此之谓孔圣所言,不学礼,无以立。
故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
作为继承先祖朱龁理学思想的大儒,朱九渊在礼制上面侃侃而谈。
他深入浅出的言论,结合孔圣所言,令不少读书人恍然大悟,受益匪浅。
一众大儒尽皆面带微笑,表示赞同和认可。
国子监祭酒孔嵬听到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穷轻重皆有称者也这番话,脸色有点复杂。
受李青“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冲击,他对礼的阶级划分,产生了怀疑。
稷山书院的山长司马镜,已经打心底里认为礼不该分高低贵贱。
他直接开口说道:“御史李青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并以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来进行佐证。
老夫以为,民贵君轻社稷次之方乃至理!
礼不该根据人在贵贱、长幼、贫富此类的阶级,而使人放在一个固定的地位。
君王治国,应根据人的学问、能力、忠诚等诸多因素考量,决定其在一个国家当中充当什么角色,将其放在适合的位置上。
如此国家才能兴盛,百姓才能安康。”
司马镜一番话说完,现场没有之前的满堂喝彩,甚至陷入了一片静默当中。
阳山书院的王林甫,当即吹胡子瞪眼,怒斥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乃离经叛道,背离礼制!”
文渊阁大学士朱九渊也跟着大骂:“李青此人,不尊礼制,不尊先贤,实乃大逆不道之辈也!”
如今是国子监会讲,朱九渊不可能如从前那般隐于幕后。
而是毫不掩饰的对李青进行批判。
若现在不给李青扣上一顶大帽子,一旦知行合一的学说盛行起来,朱家将面临巨大的冲击。
其余大儒,包括国子监的四位国子学博士,也纷纷加入批判李青的队伍当中。
口中句句不离有悖礼制,有悖孔圣思想。
批判之语,也句句都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
来来回回这几句,就是没有从正面来反驳民贵君轻社稷次之的思想。
再加上现场聆听大儒会讲的读书人参与进来。
一时之间,整个会讲广场,都充斥着对李青的批判。
他赫然成为了受所有读书人唾骂的对象,被千夫所指。
面对千夫所指,群儒唾骂。
李青站起身来,横眉冷对千夫指。
一双清明透彻的双眼,冷冷地扫视在场所有人。
口中缓缓吐出八个字。
“一群阿谀谄媚之辈!”
话音落下,如同石破天惊。
众人闻言,顿时双目通红,怒火冲天。
铺天盖地的谩骂声,瞬间将李青淹没。
面对着漫天骂声,李青不为所动,脸色无比平静。
“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并非对皇权阿谀谄媚,尔等当真是枉读圣贤书。李青羞与尔等为伍!”
李青如此轻蔑之言,如同一把利剑,通过扩音阵法,深深地插入在场之人的心脏。
士可杀不可辱。
可李青言语无比犀利,字字扎人心。
把包括一众大儒在内的所有读书人,都骂得狗血淋头。
“李青!你如此辱我,老夫定叫你血溅当场!”
阳山书院的王林甫,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直指李青眉心。
其余有佩剑在身的读书人,也怒而拔剑。
李青一脚踹飞王林甫的佩剑,目光如炬,直直的刺向王林甫。
“尔等阿谀小人,也配向我拔剑?”
众人大怒。
不少人直接从席位上一跃而起,提剑冲向李青。
稷山书院的司马镜,立马起身阻止。
“国子监会讲,本就是学说之争,思想之争。尔等争不过李青,便要动用武力。如此行径,不是小人又是什么?”
众人被拦,终究还是没敢对德高望重的司马镜动手,更加愤愤不平。
被踹掉佩剑的大儒王林甫怒视李青。
“好!你说说,为何我们成了阿谀谄媚皇权的小人!”
李青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不屑地看向王林甫和他身后的一众读书人。
道:自古以来,王朝几经更迭,君王不断更改。敢问,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可否更改成蛮族?可否更改成妖族?
如若人族君王的统治之下,皆为蛮族、妖族,这王朝可还是人族王朝?
若无百姓,何来的国家?若无国家,何来的君王?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何错之有?
王林甫语塞。
众多大儒语塞。
上千名读书人语塞。
他们除了高举礼制之外,没有办法解释,没有办法反驳。
李青又道:“人皇治世,礼不下庶民!在那个时代,这并没有错。
后来朝代更迭,时代变化,孔圣提出仁爱天下。改变了礼不下庶民的礼制!
从此之后,君王尊礼,诸侯尊礼,大夫尊礼,庶民亦尊礼。
随着王朝的更迭,随着时代的发展,礼的含义定然会发生更改,若无更改,便是后世读书人食古不化,迂腐之极!
但凡你们能够从实际出发,找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错误,我还敬你们一尺。
可尔等只知道高举礼制大旗,站在礼制的制高点,站在孔圣的肩膀上抨击我。以此来维护皇权的至高无上,这不是谄媚小人又是什么!
