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步的距离

终于,没有了康云艺等人的纠缠,思无邪顺利地飞到了百晓峰上。

一个仙童发现了他,将他带到了琅琊阁正殿之上。

此刻,第二神殿琅琊阁殿帅鹿邑正在传授七名弟子收集信息的仙术。他身材瘦瘦高高,头顶微突,身材挺拔如一颗苍松。思无邪只见他谈吐优雅,诙谐幽默,不时说一些历史中的小故事来启发弟子。弟子们也听得入神,微笑望着他,听得正出神。

思无邪的心中瞬间生出了一阵羡慕之情。

他看见二哥郑小凛正文质彬彬地端坐在席上,聚精会神地听讲。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二哥。“

这一众师父弟子突然被思无邪打断,不禁都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他。郑小凛看见思无邪,赶紧向鹿邑和其他师兄弟鞠躬。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冲到思无邪身边。

眼泪在思无邪的眼圈里了晃了晃,但他咬了咬牙,终究没让眼泪流下来。

郑小凛拍了拍思无邪的肩膀,忽然发现他的右臂上横横斜斜地划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

郑小凛一惊,见六弟伤成这样,简直要哭出声来。转头看向师父。只见鹿邑缓缓走了过来,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来一颗黄丸在手里。

他将药丸交在思无邪的手中,又拍了拍郑小凛的肩膀,一脸溺爱的说道:”别担心,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在鹿邑看郑小凛的眼神之中,思无邪看到了父亲般的溺爱,对了,二哥那么聪明,一定是表现得特别好,所以才特别受到第二殿帅的喜爱。

想到这里,思无邪将那一颗黄色药丸服下。药丸冷冰冰的,带着一点苦涩,哽在喉咙,难以下咽。

思无邪从背后将臧维尔带给鹿邑的礼物卸了下来。低着头,逃荒似地同郑小凛作别。便急匆匆地向玉树峰飞去。

一路上,寒风阵阵,吹进他的仙衣之中,凉飕飕的,他不禁裹了裹衣服。

好在回程中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了康云艺等人的纠缠,再加上自己的腾云驾雾之术精进不少,所以心情竟渐渐好了起来。

思无邪抬眼望去。天空,无云的地方,仍是深蓝。那圆圆的夕阳,从底部开始泛出微红,轻轻地,竟然比天上的云丝还要淡了一些。

感觉着自己脚下的祥云越来越快,他的胸中生出一股自信之情。他相信自己的天赋,一定不会是最后一个完成任务的。

近了,近了,玉树峰就在眼前。思无邪的眼中射出夺目的光彩。

突然,从他身后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好哥哥,等等我们啊!”

思无邪向后瞟了一眼,只见立夏范阳、立夏平卢和立夏河东正在自己的身后。她们要去的神殿比思无邪要近的多得多,此刻却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等一等你们?哼!想得美!”思无邪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自己明明只有三天修习的时间。结果第一天臧维尔胡扯了一天,自己什么都没学到。第二天又只学会了着毫无用处的腾云驾雾之术。如果最后一天只能呆在伙房之中,看那六个粟特贼子修练六合战法,那到了比试当天,自己实在没有把握进入前四十四名。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最后一个回到玉树峰。

眼看着玉树峰就在眼前,而粟特三姐妹在身后越来越远,思无邪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突然,他身下的草丛之中发出窸窸窣窣地声音。他低头一看,三个银钩如同毒蛇一般,吐着芯子,狠狠勾中了他的手脚。那银钩用力一扯,竟然讲他从祥云上生生拽了下来。

思无邪大叫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刚要起身,便有三只脚踏在了上面。

就在这时,身后的粟特三姐妹也落了下来。立夏范阳冲过来,一把捏住思无邪的脸,在他脸上啐了一口浓痰,骂道:“娘的,不是让你等等吗?”

