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 烟消云破真相白 天道无亲持物平2

陈膡悲抑而无奈,叹息道:“是啊朞儿,那时你当已有多时不曾面见过我了吧?观星盘需摘星术,而施展摘星术则需要眼睛。那时我谎称病重闭门不出,实则双目皆已消弭,如水中之月,空里之风。”

揽月颤栗不止,一股冷气自脚心直窜上头顶,身躯抖抖瑟瑟,颤声道:“所以说,那个时候你便再次逆天改命,篡改了......篡改了我颜姨的星盘?”

这一问,陈膡的魂魄几乎都要在回忆里慢慢碎去,他盲目地眺望着黑暗,倾吐着满腹悲凉。

“是我自私自利,瞒着所有人篡改了颜儿的星盘,才铸成了大错,却并非我寡恩少义。我见殷昊天夫妇二人恩爱和睦自然生羡,于是独身去到隅谷祭坛对颜儿表露心迹,却遭她断然相拒。”

陈朞道:“我不懂!叔父你先前不是说,你和那刺颜亦是两情相悦吗?为何她会如此决绝?”

陈膡叩心泣血,情绪愈发悲恸道:“只因月影桂姊妹异体同根,伫立世间万年是为人间祛蠹除奸,攘凶革弊的。那刺瑶已随殷昊天堕入凡尘,情窦已开,故而那刺颜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隅谷,弃守祭坛。我用费尽了口舌衷情都无法撼动她内心的坚决半分,情急之下我——”

揽月哽噎难鸣,不能自已地喊道:“你?你什么?这就是你篡改了颜姨星盘的理由?”

陈膡胡乱撕扯着胸口衣襟,意识突然昏乱起来,口中癫狂道:“是——!是我寡廉鲜耻,利令智昏,为了得到心爱之人而不择手段,我如今幡然悔悟,却后悔莫及。可我倒要问问你——”

陈膡顺势转身,手指陈朞的方向质问道:“朞儿,这许多年来你也缠绵蕴藉,翻来覆去地受情所困,如今你得偿所愿与这丫头相见,难不成就情愿缘悭分浅,只可遥遥一望,而不能绵延万代?”

“我——”

陈朞口中含混不清,无法应答,叔父所言非虚,陈朞在初知揽月命中缺少穹冥星之时便已下定决心,不惜舍去一只眼睛,也要替她逆天改命。

“是了——是了——”陈膡嗤笑道:“连你也做不到对吧?海海人生,侠骨柔情,非到情极深挚,试问哪个血性男儿能憔悴支离,奋不顾身!”

陈朞的目光透过揽月的星眸看向他自己,即便衷情爱人就在身侧,那份相思愁绪也早已使陈朞魂不守舍。

果然,相思始觉海非深,一寸相思千万绪。

陈朞佯装指顾从容,强迫自己看起来神意自若,沉静道:“既是改了那刺颜的星盘,为何叔父还是未能得偿所愿、与佳人双宿双栖呢?”

“呵呵呵呵——”陈膡吭声冷笑,带着些许冷讥热嘲,轻蔑道:“这也正是我抱恨终天的缘由!朞儿,你还记得我们玄霄对摘星术的祖训吗?”

“自然不敢轻忘。祖训有云:摘星术逆天改命,逆道违天,混乱乾坤,必遭反噬。”

陈膡重复着陈朞的话道:“必遭反噬、反噬......数载一梦,今朝方醒。祖训中‘反噬’二字另有深意,被反噬者有二,一乃施术改命者,二乃被施术改命者,皆会受逆乱阴阳之惩处。”

“什么?!叔父的意思难道是说,正是因你为那刺颜逆天改命,反而无端为那刺颜招致了祸端不成?!”

“确是此意。轮回万转,自由因果,谁也莫想一手遮天,瞒天席地。我用如此血泪的教训换得了此番结论,悠悠天地,谁也莫要妄想真的逆天而行。”

“那我——”

陈朞慞惶失次地转看向揽月,借用揽月那双澄澈惊异的双瞳再次望向他自己,略有些惊恐失态。

陈膡摇首顿足,惋惜道:“你和胥儿皆是由我一手带大,腹中心事又怎瞒地过我。纸上得来终觉浅,我以不赀之躯躬体力行了其中风险,难不成你还想步我后尘,重蹈覆辙吗?”

“我——难道我、我们就......就......”

陈朞再也掩饰不住忧伤,心劳意穰,不胜清怨。

“你总向我提及八岁时与天香夫人指腹为婚之约,又可知其中缘由?天香夫人心中惊惧腹中孩儿随她这般命中缺少穹冥星,故而只有指给有能力逆天改命之人,方能解那未出生的孩儿命定的困顿。”

陈朞猛然清醒,一切豁然贯通,他终于醒彻,难怪当年天香夫人会对他一个孩童作此承诺,大抵就是心知陈朞必有一日会接掌玄霄,习得摘星之术。

陈膡淡然失落道:“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天香夫人所为,就是担心将来孩儿会受她命格的拖累。在你接掌玄霄后,总对我提起去阆风山向殷昊天提亲之事,并非是叔父我狠心不应,只是不想你效仿我当年逆天改命,害人匪浅。”

如今果然是开雾睹天,只不过陈朞已然无言,愣愣瞌瞌茫然若失,此刻他的心中空空洞洞,不知该拿这段姻缘如何是好。

回首畴昔,执念多年的天付良缘,却彩云易散,如今看来更似南柯一梦,终究是一场空欢喜。

陈朞倒并非是吝惜自己的一只眼睛,只是他无法想象会将揽月拉扯进被逆天反噬的恶果,遭受天谴,甚至付诸生命的代价。

若真是如此,即便恋恋不舍,陈朞宁愿选择依依惜别,放爱归去。

恰在陈朞心烦意扰之时,揽月清泠和煦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含光子曾教授过:人生至境,旨在平和。所谓人生,不外乎是落花飞絮,莫要将至宽大道越活越窄,堪堪辜负了盛世韶光,方为正道。”

揽月的话如同温柔的风,吹开陈朞紧锁的眉头,烦闷的心逐渐消退。

是呵,过去太迟,未来尚远,与其万念俱灰,不如且行且珍惜。

陈膡强撑着眼帘无神地耷拉在空洞的眼眶里,一如他空寂的心。

弦月殿里四壁萧然,陈膡负罪引慝,惭愧道:“好了,这便是我匿迹潜形不再打理玄霄事务的缘由。是我营私罔利,利令智昏,导致了月影桂姊妹的仙逝。愁海无涯,活该我这许多年来承受无穷无尽的孤寂凄凉。今日能将隐藏多年的秘密道出,也算是廓然无累,人世间再无牵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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