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朞借着揽月的星眸看去,一道拱形石门出现在二人面前,石拱弧线圆润流畅,留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想必当年的能工巧匠将其勾勒地甚为柔美。
陈朞由衷赞许道:“有道是,揽来天上月,嵌作地上门。此门真乃穷工极态,巧夺天工。”
“如今破玉锤珠,仅余当年旧景。”
揽月绛唇含笑,隐约一丝凄苦,饱含苦涩懊惜。
这令陈朞情不自禁升起一番怜惜之感,慰荐道:“隅谷千岩竞秀,乃难得的清修之所,不愧是天香夫人府邸,当真另有一番壶中天地,是个清心少欲,避嚣习静之佳处。”
揽月抬头仰视苍穹晓风残月,慨叹道:“只可惜岁月倏忽,万物凋敝。”
山寒木落,愁心似醉,既深且重。
天边夜色千重,扯下人生荒凉的帷幕。
乌鸦栖堕枝上,哑哑长啼绝唱,长歌代哭,似在感今怀昔,倾诉着对支离破碎家园的悼惜。
心爱之人星眸垂泪,泫然欲泣,陈朞万般柔情涌上心头,有意引揽月改换话题,问道:“你既梦中畅游过此地,何不猜一猜这石拱门后又有何良宵好景?”
石拱门后有什么?
揽月怎会遗忘,虽是梦中濒死一见,却也镂心刻骨,难以忘怀。
她举踵思望那目盼心思之地,自遣一腔幽怨。
揽月神色暗淡,强抑万恨千愁,轻声叙述道:“此门之后乃一四方祭坛,祭坛分大小两层,下大上小,崖壁镌刻‘暮云熔金’四个润朗奇秀的大字。”
她的声音虽然浅淡生硬,却言之确凿,泰然笃定,这副模样不觉令陈朞更加骇然诧异。
转眼之间,不过一个拐弯的功夫,揽月所言便得到了验证。
穿过石门果然是一豁然开朗的四方空地,揽月口中的那方大坛背依主峰而设,中央崖壁篆刻的“暮云熔金”四字赫然醒目。
陈朞悚然一惊,讶然不已。
揽月如此语嫣详尽,将隅谷全貌描述地分毫不差,这又岂是一场梦境便能过目不忘的。
看来这万年月影桂的遗女果然承袭了天香夫人血脉,通真达灵,颖悟绝人。
大坛南面正中又出现了一条石砌台阶,尚未拾级而上,已有沁鼻清香迎面拂来,甘美异常。
“祭坛就在那里了。”
说着,揽月加快了脚步,跃上了石阶,她切切于心的隅谷祭坛就在前方。
“等等!切莫冒进——”
陈朞脊梁一寒,一惊方醒,他对前方情境一无所知,扬声试图将揽月唤回。
说巧不巧,恰在此时悄然迹幽的女真山上竟然响起了阵阵嗡鸣,二人皆愣在了原地。
陈朞警醒戒备,以摘星术瞻眺四周,面色冷厉:“此为何声?”
揽月同样心中颤了一记,眉梢一挑,顿足不前,侧耳而听。
那气息不绝如缕,如气旋震动般低沉微弱,隐隐约约,时断时续。
陈朞不假思索纵身一跃,如弩箭离弦般挡在揽月身前,挺直了脊背。
那声音若有若无,虚幻不实,丝毫不可捉摸。
仿似微风拂过树梢声从远处飘来,渐近渐响。
可一旦全神贯注地侧耳细听,偏又远听无声,静听犹在耳畔,仿似风波摇荡,幽幽低鸣。
此事甚是怪异离奇,那嗡鸣声渺无踪影,却又像是近在咫尺,甚是扑朔迷离。
二人正如履霜之戒,警惕戒备之时,揽月蓦地一愣,瞬息之间晓然顿悟,一双星眸如夜空中的皎月寒星般闪耀。
她的长睫纱幕一般垂在脸上,拾起一手摸向头顶发髻间,取下了那支自小便插在发间的桂枝簪。
“陈朞,莫要找了。是此物发出的嗡鸣......”
“这?桂枝?”
陈朞的视线被揽月手中的桂树枝吸引,不由自主以手接过,在掌中细细参详。
桂枝上面凝结了一层寒霜,白茫茫,雾蒙蒙,随着簪身的颤动发出的声响而轻轻抖落,好似如絮白雪零零落落。
陈朞微微侧头参酌详审:“一直看你发髻处簪着这根桂树枝,时刻不曾离身。这桂树枝外表看起来如此碌碌无奇,你却万分珍惜。如今知晓天香夫人真身乃万年月影桂,看来这大约便是天香夫人的遗物吧。”
陈朞独见独知,心思敏锐,果然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慧心。
安危与共过这许久,揽月对陈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是的,且上次梦回此地时也是受此簪的召引。”
“人间风华无尽,大千世界何其盛美。此簪返璞归真,有着未加雕琢的敦庞之朴,实乃怀真抱素,质而不野。看来是陈朞单见浅闻,这物华天宝,琳琅珠玉,总有无法尽览者。”
揽月香靥凝羞,嫣然一笑:“一根桂枝而已,也值得你这般赞声不绝?”
陈朞亦笑道:“去繁从简,舍浮华而尚质朴,乃金丹换骨的顿悟之境,这番造诣可非常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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