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三年十一月长安龙记茶馆
剑月残歌,孤灯吊影
花错落牺牲自己,掩护龙璐成功地进入了地窖。代价是自己的一条腿被一支利箭贯穿。
他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强忍着疼痛爬到了一个茶桌之下。
终于,这一阵的暴雨停了下来。
花错落在心中已经拟好了一个计策。他故意抬高声音叫道:
“门外的壮士们,请你们的头目出来说话。”
半响无人回应,空气中一阵骇人的沉默。
“粟特武士,请你们的头目出来说话。”
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传来,震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你杀了我的兄弟,我抓你一个兄弟,公平吧。”
花错落本想用语言令对方分心,自己好使用剑道冲出茶馆。没想到敌人的这一句话如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一下子抓住了他柔软的心。
兄弟被抓?谁?哪个兄弟?是老四还是老六?他抓我的兄弟干什么?
一滴汗沿着他的头顶流了下来,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看来敌人便是奸杀案的主谋了。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在长安如此放肆,竟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眼下别无他法,唯有拼死一战。
花错落牙关紧咬,死死盯着眼前无边无垠的黑暗。
花错落长臂一挥,将少陵剑横在胸前,口中喃喃道:
“残阳即将被晓月替代,
黄昏将消失在无言之中。
白水不停地向东而流,
青山啊,
那是你的哭声吗?
少陵剑道始章——眼枯伶俜曲。”
骤然间,滔天巨浪从少陵剑中喷涌而出,向四周澎湃汹涌地冲去。
巨浪的冲击力将龙记茶馆冲了个七零八落。上等的杉木制成的房屋,瞬间淹没在滔天的洪水之中。
“定”花错落大喝一声。那巨浪便如听话的精灵一般,停留在了原地。
我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可以在一瞬间射出这一千多支利箭。
但是,当他终于拨开云月的时候,却发现在他面前,只有一个火红火红的鸟人。
而在他的一只利爪之下,是昏迷不行的二弟。
花错落灼热的目光落在二弟郑小凛的脸上。还好,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鼻翼还在一扇一扇翕动着。
花错落怒目圆睁,只见眼前的粟特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头火红火红的直发,像一根根中指一般,指向天际。他的脖颈上挂着一串金灿灿的项链,衣服胡乱地披在身上,满是洞洞。
看起来,他比流民街的等徒浪子还要痞上几倍。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背上有一对巨大的翅膀。
花错落的脸上现出惊诧的神色,他小声嘟囔了道:
“就他一个人?”
粟特人好像听到了花落错的自言自语,不屑地扬起嘴角,哼道:
“我曹,怎么滴,杀一个唐狗还要千军万马?”
花错落被彻底激怒了,他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粟特人,高声叫道:
“无耻恶贼,赶紧放下我弟弟。我们的仇我们自己清算。”
粟特人用手抹了一把脸,故作忧郁地说道:
”我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是你们唐狗的名言吗?
“你杀了我大哥乌延廷,我杀你一个兄弟,公平吧?”
“公平吧?”
花错落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鸟人,他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粟特人一脸鄙夷地盯着花错落,说道:
”怎么了?不牛X了?杀我大哥的那股劲呢?
“来啊,打我啊。你不是挺牛X吗?”
此时,花错落的脑中仿佛是一个戏台,各种角色的唱词在脑中混成一股刺耳的噪音。两个伶人扭打在一起,一个拼命叫他冷静,一个拼命叫他勇敢。
花落错浑身发热,热血翻涌。终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大叫一声,挥舞着少陵剑便向乌延康冲去。
乌延康看花错落竟然真得攻了过来。气得赶紧用手摸了一把脸,又动了动脖子。接着,他抬起一只利爪,大叫一声:
“仙术、万箭穿心”
他翅膀上的鸟羽化作上千根利箭,射向花错落的身体。
眼看着利箭就要射进花错落的眼睛,花错落大叫一声:
“动。”
骤然间巨浪冲天而起,形成一堵厚实的水墙,挡在了花错落的面前。
利箭扎在水墙上,如同扎在海绵上一般,纷纷被卸去了力。横七竖八地掉落了下来。
“哼,雕虫小技,班门弄斧。”
乌延康扯了扯自己脖颈上的金项链,耷拉着眼皮,歪着嘴角,看着眼前的花错落。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血狼仙术。”
说着,乌延光的翅膀竟然燃骑了熊熊烈火。一股污浊的黑烟如同落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汁,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仙术、烈焰雄心”
忽然,乌延康快速地煽动着自己的翅膀,一阵猛烈的狂风袭来,将花错落团团包裹在黑烟之中。
花错落的视线被烟雾所遮蔽,呛人的烟雾塞满了他的口鼻,花错落捂着嘴,眼里噙满了泪水,低头剧烈地咳嗽着。
就在这时,从乌延康的方向传来了嗖嗖嗖嗖的四声。花错落刚想挥动少陵剑来挡,却完全分辨不出方位。只听得四声闷响,一阵巨痛电流般冲入他的脑中。他的双手双脚被牢牢钉在了地上。
花错落想要挣扎着站起身,但是手掌和双脚上的伤,痛得他撕心裂肺。汗水完全湿透了他的衣衫。他越挣扎,那利箭仿佛插得越深。这四根利箭仿佛是加入了血继的能力一般,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无法挣脱。
从黑烟的另一边缓缓传来了乌延康轻蔑地笑声:
“我曹,宁国公家的小将军就这点能耐?笑死爹了。”
“反正你的命也没这小子值钱,不必留活口。到阴曹地府去好好感谢一下爷爷我吧。
”因为爷爷将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仙术、万箭穿心。“
花错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闭上了双眼,眼睑在不停的颤动着。他将头扭向了另一边。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脸庞落到了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听见,从身后幽幽地传来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
“像一只勇敢的夜莺,
我用胸膛的热血来浇灌你的毒刺,
没有任何宝石能点缀你的美丽。
瑰丽的紫玫瑰啊,
骄傲地绽放吧!