如此小人行径,如此不思进取,不思延伸和完善儒家思想,一味仿古,如何称得上是读书人,如何称得上是饱读圣贤书之人!”
李青声如洪钟,听得在场所有人振聋发聩。
这些大儒喜欢高举礼制,李青同样以孔圣更改礼不下庶民的礼制来进行回击。
在场之人,原先一个个看向李青充满愤怒的双眼,此时竟然不敢与之对视。
“孔圣是圣人,他的道理自然是正确的。你一个离经叛道不尊礼制之狂徒,如何能与孔圣相提并论?”
突然,平静的国子监广场上,响起了一个读书人的谩骂声。
他一说完,立马引来许多附议声。
“没错,孔圣是圣人,他老人家更改礼制自然是正确的。你李青算什么东西,也配更改礼制?也配谈什么延伸和完善儒家思想?”
“闭嘴!”王林甫回头怒斥继续抨击李青的读书人。
当这些读书人,从身份地位这种角度来抨击李青之时,他们就已经输了。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其他的手段来反驳李青民贵君轻社稷次之的思想了。
王林甫看向李青,沉声问道:“你认为民贵君轻社稷次之,那当以何治国?”
李青道:“古者诸侯世国,而后大夫缘之以世官,势所必乱也。士之子恒为士,农之子恒为农!
而天之生才也无择,则士有顽而农有秀。
正因如此,所以才有了如今人族七国所奉行的科举选才!
只要胸怀韬略,有治国之能,便打破出身桎梏、打破贵贱桎梏,从科举中脱颖而出。
我出身微末,若按照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的礼制,便只能在家乡种地务农。岂能有如今三元及第?
是以治国之道,不该循规蹈矩,不该尊古法今。
而应顺应时代,根据国家之局势进行调整,并非一定要以礼治国。”
“一派胡言!”文渊阁大学士朱九渊勃然大怒。
若不分贵贱,不分长幼,不尊礼法治国。
朱家的理学思想,便怦然崩塌。
“子夏子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又曰:不知名,无以为君子。君子属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
命者,人所禀受,若贵贱天寿之属也!
孔圣早已说过,一个人的命运,一个人的贫贱富贵,上天早已做好安排。
人人接受自己的天命,便能安分守己,国家便能国泰民康。
唯有小人不肯听从天命,往往冒险强求,希望有幸得个好结果。
也因此带来国家动荡。
你虽出身微末,但三元及第乃天命所致!”
朱九渊搬出天命论,并以孔圣之言论驳斥李青。
将李青之所以能够三元及第,强加在天命之上。
意图以此,来维护贵贱有等,长幼有序,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的礼制,来维持先祖朱龁的理学思想。
并且用天命论来确定皇权至高无上,百姓生来低贱。从侧面抨击李青的民贵君轻社稷次之的思想。
在场之人,除李青之外,皆是世家大族之子弟。
生来就认为自己比黔首、庶民要高贵。
对朱九渊所言,高度赞同和认同。
在一片为朱九渊喝彩的声音当中。
李青嗤笑道:“若我三元及第乃天命使然,我生来便有三元及第的命。那是不是意味着,即便这些年来我不用寒窗苦读,不用读一本圣贤书,甚至不用识字,都能高中状元?
在我看来,朱大人如此奉行天命论,才是一派胡言,荒谬至极!
倘若认天命,昔年人皇如何能一统人族,创下人族的黄金盛世?
我只认同人定胜天,天命可改!”
朱九渊大怒,怒斥李青。
“你不认天命,不守礼法,不遵祖制。实乃数祖忘典,大逆不道!就不怕遭到全天下读书人的唾弃吗!”
伴随着朱九渊的声音落下,在场无数读书人也纷纷大骂。
“数祖忘典,大逆不道之辈!”
在一片片骂声当中,李青昂然挺立。
“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
众人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李青已经不能用大逆不道来形容了。
正当他们要对李青进行厉声指责之时,天空中陡然传来一阵惊天雷鸣之声。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儒家大道,在九天之上若隐若现。
这是儒家大道,认可了李青的思想。
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进一步完善了儒家大道。
随着异象传来,李青胸前的浩然正气,疯狂激荡。
朱九渊看着空中漫天雷霆,大喊道:“李青,你大逆不道,连上天都震怒了!再不悔改,定遭五雷轰顶!”
雷声轰隆之间,所有认可天命论的读书人,都认为李青惹恼了上天。
脸上一阵欢呼雀跃,纷纷喊道:
“上天,降下雷罚,劈死这大逆不道的狂徒吧!”
李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人,如同在看小丑。
他已经冥冥之中有感,九天之上的儒家大道,似乎到了快要彻底显化的时候。
但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李青不知道儒家大道显化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如若自己以契合儒家大道的思想开宗立言,就能迈过那临门一脚。
届时儒家大道显化,他自身的儒道可成。
在一群如小丑般谩骂声当中,李青的心思已经飘远了。
他在思考。
思考用什么思想来开宗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