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妈的话说,我现在就是她离了村以后的眼睛。
所以当我笨拙地爬上车以后,村长和村长媳妇只是互相看了一眼,见我妈没说什么,他们也就没说什么。
村长媳妇留在家里看着张大婶,村长坐在马屁股后边的右边,因为左边是我爸,我爸得赶车。
马车晃荡在大马路上,家家户户都有人或站在门口,或站在院里往外巴望。
村长说:“原来老张家人缘可好了,你们看看现在,他家张儿自从转了性之后,几乎人人都觉得他不正常,都没人敢去他家了。”
村长‘不正常’那三个字压的极低,生怕我们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
我爸就跟村长闲聊。
二叔拉拉我肩膀的衣服,低下锃亮的大脑门跟我说:“丫头,你看着点,看看路过的人家有没有不对劲的东西。”
“我们不是去张大叔家吗?”我不解,现在不就是张大叔最不对劲嘛。
二叔砸了咂舌,说:“你忘啦,还有你魏六叔家的事呢。”
“哦,那我看看。”就这样,一路上我就拔着脖子左看右看。
村长冷不丁一回头被我吓一跳,还以为我脖子有什么病了,二叔赶紧笑呵呵的遮掩过去。
但是都快到了张大叔家了,我也没看到什么。
只记得南一街第六户家院子里晒了黄橙橙的地瓜干,第八户正在灌血肠,北二街门口的小朋友在吃辣片,一条条撕的可宝贝了,看得我口水直往肚子里咽。
等我掰着手指头数完,二叔哭笑不得的摁下我的手:“平时是亏着你了,还是饿着你了?”
我擦擦嘴角:“那我馋呐!”
“回去给你和璐璐买零食。”二叔点点我的小鼻子。
我妈嗔怪的笑道:“老二,哪有你这么惯孩子的。”
我回头朝我妈吐吐舌头,但是舌头吐到一半我愣住了。
因为我看见了越来越近的张大叔家。
远远看去,张大叔家像是整个儿被一个黑色的玻璃碗扣起来了。
“云丫头,看啥呢?”
我指向张大叔的家的方向:“张大叔家上边有东西。”
“小点声。”我妈扯了扯我,悄悄地看了眼还在和我爸聊的村长,转过来头说,“啥东西?”
“就是一个这么圆,这么大的透明的东西。”我两胳膊比划着。
我妈沉吟了一下,然后从头上拔下来簪子,喊我爸说:“孩子她爹,就停这吧。”
“哎。”我爸把马车停到了路边,我妈跳下车,往张大叔家去了。
我拉拉二叔的衣袖:“二叔,那是啥东西?”
“阴物的结界。”
“啥是结界?”
“就是那阴物单独创造的特殊空间,你看到的那个是结界的屏障。”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其实根本没听懂。
二叔说的每一个字单拎出来我都认识,但组合起来我就不明白了。
这时我妈站在张大叔家的门外,忽然举起簪子,顺着屏障大力划了下去。
那个黑色屏障,仿佛是个大气球突然被扎破了,砰的一下就缩回去了。
接近着张大叔家的院子里,一股很冷的风从院子里涌了出来,就像水气球里的水,因为气球的损坏而流出来一样。
村长一声惊呼:“这这这……”
村长也看见冷热空气碰撞时,空气产生的扭曲了,村长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神通,使劲擦了擦眼睛又看过去。
二叔跟我说:“果然是有东西在里面,积聚了这么多阴气在里面。”
我抠抠脑瓜子,半点头脑都摸不着。
“呦,谁来了,这么没有礼貌呀。”里面的人还没看见,声音就已经传出来了。
我扭头去看。
很快里面就出来一个人影。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人居然是张大叔!
可他又不像张大叔!
因为一个月前的张大叔,还是干瘦黝黑的汉子,动作神态都很温和,平时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一口黄黄的大烟牙。
可是眼前的张大叔,他至少胖了三十多斤,肚子圆圆的,都有双下巴了。
而且他皮肤也变得很白,比雪花糕还白!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走出来的那两步路,好像……好像卢婶嘴里说的风尘女子那样,左扭腰又顶胯,软的都快出水了!
他声音也细了很多,婉转语调都快搭建一条十八弯的山路了!
哎呦我滴妈呀!这人还是张大叔吗!
张大叔靠在大门上,左手伸出兰花指,指向我妈的鼻子,笑嘻嘻的却双眼含怒:“冯桂芝,是你呀。”
“咋回事?这阴物认识你嫂子?”我爸凑了过来。
我都看傻了,要不是我爸说话,我还呆愣着呢。
我仰头瞅二叔的双下巴,这么一比才知道,不是谁有双下巴都这么招人稀罕的。
二叔摇摇头,然后低声问我:“丫头,你看看,你张大叔身上有没有附着什么东西?”
“没有啊。”我又瞄了一眼,“嗯,没有。”
“没有?”二叔惊讶的嗓音都快劈了。
我爸我俩同款懵逼脸。
二叔喘了两口气,懵懵的挠挠自己头发所剩无几的脑瓜顶,自言自语地就开始嘀咕上了。
“不对呀,既然不是附体,那就是妖物化形?也就这两种可能了,但要是妖物化形,那原来的张大哥应该也在,那么大的活人不可能不见。”
“二叔,妖物化形是啥。”
“就是小芸那样的。”
“嗷!”原来小芸就是妖物化形啊!难怪她被照妖镜一照就显出真身了,这就是化形啊!
我顿时雀跃起来:“二叔,你带没带照妖镜?”
“带了。”二叔一愣,旋即豁然开朗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对呀,既然是妖物化形,直接用照妖镜就给他打回原形了。”
二叔赶紧掏自己兜。
我和我爸齐齐摇头叹气,二叔平时很聪明,可一到关键时候,脑子就总是转不过弯儿来。
另一边,我妈已经走上前去了:“挺长时间没来看看你了,今天有空,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我妈笑着,手里握紧了簪子。
张大叔斜着眼慢条斯理的睨了我妈一眼,气都是从鼻子里出来的。
“得了,我好得很呢,别在这装模作样的了,咱两谁不知道谁啊?”
这时,村长脸色一横,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一脸的威严之相:“张小子,人家桂芝知道你身上现在有毛病,特意来给你看看,你别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哈哈哈哈!”张大叔忽然大笑了起来,可我却看见了他眼睛里,又那种叫做‘恨’的色彩。
然后,他就朝我看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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