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灿灿见柏树仙没有在横拦竖挡,心知师父疼惜,便有了九分底气,替揽月帮腔言语起来:“师父呵,先前与墟棘峰一战时,还是多亏秦宫主同心并力,解我倒悬之危。只凭这一点,就绝非穷凶极恶之人,怎可罔顾生死,岂不残忍。”
含光子心寒齿冷,仰天窃叹道:“你等小儿才多识寡,不晓事态之重。可以说这百年以来,老夫与除奸柏再未见过如此暴戾纵横之物,万般无奈之下亦只得销毁为安。”
穆遥兲与卜游一同屈膝携地请|愿,慷慨陈义道:“请先生三思,若今夜能高抬贵手留寰宇一命,待弟子将其带回阆风山,师父定会寻到办法折冲其体内妖孽。”
“先生......”
“前辈......”
几人一个一个垂首跪地,苦苦哀告,恳求拜礼。
含光子唏嘘道:“莫要儿女心肠。你等可要思量周全,秦寰宇体内之物可绝非寻常木魅山鬼。”
“先生......”殷揽月悼心疾首,心已凉透,她凄怆低喃道:“先生不是时常教导我等生命且贵之理吗?可否网开一面,待揽月回去阆风山后定请师父云牙子出山,抽丁拔楔。”
柏树仙忾然轻吟道:“你这丫头当真是随了你娘亲的痴情,看来本仙算是空费词说了......也罢,也罢,本仙念及同你母亲月影桂在万年前有九重天圜霞举飞升的情分,便成全你这一回。只不过本仙执法如山,断不能由此魔物恣肆无忌,胡作乱为!”
揽月谢道:“揽月铭感五内,只是不知前辈还有何法可化解寰宇体内躁动之气?”
“如何化解......”柏树仙喟然长叹,深深地,悠长地,带着些千愁百虑后的心酸与悲怆。
他高高翘起下巴颏,将视线缓缓转向含光子,双眉舒展,干瘪嘴角逐渐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薛师古,莫怪这些孩子们,一切早有定数......”
含光子肃穆相视,胸口一酸,竟然潸然泪下。“薛师古,自打本仙同你相识起就未曾见过你流泪,没想到还能有幸见你哭眼擦泪的时候......”
含光子背转过身去掩饰悲咽,忍声吞泪,说不出地忧悒凄凉。
......
众人眼观柏树仙一改故辙,壮气横秋,苍劲凌厉,不同寻常;又见含光子慞惶失次,隐泪失措,宛若凄怆悲伤的谜。
“师父......先生,你们究竟在说什么?缘何我等百思莫解呢......”
说不上为什么,綦灿灿耳热眼跳,感觉似有不祥之兆。
“没什么......”
柏树仙别过满脸深纹的脸仰天而嘘,已心境如水,气定神闲,举止不凡。
那个时常佯疯诈冒的贪嘴老头儿如今巍然屹立,清雅高迈,霞姿月韵,倒是的的确确有着非同凡响的仙风道气。
“灿灿——”
柏树仙?峙渊渟,肃穆凝重地唤着自己万年间唯一徒弟的名讳。
“在,在这里——”綦灿灿罔知所措,本能地应答上前。
“你为为师烧制的膳食仍令为师回味无穷,为师恬然而足,不枉岁月蹉跎,再无遗憾。你我师徒之缘已尽,为师便将风狸杖相赠于你,望你日后振弱除暴,矢志不移。”
“这,这......”
綦灿灿睁圆了眼睛,饮气吐声。
她心下一空,忧惧惶恐,如鲠在喉,旋转了眼光看向柏树仙,总觉得有何处不对劲。
“师、师父,师父馈赠,徒儿必当妥帖珍藏。但您此刻将风狸杖相赠与徒儿,您又驱使何物?”
柏树仙露出豁齿咧嘴一笑:“谁说是此刻了?”
“那、那是?徒儿未得要领,不甚了了......”
綦灿灿苍白着面孔欲吐辄止,她心中无数,总觉得柏树仙言语里透着些生死别离之意,又怕是自己多思多想,牵带了晦气。
“无妨。”柏树仙执杖横于胸前,回首浅笑道:“好了,薛师古,换人吧——”
“换人?换什么人?!”众人同然一辞,大惑不解。
“知道了——”含光子幽怨愁暮,内心怆怆,他勾指一挑,将困缚在秦寰宇身上的拂子抽回。
也恰在此时,秦寰宇身下焦雷炸响,困顿住他下体的另外半只荆棘笼亦如枯蓬断草般飘零离散,如棉如絮。
而解黏去缚后的秦寰宇再也无拘无缚,激愤难泯,只见他猩红鎏金的双瞳投射出嘲讽的神情,努筋拔力,双袖交扬,身后浊焰掀天,声势烈如惊雷。
“不妙,让他挣脱了!快——”聿沛馠面容紧绷,口中念诀,试图能再次唤出阎罗王和夜游神来以作权益之策。
“我也来助阵!”允光剑利刃加身,綦灿灿吞吐抽撤,运剑如风。
陈朞看破秦寰宇的意图,急呼这二人道:“此乃陷阱,不可莽撞灭裂!除非绝薪止火,否则徒劳无功,一如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哼——摘星术!俚俗卑下的伎俩!”
秦寰宇的面容因愤怒而抽搐,凛冽的双眼如匕首一般闪烁着寒光,冷酷地剜刻在陈朞脸上,嘴角扬起一道冰冷弧线。
聿沛馠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但已矢在弦上,不可不发。
一霎时,含光子以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转方向,将拂子重新祭出,倏然飞腾,索绑在聿沛馠和綦灿灿腰身反手朝后一拽,方将二人在秦寰宇流焰飞遁的炽火中解救下来。
“呼——好悬!”
聿沛馠幸获生路,惊魂未定,六神无主地四下回顾。
柏树仙斜首握别含光子,展颜慈笑道:“这些个娃娃们就交由你照看了。”
含光子侧恻之?,哽噎难鸣,只得狠狠地点了点头。
为使柏元洲能够心无旁骛,含光子精血诚聚,殚精毕力,默念法诀将拂子由一化二,由少化多,齐齐分出七条拂子各自朝向殷揽月、陈朞、卜游、穆遥兲七人游弋而去,好似春蚕吐丝作茧般将七人拘缠在内,犹如蓑衣戈甲,丝毫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