思无邪马上意识到自己中了敌人的埋伏。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康云艺带着冯泽宇和周立刃在此处候他。他强忍着疼痛,大叫一声,双手撑地,催动双腿便向六人横扫而去。

六人急忙向后躲去。趁着这个时候,思无邪赶紧站起身来,拔出腿上的银钩,将匕首护在身前,气势汹汹地盯着粟特六子。

康云艺兰花指一点,娘里娘气地说道:“哎呦,竟然还敢反抗,姐妹们,给我狠狠地揍他一顿。让他这个唐狗一直装x。“

得了老大的指令,另外五个人便如狼似虎般地扑向了思无邪。

思无邪从小便在流民街中长大,终日里和那些三教九流,登徒浪子打来打去,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场恶仗的磨练,哪里把这几个烂番薯看在眼里。

他大喝一声,飞在空中,他一会儿使用中原惯用的虎鹤双形拳,一会儿又翻作粟特人惯用的塞北拳法,一会儿打出的是伊斯人惯用的景教烈火拳,一会儿又变化为祆教徒惯用的拜火拳法。招式变幻莫测,技法不拘一格。所以那五个粟特一时间竟然无法近身。

康云艺伸着拈花指,呵呵一笑,说道:”小崽子,你这叫什么拳法。“

思无邪哼了一声,说道:”老子这叫王八拳,专门打王八。“说着,思无邪越打越起劲,一时间竟然将粟特弟子生生逼退。

康云艺冷哼一声,双手合十,结了一个大轮坛印,口中清喝一声:“仙法,四木之术。”

思无邪的脚下瞬间升起四根长木头,木头不断地挥舞,打击。思无邪一拳打在上面,只觉得骨头咔嚓一声,竟然生生断掉了两根。

他大叫着,仍旧不断挥舞着带血的拳头,像是一个疯了的野兽,不停地嘶吼着。

夕阳如血,琅琊山上,少年的嘶吼一声接着一声,凄厉,悲惨,撕心裂肺。

终于,在四木之术的攻击之下,思无邪倒在了地上。

那五个粟特人疯了一般地冲到思无邪身边,拳打脚踢,将他打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血肉模糊,好像一个大了一圈的猪头。

康云艺得意洋洋地来到奄奄一息的思无邪身边。解开裤带,便要在思无邪身上便溺。

突然,远方出来一声凄厉的尖啸,姜梦瑶带着七个女弟子飞到了近前。

七个女弟子将粟特人驱逐开,挡在思无邪身边,神情戒备地看着他们。

姜梦瑶一见倒在地上的是思无邪,赶紧冲到他的身边。从怀中摸出一粒黄丸,塞进他满是鲜血的嘴里。她轻轻地摇晃着他,不停地呼唤道:“无邪!无邪!”

思无邪缓缓睁开眼睛,一股丁香花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看到姜梦瑶正将自己挽在怀里。

她的怀抱暖暖的,软软的,散发着丁香花香,如梦境一般。

姜梦瑶温柔地摸了摸思无邪的头,一脸心痛地说道:“无邪,你先休息一下。”

说着,她站起身,对着康云艺一指,厉声说道:“你们都拜入我天威殿门下,本来都是师兄师弟,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你们要这么戕害同门,难道你们就不怕我把你们的恶行告诉你们的师父吗?”

康云艺望着姜梦瑶,只见她面容精致,肤如凝脂,讲话温温婉婉,有一种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之美。夕阳之下,那一抹红色映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生气的样子是那般的可爱,不禁忘了回答,甚至连裤带都忘了系上,直看得口水流了一地。

姜梦瑶见康云艺对自己竟是这般不敬,不禁又气又恼,当下拔出名剑“本草纲”,对着康云艺便挥出一道剑气。

康云艺见眼前碧芒大作,急忙闪到一旁,躲过了剑气。他笑吟吟地说道:”殿帅要这小白脸,您只管带去便是。我们六个是李瑶池殿帅力保之人,您若是将此时告诉我们的师父,恐怕将来李殿帅追究起来,剑仙您也不好全身而退啊。“

姜梦瑶想了想,李瑶池的第六神殿直属于圣上,整个天威十二殿除了总殿帅关山月,没人敢惹他。现在自己已经将思无邪救了下来,实在不好再生事端,于是便悻悻地说道:“好!这次本殿帅便饶了你们。日后让我再看到你们胡作非为,我绝不轻饶。“

康云艺故作谦虚地行了行礼,边带着五个粟特弟子飞走了。

临走时,立夏范阳还回过头来冲着思无邪做了一个鬼脸:”小废物,明天我们六个去练神功,你就好好的在伙房烧你的饭菜吧。哼!“

姜梦瑶恶狠狠地瞪着飞走的六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在思无邪身边蹲了下来,担心地问道:”无邪,这几天你过得还好吗?“

思无邪坚持着站起身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摇晃着满是伤痕的身子,艰难地迈开双腿,满是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玉树峰的方向。

