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这并不是一个好词,任何与它链接的名词最后都会落入混乱的终局。
即墨愣愣地站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是站着。
啪!
一个白色的东西飞了过来,砸在身上,软绵绵地散了开来。是一团雪。
嘭。
又是一团,落在了头上,滑下来,是一片碎散的冰。
他好像还听见了笑声。
啊是在,玩吗?
他稀里糊涂地,自顾自地弯下腰,捞起了这团雪水,很神奇,只要再捏一下,这团雪水就重新变回了那团游戏的雪球。
他将它举了起来,丢进了黑暗的未知里。
轰!
巨大的骨手合十,狠狠地拍住了那冰雪的倒悬山。
“手”,不仅只有一双。
一双,封南闭北;
一双,绝东断西;
一双,遮天蔽地;
总共四双骨手,杀却八方,就连那四散的冰雾也无法逃脱这物理性的封杀,一同被按向了倒悬山的身体,一声如鸿钟般的长鸣!
这是“暴力”与“重力”最单纯最简洁的对抗,就像是人拎着头发把自己提起来那样,完全与物理法则对抗,与整个“世界”为敌。
而此刻,骨架堆砌的怪物向着所谓的“法则”发起了最狂暴,最直接的进攻。
“urrrrrr”
长鸣,黑暗中,那苍白的八手巨人终于显出了它的全貌:一颗畸形的,残暴的,如同将白骨雕刻成刀剑,又以极端抽象的风格拼凑在一起,汇聚成一朵最疯狂最可怖最难堪的惨象,立在骨山之上,咆哮着,如同一场不知名歌剧的疯奏者,没有曲谱,没有唱词,只有最朴素最直接的杀戮欲,正如此刻它刀铸剑凿的形象。
兵器。
由兵器为意义而诞生的存在,以兵器为目标而锤锻的人生。贯穿“即墨”这一生的中心,始终绕不开“兵器”这两个生锈的字眼。这是i在一开始就敲下的铐钉,也是此刻被撕开意识的缺口。
和白骨的八臂巨人相比,星之律者就像是一颗篮球,被肆意地蹂躏挤压,而其对重力的支配使得它得以撑住最初的轰击。
但仅仅只是“最初”,就像是液压机与篮球。
形体的庞大给了巨人太多太多的优势,又让星之律者陷入了最糟糕的劣势之中。寒冷的冰流,诡异的重力,这些让人类无可奈何的能力在巨大的物理差距面前竟然显得像是玩具一样可笑,就像是一只子弹蚁,哪怕拥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剧毒,也还是蚂蚁。
当然,这个比喻或许有些偏颇与夸张,两者的差距也并非有着如此的鸿沟,但篮球和巨人之间的差别却已经让这场死斗的天平出现了倾斜。
当然,对于死斗的双方,丧失了理性的怪物而言,只有一件事
拼尽所能的,杀死对面的存在!
没有战斗的理由,没有后退的选择,完完全全,遵从本性,隶属崩坏的厮杀,在这片大海上拉开了最血腥的帷幕,崩坏能之间需要唯一性的“大源”作为锚定现实,联通虚数的钥匙,那么,对于两种量级相似的崩坏能来说,需要分别出谁才是真正的“大源”。
而作为分别的形式,“死斗”成为了这双方的唯一能够理解并且选择的方式。
败者成为养分,胜者成为钥匙,最后,打开那招引未来的门。
海岸线上,能看到白骨的反光和冰蓝的星痕;
海浪之下,是凶兽决死的咆哮;
远在天顶的卫星忠诚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将这片海面上发生的灾难一帧不差地记录了下来,作为唯一的“局外人”上传到了各国的眼前。
他们沉默,他们颤栗,他们再一次地,看到了名为“崩坏”的最极致的恐怖。
“天命在哪里?在哪里?!”
可惜,这样的回答终究无法通往那处知天搏命之所,也不可能再进入那执着执拗执念之人的耳中了。
奥托,这个本应该操劳着心神,端坐在天命中心的男人此刻却正睡着。
安详的,平静的,甚至还挂着一点浅浅的笑,像是个满足的孩子,枕着一双完美的长腿。
他卧在一个女性的身下,一个完美的,崇高的,绝对的“女性”。
身体大方地展露着,披下的银发成为了唯一的遮挡,但这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浮想联翩的不敬,只有一种理所当然。
凡俗不可能沾染那具圣体,“她”在此本身就是名为“神圣”的降临。
唯一与那“神圣”格格不入的,是那腹腔的“空洞”,就好像有什么给这具身体来了个对穿,而在那空处,此刻却流转着一个血色的“球体”,像是一颗眼睛,不详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刺眼地存在于这“神圣”之中。
如果还有第三人,又恰巧读过天命史的可怜人在场,或许还能从那“完美”中辨认出来一些属于“传奇”的痕迹,但可惜,这座“本来”属于天命的中心,没有第三人。
“本来”。
这里本是中心的中心,机密的机密,天命最核心的数据流转中心。精密的仪器,光亮的线路,这本应该是科技的结晶,但现在,却全部被血色所充填。
作为传输的晶体管里涌动的却是怪诞的流质,接受信号的仪器被裹上了厚厚的肌肉组织,数据信息屏前插着一颗又一颗脑袋,呆板地注视着数据的闪灭,颅腔却已经被打开了,数据线和血管缠在一起,连接着这些头颅和机械,最后统统指向那“神圣”的身下,那夏娃与亚当的安眠之所,这片中心的“大脑”,一排又一排融合了脑组织的“芯片”。
这里是地狱,由人的残骸组成的地狱,但又因为“她”的存在,又仿佛是一座血肉的天堂。
“她”是慈母,“她”是至高,“她”是崩坏,“她”是神。
“她”轻轻地抚摸着怀中孩童的头顶,梳理着那璀璨的金发,嘴角噙着笑,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实际上也确实是的。
“她”不仅是在这里,“她”存在于崩坏呼吸的每一处角落。
比如,那海崩天坠的海岸线上,那脆弱却不倒的沙滩上。
“她”看了眼那个白发的男人,尽管外表还是以往那副“战士”的模样,但内在却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蛇么?
有趣的存在,看来人类这个物种也能进化出更高更强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女儿们”,“她”或许还会倾心于这条斑驳却巨大的盘蛇。
娇美的玉足踏在沙砾上,静静地走向那呆滞的“女儿”,“她”跪下来,俯下身,从背后搂住了那如柳叶般纤细的身体,如母亲般将她呵护在怀中,轻盈地呼在她的耳后:
你看到了,你想起来了,对吧?
这就是你的爱人,这就是你爱情的本质,一把兵器,一头怪物,一个伪物,他可以为一个虚无飘渺的目标豁出生命,却暴露给你他最丑恶的本质
啪!
响,亮在这安静的空间里。
“母亲”歪着头,似乎有些愣,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转过了脑袋。
符华举着手,那一巴掌打得她有些发疼。
““闭嘴!””
两人的话语,同时奏出了悦耳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