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面铜镜上刻着一个字,火。
而铜镜上,赫然是一个胡子拉碴,神色游离的疯子模样。
伴随着一阵晕眩,嵇盈再一次重生了战场之上,他变成了仙界一个负责救治伤员的仙医。
此刻,他催动一叶云帆,带着一个伤员在云海中穿梭。岛屿在云海之中载沉载浮,偶尔有袅袅青烟从山峰上不断飘出。
又过了一会儿,忽而云海中雾气变得浓密起来,嵇盈一见四下无人,便来到了手上的道友身边。
他的脸上露出阴诡的微笑,故作亲切地问道:
“道友,再坚持一下,我们就会回到沧浪山了。”
“啊,嵇盈,谢谢你。我的身体好一些了,这一次正魔大战,多亏了你带领仙医们奋力救治伤员,才能保证我沧浪一脉有源源不断地战力,和那些妖族决战。”
嵇盈微微一笑,拍了拍伤员的肩膀,然后走到了云帆的前段。
他伸手一摸,从储物囊之中掏出一张巨大的符箓,放在船头。
然后一阵青烟飘过,嵇盈已经彻底消失了踪迹,两个呼吸之间,他便出现在了距离云帆较远的地方。
他的脸上扬起一抹邪魅的微笑,双手掐诀,口中不断诵咏咒语。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云帆上瞬间燃起熊熊业火。
伴随着一个焦黑如同人棍一般地人在云帆上挣扎呼喊,嵇盈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微笑。
“战士,就应该血战沙场,马革裹尸。这些人贪生怕死,一点小伤便后退不前,被业火烧死,都已经是轻的了。”
这已经是他在今日火化的第七位道友了。
嵇盈微微一笑,旋即催动脚下法宝,再一次向着战场冲去。
一到前线,他的脸一改刚才的阴诡颜色,换上了一张温文尔雅,悲天悯人的表情。
就在他正打算继续实施自己的诡计之时,突然,身后一个小仙医叫住了他。
“嵇盈大人,掌门突然有重要的事找你。”
嵇盈皱了皱眉头,表情抗拒,但还是心怀忐忑地走入了掌门的阵营。
“掌门,您找我!”嵇盈一进仙殿,便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掌门背对着他,也不转身,厉声问道:
“嵇盈,我让你押送的手上的修士们,你都把他们平平安安地送回了沧浪山吗?”
“是!”嵇盈神情坚定,眼神清澈,没有一丝一毫作为的神色。
“哼!那你且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掌门随手抛出一个符箓。
嵇盈凝神一看,不禁双眉一颤,如遭雷殛一般,瘫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突然,掌门的吼声,如同滚滚春雷,直震的嵇盈耳膜訇然作响。
“你这个虚伪奸诈,阴险狡诈的恶人,那些在战场上奋力拼杀的弟子们,哪一点对不起你,你竟然用这么狠毒的往生业火符箓来把他们折磨之死,今日,我也让你常常被业火焚烧的滋味。”
只见掌门单手掐诀,嵇盈瞬间便看见自己全身都没一个通身红色的符箓缠绕在当中。他催动灵力,拼命地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轰鸣在嵇盈耳中炸响,下一秒,他便看见业火在自己的身上熊熊燃烧。剧烈的火焰,将他的身体烧的扭曲,变形,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要飞升了。
就在这时,他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嵇盈孤单地坐在大阵之中,汗水湿透了衣衫。
“额,嵇师弟,请问你找到了什么吗?”周立刃一脸疑惑的问道。
嵇盈摇了摇头,说道:“不!还有一个。”
说着,他拿起了第四面镜子,只见镜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云篆,土。
这一次,嵇盈在铜镜之中看到了一个因为过分恐惧而灵魂扭曲的少年的脸。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刺目的白色强光,嵇盈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之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美轮美奂的宫殿之中,他衣着光鲜靓丽,俨然一个富家小公子。
然而,此刻,他正一个人蜷缩在屋子的角落之中,瑟瑟发抖,牙齿不断地打颤着。
原来,刚才他远在主峰的父母传音入密,告诉他一定要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并将所有的窗子都用符箓顶住,因为最近有一个疯癫之人,从沧浪门的广济院中逃了出去。而很多仙居之中的小男孩都莫名的失踪了,无论父母怎么找都找不到。
此刻的嵇盈,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宫殿之中,心中的恐惧如同肆意流淌着,担心那个疯子闯入自己的家中。
正在他惴惴不安之时,突然,从另一个房间传来了靴子踢踏之声
啪嗒!啪嗒!
嵇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啪嗒!啪嗒!
然而,那个声音却越来越近。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歘的一下出现在了嵇盈的身前。
那个豁牙露齿,面相凶恶的疯子,瞪着两个死鱼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嵇盈。
一瞬间,嵇盈便感觉到自己如同翁仲石像一般,浑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呼吸之后,那疯子便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扑到了嵇盈身上,伸出两个蟹钳一般的大手,死死地掐出嵇盈的脖子,同时浑身上下不停地放出黄色的烟雾。
这个疯子道友,难道是黄鼠狼变得吗?怎么如此凶恶。
嵇盈想要反抗,但是他的灵气太过微弱,稚嫩的手臂,丝毫不能撼动那对蟹钳。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渐渐微弱,有一种窒息的濒死感。
眼看着嵇盈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突然,嵇盈使用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那个凶手不是你。”
在一瞬间,那名疯子男修的瞳孔,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相信自己。
一瞬间,疯子男修激动的热泪盈眶。他颤抖着,松开了原本死死掐住嵇盈喉咙的手。
疯子男修想起了那些痛苦的过往,他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孤身一人投在沧浪门下。因为出身不好,他处处受到师兄弟们的嘲笑和歧视。他如同一棵被风雨摧残的小树,不断地被人剪去枝叶,又拼命地压弯。
终于,他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男修,反而在人道筑基前,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一页,斧光烛影,血海滔滔,当他再一次从疯癫中清醒过来时,赫然看见自己的五个师兄弟,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他的手中,赫然是他刚刚铸造成功的法宝——甲绝之斧,斧头上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那种快感,他至今难忘。
在那之后,他便被关入了沧浪山专门关押疯癫修士的广济院中,收到神兽狴犴的监视,整整三百年。
但是,这一百年来,鬼王突然发动法术,让沧浪山的九天伏魔大阵出现了松动,那些本来被大阵震慑的妖兽们再度为祸人间,沧浪门人手不足,就连狴犴都被派上了战场。
三百年来,他没有一刻不想冲出广济院,重获自幼。
而这一次,机会终于来了。疯子男修趁着广济院守备松弛,趁着浓郁的夜色,偷偷溜了出来。
而恰恰在此时,沧浪门出现了许多小道友莫名失踪的怪事,而人们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从广济院中逃出去的自己的所作所为。
没有人相信他。因为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可是,谁曾想到过,疯子也有爱,疯子也有人的情感,疯子也会流泪。
此刻,眼见眼前这个体乳筛糠的少年,说成那一句幽幽地那一句,犯人不是你的时候,疯子男修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期初之时,他的眼泪还是之时汩汩的溪流,继而江河交汇,变成滔滔江水,最后便化为汪洋大海,在他扭曲的脸上汪洋恣肆,一溃千里。
这是自从被关在广济院中,三百年来,他流下的第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