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冷风呼呼吹。
一颗颗光秃秃的树,仿佛一只只来自地狱的大手在招摇挥摆。
二叔朝卢婶家借了驴车,拉着一车的金元宝和纸钱,慢悠悠地走在道路中央。
嘎吱——
嘎吱————
“云丫头,看着啥了?”二叔的声音,伴随着一口烟,被风刮到我脸上。
我隔着袖子搓了搓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咽了口口水:“好、好多鬼。”
真的好多鬼!
家家门口都站着一个鬼!都是白色的小鬼!有的还刚从角落里钻出来!
“啊?啥?”二叔勒住驴车,惊讶地扭过头来,眼睛睁得溜圆,“不是就一个鬼吗?闹鬼闹一片?这事不简单啊!”
我点点头,璐璐迷茫地看看二叔又看看我。
这时,一个正在过马路的鬼突然停在了我们驴车前边。
他白得跟牛奶一样,头发短短的看起来是个男人,脸跟铺了白面似的,两个大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上了。
那鬼不知道我能看见他,这会朝马车飘了过来:“咦?这是谁看着的,咋还放出来了?”
说着,他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我看出他的动作来了!他要朝我们吹阴气!
情急之下,我跳下马车跑到他面前,在他越来越震惊的目光中,对着他吹了一口阳气!
“哎呀卧槽!”那鬼就跟大风车一样,转着圈的被我吹跑了。
我就感觉耳边刷的一下卷过一阵风,紧接着二叔就追着那鬼去了。
二叔不知道啥时候拿了一个小罐头瓶子,对着那鬼的方向就开始念拘魂咒,那个鬼惊恐着就被吸进去了。
二叔念完也不动,转头问我:“云丫头,抓到没?”
“嗯嗯!抓到了!”
二叔松了一口气。
我看见附近的邻居们家,门前站着的小鬼都在探头往出看,又疑惑又兴奋,好像在看戏一样。
其中,杨大爷家的大儿子,拎着裤子要出来,立马被门前的小鬼发现了。
小鬼兴冲冲地把他吹回屋里去,紧接着就响起了杨大爷大儿子的怒骂声。
“我去你奶奶的!尿个尿还不让啊!”
那小鬼顿时乐得张牙舞爪的,开心的房顶上下起伏的飞:“就不让!就不让!略略略!”
……飞得跟波浪线似的。
但是杨大爷家大儿子听不见也看不见,就骂骂咧咧地回屋了。
我嘴角抽了抽,当鬼……果然无聊,一点小事都能开心很久。
二叔走回来,坐在驴屁股后头,拽了下我肩膀上的衣服:“云丫头,上车。”
“哦。”
二叔一边赶车,一边把罐头瓶子放在眼前,璐璐就拿着手电筒给驴照亮。
罐头瓶子里,那个小鬼跪在瓶底,哭得满脸血泪,都快把自己淹了。
“饶命啊饶命啊,别收我啊,我可是好鬼呜呜呜!”
那瓶子就在二叔手里颤动。
二叔索性转过身来,拧紧了眉毛问我:“云丫头,他说话呢?”
我看看小鬼,小鬼也看看我,他愣住了。
我点点头:“嗯呐,他说他是好鬼。”
“好鬼?好鬼还害人!”二叔一声厉喝,驴差点惊了!
二叔赶紧又转过去安抚。
那小鬼痛哭流涕地用袖子擦眼泪:“呜呜呜,我没害人,是一个红衣厉鬼让我们来保护这个村子的呜呜呜。”
“让你们保护?”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不是闹鬼吗?咋又成保护了?那这么说不让大家伙出屋,都是在保护他们了?
只听说过鬼害人,还没听过鬼保护人呢!
我把他的话转述给二叔。
二叔也费解了,跟个老头子一样使劲嘬了两口烟:“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那红衣厉鬼长啥样?”
“就……就穿着红裙子,挺好看,梳两个麻花辫。”
我心里咯噔一声。
这……这不是李大娘吗?
算算时间,李大娘正好回来半个多月了!
可要是李大娘让村里闹鬼的话,为啥呀?
我惊得嘴都合不拢,赶紧把话跟二叔说了。
二叔立刻问道:“她现在在哪?”
“就……就在坟地。”小鬼瑟瑟缩缩怂着肩膀,吞吞吐吐道。
正好我们也要去坟地,二叔就赶着驴车加快了速度。
到了坟地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各个大坟包小坟包中间的李大娘。
可是在月光下,李大娘除了眉宇有些愁,也没有别的变化啊,身上也没再起黑气。
不像是有害人的意思。
我们下了马车,我站在坟地边喊了一句:“李大娘!”
李大娘听见我的声音惊喜地转过身,脚步匆匆地往我们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道:“你们可来了!”
听李大娘的意思,像是早知道我们要来似的。
璐璐在我旁边耸了耸鼻子,凑近我说:“李大娘在这啊?”
“嗯呐!”
“那我妈呢?”
“不在。”
“哦。”璐璐语气有些失落,我刚想安慰她说李大娘在这,别的小鬼不敢出现,李大娘就到我们身前了。
二叔站得笔直往四周来回看:“李嫂子,你为啥要驱使小鬼包围村子,还得说明白。”
二叔可真是的,真相还没弄明白呢,倒先说起李大娘来了。
可我看李大娘捂着嘴笑了声,又不像是装无辜。
我感觉我脑袋都要被问号塞满了。
李大娘弯下腰来摸摸我的头,看着我的眼睛:“云丫头眼睛咋回事?”
我笑出一口小白牙:“戴美瞳了。”
“真好,真好。”李大娘笑着笑着,嘴角就落下来了,蹙着眉头长吁短叹。
“村里这事,本来不大,就是李隆给陈老瞎找了个老婆子,那老婆子不接待妮儿,我怕妮儿受委屈就跟着看看,可谁知道我去的时候听见吴老婆子和李隆商量,要趁着这个机会收礼,挣一把钱,就把妮儿卖掉。”
“卖掉!?”我还没忘了,当初李大爷和李奶奶是因为啥死掉的。
李大娘捂着胸口摇摇头,青白的手映在红裙子上,色彩格外分明。
“不止是这样,陈老瞎的婚席办了三天,办到第二天就死人了,死的是北凤村的肖婶儿,我找到肖婶的鬼魂……”
李大娘的脸色更凝重了:“肖婶自己也不记得咋死的,只记得自己死的时候,闻到了臭鸡蛋的味道,她说她往陈老瞎家随的礼钱,之前就在腌鸡蛋的缸底下压着。”
我心里的震惊难以言表,赶紧把话都转述给二叔。
二叔听着听着,嘴里叼着的烟,吧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对我说:“你李大娘觉得陈老瞎家有问题?”
我看向李大娘。
李大娘立刻道:“不是觉得,是肯定,因为这两天一共死了三个人,都跟肖婶的情况差不多,我只能让别鬼来帮着看住村里人不让他们去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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