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嵇盈是抱着昊天剑入睡的。
今天的战斗太过惊险,他疲惫不堪,甫一躺在玉床上,便昏昏睡去。
夜半时分,月华如水,从洞口轻轻洒下,落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心愿瓶仿佛也吸收了这氤氲冷清的月华,闪烁着晶莹的淡蓝色光芒。
清冷的液体,一滴,一滴,满满地充满了整个宝瓶。
就在此时,宝瓶腾空而起,飞在嵇盈头顶。瓶口自然地打开,洒下片片细小的雪花,落在嵇盈的身上。
嵇盈虽然仍在睡梦之中,但是他的身体却早已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盘腿而坐,打坐的姿势,竟然比远处的清泫还要标准。
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运动全身经络,瞬间便有一股充沛的灵力,流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的周身满满笼罩了一层薄纱一般的光晕。
正如清泫所说,心愿瓶是一个绝世法宝。平日里他默默无闻,和娴雅小筑中,案几之上精致的水平并无二致。
然而,它常常一边收集四周的灵力,一边收集主人的心愿,当主人的心愿,如同熊熊烈火一般强烈的时候,它便会将平日里收集到的灵力倾倒而出,帮助主人完成心愿。
自从嵇盈上山以来,叶武理、李老八和小豆丁的惨死,美丽师姐的轻视,都让他强烈的想要变得更强,可以获得扫清六合,横扫八方的力量。
所以,这几日,嵇盈入睡之后,心愿瓶便收集皎皎月华,帮助嵇盈自动修炼。
而这一次,却大有不同。
因为嵇盈怀中,还抱着一个丝毫不逊于心愿瓶的法宝,昊天剑。
心愿瓶小巧精致,宛如工笔画中的寒梅。
昊天剑淳厚古朴,仿佛写意画里的磐石。
本来在修仙世界之中,法宝便有相生相克之说,此时,四大法宝之二在嵇盈身边相遇,本以为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战。
却不想,心愿瓶和昊天剑一相遇,便如同一对相处了多年的夫妻,金风玉露,琴瑟和鸣,配合得紧密无间。
心愿瓶中的雪花簌簌而下,飘落在昊天剑漆黑古朴的剑身之上,瓶中星星点点的蓝光,和昊天剑中红耀石一般明亮的红光遥相呼应,如碎冰之浮溪水,如月华之耀秋枫。
雪花将沛然莫御的灵力注入了嵇盈的身体之中,而昊天剑,也将森森的剑意,植入了嵇盈的脑海里。
这一夜,嵇盈梦到了一个云鬓高髻,霓裳羽衣的少女,她一手持着昊天剑,一手挽着一盏酒杯。月华皎洁,洒满了她的全身,她剑意森然,挥刃如雨,动作灵动优雅,招式霸道飘逸,如同九天玄女,在广阔的荒漠上翩翩起舞。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少女身边,想要看清她的剑招,却发现,一切忽然变得清晰,一切又忽然变得模糊,如同清晨薄薄的白雾,朦朦胧胧,只有幢幢的身影映入瞳孔。
这,便是昊天剑的剑意。
别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嵇盈在不知不觉间,又进行了一夜的修炼,现在,他距离练气四层只有一步之遥了。
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将嵇盈白皙的脸颊炙烤的十分温暖,他苏醒了过来,坐在玉床之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
他一低头,便看见昊天剑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如同一直听话的小狗一般。
他一脸疼爱地伸出手掌,想要抚摸剑身。
他的手心甫一触摸剑身,便感觉到有延绵无尽的剑意,顺着他的手心,冲入他的脑海。
他一时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连忙手提昊天剑,走到洞外,挥舞起宝剑来。
他并不刻意去想该如何出招,而是按照剑意的之时,自然而然地挥舞着,昊天重剑刮起一阵阵呼啸的狂风,飞沙走石,刹那间,草木摧折,鸟兽四散。