姜梦瑶焦急地拉了拉他的手,一脸心疼的说道:”无邪,你伤得这么重,就不要逞强了,还是跟我回灵枢院治疗吧。“

思无邪擦了擦嘴,说道:”不行,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最后一个回到玉树峰。明天我一定要学到仙术。“

思无邪大叫一声,一朵祥云飞到了他的身边。他艰难地爬到祥云之上,向姜梦瑶满眼感激地点了点头,便飞速地向着玉树峰冲去了。

姜梦瑶在身后轻声呼唤道:”无邪,如果之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到灵枢院来找我。“

一阵清风吹过,绿草摇曳着身姿,飒飒作响。

姜梦瑶呆呆地望着思无邪的背影,对身边的白兔“糯糯”说道:“起风了,糯糯,你看,风在动。“

”糯糯“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动的不是风,而是主人的心。“

终于,思无邪艰难地驾着那一朵祥云,冲向了最后的终点。

他紧咬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落在最后的立夏河东追去。

立夏河东无意中回头一瞥,只见思无邪面目狰狞,浑身是血,凶神恶煞一般向自己追来。她心中大惊,一个趔趄险些从祥云上掉落下来。

康云艺第一个到达了玉树峰的红线旁。但是他却没有急着撞线,而是站在红线前,双手抱肩。他远远望见思无邪竟然追了上来,不禁皱了皱眉。

冯泽宇和周立刃也到了红线之前。他们看了一眼康云艺,见康云艺冲着他们摇了摇头,也都停了下来。

他们三人按照之前的约定,将第一名让给了立夏范阳。立夏范阳笑嘻嘻地冲过了终点。她回过头来看着康云艺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

康云艺一脸谄媚地点了点头,又向思无邪看去,眼见思无邪越飞越快,马上就要超过立夏河东,他的手指狠狠地捏了捏裤腿,死死地盯着两人。

臧维尔就在终点前微笑着看着他们。他现在无法发作,不然他早冲上去一巴掌把思无邪打翻在地了。

思无邪刚才被打得骨断筋折,再加上用力过猛,只觉得双眼迷蒙,浑身燥热,在祥云上左右摇摆不停。但是他还是咬紧牙关,拼命催动灵力,超负荷地运转着身体。

不蒸馒头争口气,老子今天一定要赢你。

在终点前几步,思无邪的祥云终于超过了立夏河东,而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没有冲线。

立夏范阳和立夏平卢都发出一声惊呼,眼看着他们阻击思无邪的计划就要落空,气得直跺脚。

思无邪看着终点,想到自己明天终于可以学习到仙术了,不禁心中大喜,双目如璀璨星辰,夕阳温暖的霞光照在上面,铺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就在此时,一阵妖风吹来,思无邪只觉得仿佛自己浑身的骨骼被人抽了出来,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有一种尖锐的疼痛。

他的身体已经远远超出了负荷。他再也支撑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跌倒在了终点之前。

眼见敌人竟然自己摔了下去,立夏河东惊喜地简直要疯癫了,她欢呼着冲过了终点。而在一旁的粟特五子也都击掌相庆,高声欢呼着,跳跃着,仿佛是听到神汗的军队获得一场大捷那般高兴。

臧维尔轻摇折扇,缓缓飘落到思无邪身边。他一伸手,将思无邪扶了起来。

他故意做出一番生气的表情,向粟特五子说道:“你们的师弟摔倒了,也不说过来扶一下。”

旋即他又转身对思无邪说道:“无邪辛苦了。想不到短短半日,你竟然会有如此进步。只可惜你几个师兄师姐技高一筹,明天只能委屈你去伙房准备饭菜了。你别小看了那伙房,里面的讲究多了呢。这做饭就好比修习,火候大小,菜味咸淡,全看你个人的悟性。为师相信你明天一定可以学会很多。”

思无邪拖着满身伤痕的病体,冷冷地看了一眼臧维尔。他虽然君子如风,面容和善,对自己极尽和蔼。但是却对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视而不见。足见对于粟特六子有多么偏袒。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毕竟是他拍着胸脯,在其他剑仙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将这六人扶养成才。

如果真如他所愿,这六子都成为了大唐的见习剑仙,于他而言,可是大大的功绩呢。将来一旦关山月归隐,这可是他争夺总殿帅位置不小的政治资本。

思无邪目光呆滞地看着臧维尔,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用鼻子冷哼一声,回道:“是。弟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