百宝之剑始章:紫玫瑰之舞。”
一阵清风款款吹来,将黑烟一扫而尽。无数朵玫瑰花形成一面美丽的花墙,挺立在花错落的身前。
龙璐一边流泪一边狂奔到花落错的身前。她趴在花错落的身上,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脸颊:
“醒醒,老花,醒醒!”
“璐璐,你真傻,我不是让你别回来了吗?”
“你才傻,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子。你跟我认识五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龙璐跪在花错落的身边,一边梨花带雨地哭泣,一边用小拳拳锤花错落的胸口。
花错落微微抬起头,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吓得龙璐赶紧抚摸着他的胸口: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帮你把箭拔出来。”
说着,龙璐伸出雪白的手臂,紧紧握住贯穿了花错落右掌的箭。她双目禁闭,全身绷紧,嘴唇微张,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可是她用尽全身力气,但那支仿佛有生命似的,一寸都不肯挪动。
龙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白如宣纸:
”完了,这跟箭里有血继之力。我没办法拔出来。“
接着,她抬起头,看着在天上得意洋洋的鸟人,悲戚地说道:
”难道,你是血狼堡的人?“
乌延康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笑嘻嘻地说道:
”想不到你个女人竟然有这般见识。听好了,我就是血狼七星座下,血狼堡二十八恶之一,纵火之恶——“火鸟”乌延康大人是也。“
”什么……什么?“对方的名字太长,龙璐没听清。但她随即摆了摆手,表示不在乎。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乌延康,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堂堂血狼堡二十八恶人之一竟然被一个胸大无脑的大唐女人如此瞧不起。
乌延康热血上涌,大叫一声,挥动翅膀,又是上千根羽毛箭射了下来。
龙璐哼了一声,连头都没回一下。她优雅从容的从百宝之剑中取出了一件金光闪闪的蚕衣,盖在了花错落的身上。
那上千根利箭没入了花墙之中,却被玫瑰的刺一根根的绞碎,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花错落的心里暖暖的,他望着龙璐玫瑰花般艳丽的脸庞,一脸心疼地说道:
“璐璐,我们一起杀出去,去把兄弟们救出来。”
“嗯”,龙璐深情地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对了璐璐,你会仙术吗?”
龙璐摇了摇头。
“你会幻术吗?”
龙璐咧了咧嘴,还是摇了摇头。
“你会蛊术吗?”