嵇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念转了转,也想不通自己何时竟然学会了剑意。
“盈儿,你的【天问九章剑意、甲章】练得不错。只不过还不够纯熟?”突然,泫清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手抚长髯,微微笑道。
嵇盈赶紧收起宝剑,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语带歉意的说道:“晚辈打扰师叔祖闭关休息,还请师叔祖责罚。”
玄影伸出修长的手,温柔地摸了摸嵇盈的头顶,笑道:“快起来!看我给你耍一便这【天问九章剑意】。”
就在嵇盈刚要起身之时,只见一阵清风拂过脸面,他手中的昊天重剑被人丝滑地顺走了。他大吃一惊,再一抬头看时,只见泫清手持昊天重剑,在瀑布之下,舞其剑来。他剑意缠绵悱恻,又如诉不尽的幽怨心意,又飘逸潇洒,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嵇盈满眼歆羡地注视着泫清的一招一式,忽然间,他只觉得泫清的招式模模糊糊,如同洇了水的泼墨山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源源不断地剑意,扑面而来。
越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又一阵清风飘过,泫清飘然落在嵇盈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说道:
“显剑为刚,剑气充盈,心随意转,不落流俗。盈儿,【天文九章剑意】共分九章,每一张对应一个修为的等级。你现在只有练气级,所以只能修炼甲章。将来等到你突破如筑基期之时,便会领悟更加高妙的剑意。
“不过,这【天问九章剑意】的精妙不止在于剑意,将来,你每次遇到大突破之时,剑意便会有机缘相送。只不过,时机不到,切记不可强求。”
嵇盈谦恭地站在一旁,低眉顺目,乖巧地点了点头。
“师叔祖,您的伤可好些了?”嵇盈突然想起那一夜泫清咳血时惨白的脸颊,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服用了你取来的冰寒玉露,已经好很多了,只需在静养六日,便可以恢复大半。”
说着,泫清便将昊天剑交在了嵇盈手中。嵇盈双手接过昊天剑,目送泫清回到了山洞之中。
接下来的六日,嵇盈仍旧白天修炼两个法宝,晚上被两个法宝修炼。不知不觉间,修为竟然升到了练气四层。而【天问九章剑意、甲章】也已领悟了大半。
第七日一大早,嵇盈便早早了起身,却发现,泫清的玉床空空荡荡。
他心下大惊,急忙来到石洞之后的小院中寻找。突然,一道夺目的金光射入他的眼中,他赫然看见,一个白发白衣,芝兰玉树的老者站在他的面前。老者须眉皆白,额庭宽阔,瞳黑似夜,长发袍袖无风自动。两只白鹤在他的身边徘徊,他的脚下升腾起一阵仙雾,浑身有一道金光笼罩,晃得嵇盈睁不开眼睛。
眼前飘然若仙的老者,不是泫清师叔祖,更是何人。嵇盈欣喜的发现,泫清的精气比前几日明显充沛了许多。他半跪在地上,距离泫清五丈有余,就能感受到一阵充沛的灵力扑面而来。
老者纵身一跃,跳到一片祥云之上,倏忽之间,便已经飞上高高的空中。而两只仙鹤,也张开翅膀,在他的身边来回飞行。
“师叔祖,您这是要去哪?您不会沧浪山了吗?”嵇盈捧着昊天剑,一脸不舍地说道。
泫清看了一眼嵇盈,又忘了一眼石洞和小院,眼中似有一道留恋的光芒一闪而过。良久,他手抚长髯,微微一笑,说道:“孩子,我平素里恃才傲物,目下无尘,性格强横直爽,不被凡俗所容。那沧浪山本就是我伤心之地,我又何必回去,去惹他们的冷眼和闲话?”
“更何况,我年纪大了,早已闲云野鹤,潇洒日月,不理正邪之争许多年了。这世界,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打打杀杀的日子,早已不适合我了。”
“你若想我时,便抚摸一下这柄昊天重剑,便会感觉到为师就在你的身边,仿佛从未离开。”
“江湖路远,各自珍重,将来有缘,你我定会再见。”
说罢,一阵七彩霞光高悬空中,只见一道金光一闪,嵇盈再一看时,泫清早已驾鹤远去。
只剩下天光湛湛,白云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