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南的事情，警方现在还在走流程。
我是在拘留室见到他的。
房间窄小阴暗，戚南坐在墙角里，抱着自己的膝盖，仅仅一夜之间，那张苍白的脸就显得形容枯槁了。
我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看了他一会，戚南都没有反应。
我不得不叫他一声：“戚南。”
半天，戚南才低哑出声：“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我一愣，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你和你爸爸，是怎么和邪修联系上的？”
“是她来找我爸，说事成之后，会给我爸一滴菩萨果的汁液。”
我心中微寒，仅仅一滴，就叫戚弘毅助纣为虐，人心当真可怕。
“什么事成之后？”
戚南苍白细弱的手臂撸了撸头发，袖子滑上去的时候，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疤。
“菩萨果要组建一支自己的军队，来保护自己，她说有大人物来了南江，自己恐怕凶多吉少，呵，我猜那个大人物，就是你吧？”
菩萨果说的大人物，应该是我师父，但我没有否认，我想听听他继续往下说。
戚南缓缓扭头看向我，没有了眼镜，他有些眯着眼睛，眼里的野心不在了，只剩下悲凉和轻松。
“我知道她是骗人的，因为菩萨果给老城区的人下的毒，就是自己的汁液，就下在水管道里。”
那毒居然就是菩萨果自己的汁液！
这个消息让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心里尤为震惊。
师父还说要拿到菩萨果给我用呢，我要是有机会用，不会也变成‘吸血鬼’？
戚南还自顾自地说着，拉回了我的思绪。
“她变成了邪修，连带着自己的汁液都变臭了，她只是想要一只军队，自立为王罢了，不过我没有告诉我爸实情，他一直以为事成之后自己就可以长生不老了，再不济也会延年益寿，但他不知道，那时他只会变成跟老城区居民一样的傀儡！我很期待哈哈哈哈！”
戚南说到最后，表情疯狂的一如昨晚，血腥且紧绷。
我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不刺激到他：“你很讨厌你爸？”
“非常讨厌，我讨厌戚弘毅，讨厌戚家！讨厌我遇到的每一个人！所以我想做戚家家主！我要改变戚家残酷的制度！”戚南身上有些抖，就像心绪波动得十分厉害那样抖。
只是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又是一顿，随后有些萎靡地垂下头去。
我默了默：“那，朝阳呢？”
“朝阳不一样。”
“怎么说？”
戚南抬起来，吸了吸鼻子，盯着黑色的天花板，脸上表情有些怀念：“朝阳是我黑暗人生中的第一束光，他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温暖。”
“……”
“我出生之后，我爸就把我和我妈锁在一间地下室里，后来我妈发了高烧，打不开门，就那么烧死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戚南说起他妈妈的时候，神情也十分冰凉，好像‘妈妈’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我妈把错怪在我身上，我爸把错怪在我身上，他们都讨厌我，都打我，七岁那年，我爸发现我有仙缘，才把我带到了戚家。
其实我还要感谢我爸的，因为紧接着他就带我去了朝阳家里，我那时很怕我爸，我爸说让我讨好朝阳，我就拼了命的去做。
但朝阳对我说，我不用讨好任何人，因为我就是我自己，我有自己的价值，我不是任何人的工具和附属品。
他还说，他原来有两个朋友，都很有自己的主意，明明是个小姑娘，却上树掏鸟蛋，上山采蘑菇，从来不怕被打被罚，其中一个，哪怕天天跪祠堂也快乐得没心没肺。
他说，我也可以那样。”
“……”跪祠堂……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现在居然被一个认识不久的人提起。
戚南再次看向我的时候，目光里有些艳羡：“云暖庭，你是被爱着长大的吧？你爸妈是不是非常爱你？”
我回视着他的目光：“我爸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走了，这么多年我都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非常爱我。”
戚南怔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我爸妈在我六岁时就走了这件事。
人呐，万般状况，都需要自己能看开才行。
我站起来，指了指门口：“朝阳也来看你了。”
戚南嘴角颤了颤，有些苦涩地低下头去：“别骗我了，朝阳不喜欢我，防备我，我都知道。”
我皱皱眉，往铁栅栏门外看过去。
朝阳抱着手臂靠在对面的窗户旁，半垂着头盯着地面，瞳孔颤了颤后，声音轻轻地开了口：“沈兆山住院了，医生说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心脏骤停，暂时性休克，幸好抢救过来了。”
戚南听见朝阳的声音，因为隐忍脸上的肌肉一瞬间狰狞，可他没忍住，最后放声嚎哭了起来。
可能是他知道朝阳来了，高兴的哭泣，也可能是朝阳的话，让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非常在意他的。
不知道戚南想起自己偷拿走沈兆山的短香，会不会后悔到心碎，毕竟差一点点，沈兆山就没命了。
和朝阳一起出去的时候，戚南还在哭，好像把心里所有的委屈伤痛，以及过往，都要一股脑的哭出来。
可他杀了人。
即便他可怜，也还是会接受审判，这是一条不可逾越，也绝对不能逾越的准则。
不然，这个世界就会变得黑白不分。
这些我都知道，但不可避免的，我还是为戚南难过了。
坐上车，朝阳我俩久久无语，朝阳从车门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根烟点燃，烟雾熏得他眼睛有些迷离，就像仙酒中加入了令人心醉神迷的毒药。
他很少抽烟，这是我见过的第二次。
二叔发愁的时候，也会抽烟，难道烟就那么解愁吗？
我也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心理，向朝阳伸出手：“给我一根。”
朝阳修长的手指一顿，随后将烟扔在矿泉水瓶里：“我也不抽了，回家。”
车子刚要从公安大院开出去，一个漂亮的警察姐姐跑了出来：“等一下！”
朝阳把车停下来，很有礼貌地点点头：“您有什么事吗？”
警察姐姐把一张纸条递进车窗：“戚南说把这个交给云暖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