龙璐脸上现出尴尬的笑容,还是摇了摇头。
花错落皱了皱眉,将眼睛斜向另一边,脸上露出尴尬的微笑。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下该如何对敌呢?“
龙璐拍了拍自己的百宝之剑,摆弄了一下刘海,又挽了一下发髻,说道:
“放心吧,老花,我们有它就行了。”
龙璐抬起头,双拳紧握,一脸凶狠地望着乌延康。她皱起一对浓密的剑眉,蓝宝石般耀眼的瞳仁简直要射出火来。
身后的花错落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一阵咸腥的鲜血的味道冲入龙璐的口鼻,她回过头,看到花错落白昼一般憔悴的脸。她听到他微弱而又急促的喘息声。
”太猖狂了,一个卑贱的粟特胡人竟然敢到长安城来撒野。“
粟特康一听,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他嗲声嗲气地说道:
”姑娘何必动那么大的气。我父王说了,二十年前他在长安城好好玩了个尽兴,长安的美色他尝了个遍。今日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可口诱人。姑娘跟着那个废人也是白白浪费青春,不如跟我回血狼堡去,岂不风流快活?“
龙璐气得满脸通红,她对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草菅人命的东西,你还有脸在姑奶奶面前撒野。放下郑小凛,姑奶奶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粟特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鸟爪下昏迷不醒的郑小凛。对着龙璐挑了挑眉毛,说道:
“想要他,可以,那你自己的身子来换呀。”
龙璐再也受不了粟特康的侮辱和谩骂,她催动百宝剑,使出剑道始章、紫玫瑰之舞,三千朵紫玫瑰顿时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如同银河一般对着乌延康倾斜而下。
乌延康的脸上挂着不屑的微笑。他咬了一口自己的右手,鲜红的血流进他的口中。突然,他浑身上下冒起了热腾腾的蒸汽。就在紫玫瑰即将冲到脸前的一瞬间,乌延康竟然神奇般的消失了。
龙璐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股热气爆炸般撞向了龙璐的身体。龙璐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狰狞的脸淫笑着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她感觉到自己的下颌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上齿和下齿剧烈得相撞。她的身体重重地飞了去出。
龙璐躺在地上,眼冒金星,乌延康刚才的那一拳如同一颗猛火雷,炸得她耳中嗡嗡作响。
但更令她心惊胆战的是,乌延康的速度竟然快到肉眼无法分辨。
对了,他刚才咬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听说血继之力发动有两种形式,一种便是这种血继浅吟,只要一点点血液,便可以获得微弱的血继力量。而另一种血继绽放则难得多,往往需要以生命为代价进行发动。
突然,龙璐感觉自己胸前的衣领被一双邪恶的巨手抓住,身体也轻飘飘的被提了起来,然后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龙璐撞到了破碎的砖瓦,后脑一阵剧痛。她强忍着睁开眼,却看见到处都飘飞着细小的烟尘和瓦砾。
粟特康得意洋洋的看着被打倒在地的龙璐。又转过头看向花错落的方向。
可是,地上哪里还有什么花错落,只剩下了沾满鲜血的四根羽毛箭。
粟特康顿时觉得脊背发凉,他预感到了不好,刚想转过头,却有一把冰冷的利剑早已抵住他的喉咙。
龙璐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竟然看见花错落用一双带血的双手握住少陵剑,准备一剑了结了粟特康的性命。
少陵剑的剑锋已经切开了粟特康的皮肉,花错落压根就不想跟他谈判。保险起见,这样强大的敌人最好是就地正法。
可就在此时,粟特康急忙伸出右手,一爪抓在花错落的手臂上,同时借力反向飞了出去。
龙璐的脸在一瞬间凝结成了寒冰,少陵剑只在粟特康脖颈的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线。
粟特康的速度还是太快了。
粟特康转过头来看着花错落,脸上骄傲的笑容消失了。他将眼睛瞪大如同铜铃一般,张着嘴巴,脸上全是不解的表情。
花错落屹立在面前。他的眼睛闪烁着令人胆寒的蓝色光芒,身体不断地冒着寒气,周围的湿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凌。
而最令他不解的是,花错落的嘴里竟然长着狼的獠牙。
但那奇异的景观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花错落又变回了人的模样,黄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眼。一个端端正正,平平无奇的大唐少年。
刚才那个奇怪的念头在他的心里又消失不见了。
对,唐人这么卑贱,是绝对不能拥有血狼堡的血继之力的。
骄傲的笑容重新占据了乌延康的脸庞,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不屑地说道:
“人家都说大唐的男人都是废物,配不上大唐的女人。今日所见,果然如此。你的女人我就收下啦,谢谢啦!”
说着,乌延康提着郑小凛,扇动着翅膀,低空飞行,饿狼一般冲向了龙璐。
花错落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才的那一击耗费了太多的力量。但是,他还是挥舞起少陵剑,发动了剑道始章。
突然,雷声阵阵,滔天巨浪拔地而起,将龙璐紧紧包裹在其中。乌延康几次想冲进去,但是水牢太过坚硬,几次三番,他都无功而返。
乌延康看了看自己刚才咬出的那个伤口。伤口此刻竟然已经完全愈合,没有一点血迹。使出血继浅吟必须要以血作为代价,付出的鲜血越多,获得的力量越大,但承担的风险也越大。
自己的任务是抓捕郑小凛,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在做多余的拖延。但是美女在前,他只能流着口水,望着水牢不住地叹息。
忽然,一个毒计在他的脑中成型。他展翅而起,冲上高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花错落。
“喂,小废物,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我把这小子还给你,你把那女人交给我。我们各取所需,两不相欠。如何啊?”
花错落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脸完全沉浸在了漆黑的颜色之中。
“喂,小废物,为什么不说话?女人和兄弟,你到底要选择哪个?”
花错落依旧低着头,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
“火鸟”乌延康侧着耳朵,却什么都听不清。
他的脸上挂着嚣张的微笑,两侧的嘴角上扬。
”难办?
“那我看就别办了。”
说着,“火鸟”张开巨大的翅膀,翅膀上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几千根羽毛如火箭一般,对着龙记茶馆倾斜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