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寰宇的心不禁一沉道:“几人?”
“没错。以摘星术至此所见,洞内已有三只头盖骨,皆属人类。”
别看陈朞所言轻松,实则摘胆剜心,凄楚不忍。
摘星术虽说玄妙,但并非所有事物都大有可观之处,就像山魈洞里白骨累累、割肉离骨的景象,就是陈朞目不忍见的。
但事已至此,还是要进洞一探究竟,并且解决了这三只槌骨沥髓的恶毒之物。
秦寰宇和陈朞躬身进洞,各自祭出一团冷火抛入洞内,惊动了正在沉迷于磨牙吮血的三只山魈,纷纷丢下手中败骨残骸,拱起后背溃散而逃。
秦寰宇看着地下淙淙血泊,一颗人头大张着嘴大半浸没在其中,睁大的眼睛好像两窟血洞,里还映着死亡前最后的惊惧与无助,洞内各个角落皆是被啃噬过的人骨,皮腐肉败,满目疮痍。
还等什么——!
两股怒气直冲顶门,二人按剑瞋目,紫光和滇河剑的银光在山魈洞内清驰纵横,灼烁交织,铲除奸邪,荡涤污秽。
双剑一出,如苍龙曳尾,翻搅云水,威力无边。
不足半刻,三只作恶山魈便吐出最后一声嗥叫,口吐血沫,魂归西天。
陈朞无瞳的眼眶愤怒地抽搐着,看着被曝骨履肠的无辜人类尸首,就是将这三只山魈碎尸万段也不足以解气。
秦寰宇理解陈朞的心情,同样因愤慨?痛?,如同骨鳗在喉,却又无法纾解。
“是谁?藏名山分明已被先生施下了结界,山下外围还有?华弟子戒守,怎么会有活人混进山来!”
“而且,若一人误闯走失也便罢了,这里起码有三四具尸首,可会有如此巧合?”秦寰宇两颊惨白,青筋抽动。
二人怒目四顾,想来这些寻常百姓是被故意放入山中的,只是不知目的为何。
“小葵——!寰宇——!”
洞外揽月的一声惊呼,二人不敢有耽搁,立刻纵身出洞。
刚巧看见小葵自揽月怀中脱出,跃下陡坡,朝向洞口正对面一雨水积洼的泥坑处腾身跑去。
说来怪,那处水洼说来不算深,上面漂浮着些芦苇莲叶,脏兮兮,湿漉漉,还颇为隐密,唯一乍眼的是一团幢幢黑影在水洼里起起伏伏,不时自洼底鼓起几颗起泡,在水面上“咕噜噜”发出细响。
小葵蓦地冲到水洼处,嘴里流着潺潺口涎,围绕着水洼跳来跳去,看起来既激动又有些束手无策,不断地伸出鸡爪在水洼里捞着什么。
水洼里的黑影被小葵一激,加上水洼里闭气太久难以支撑,此刻像搁浅上鱼的一样打着挺一跃而起,大口咳喘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四人这才看清,水洼里竟然还藏了一个人。
“何人?!”
滇河剑已抵在了那满是泥垢之人的身上。
“啊啊啊啊——鬼——鬼啊!”
泥人的视线并不在直指自己那把寒光闪闪的剑上,而全部都放在小葵呲张的獠牙之上。
“小葵。”
秦寰宇上前,侧身挡着泥人和小葵之间。
小葵一直都是畏惧秦寰宇的,现在无端将“美食”阻隔在外,小葵摇晃着脑袋,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秦寰宇,蜷缩着身体不情不愿地向后退去。
“说——何人?!”
“哇啊——侠士饶命——!侠士饶命啊——!”
“泥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利刃抵住脖子,生死就在这方寸之间,“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告饶。
大概是惊吓过度,又或是在水洼里鼻息太久,精神本就萎靡恍惚,这捣蒜般频繁地动作下来,泥人的身体竟然开始剧烈颤抖,旋即吐出些白色泡沫,随即倒地,蜷缩四肢不停地抽搐。
陈朞叹息一声,收回了滇河剑,急忙屈膝查看:“这应是个寻常人户,只是这症状......”
“让我来——!”
揽月和娄皋已纵身跃下,疾步而来。
“发作仆地,吐沫无知,身若僵像,癫痪筋挛,是乃痫症!”
“可还有救?”
“有,不过时间太紧,我只能解他一时之患。”
揽月探手握拳,轻转手腕,一枚一转丹已捏在掌心,递给秦寰宇先行给泥人喂下,手指又伸进在腰间寻囊里面,仔细一通拨弄。
“凌霄花,甘松,藜芦......有了,石菖蒲!”
各色药籽就地抛下,随着一道月白色光芒闪烁,药籽活了一般钻入土中再破土而出,各自舒展着青藤纤枝摇曳而上,枝叶扶苏,相互间还有些攀比之貌。
揽月也不贪多,各取了一些在手,交由秦寰宇以内里催化成粉末,和着洼里的水继续给那泥人喂下,很快便有了效果。
泥人呼吸停顿了一瞬,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倒气的嘶喘声,再紧跟着一阵咳嗽声后,泥人可以平缓正常的呼吸了,逐渐张开了眼睛。
这回第一眼瞧见的不是鬼怪,也不是寒刃,而是清丽出尘的殷揽月,如临仙境。
脑袋飘忽中,泥人以为自己或是尚在梦中,或是已经殒身丧命,面容竟然有了些许释然,紧张收缩的手脚瘫软在地,疲倦道:“敢问仙子,肖某现在何处?一定是肖某生前积德行善,方能得此恩泽,在死后能来此神霄绛阙,得见仙子一面。”
污泥遮面,但泥人的声音听起来应当年近不惑,揽月破颜苦笑道:“肖大哥,你并未死,只是痫症发作而已,回家后还得多加注意调养。”
“我、我我没死?!”
泥人循声试探着摸向自己的胸膛,温热起伏,正真切切。
他蓦地坐了起来,开始打量四周:“这么说,我是被诸位侠士所救?”
揽月含笑问道:“这里是藏名山,乃仙家历练之所,你为何会闯入此处?”
泥人方以袖擦拭掉面前泥垢,被揽月闻及,脸色一青,开始惊惶四顾。
“没事,没事的。小葵它不会伤人。”
揽月不明所以,以为泥人仍在畏惧青魇飨鬼。
“你是在找那些山魈吧?”陈朞洞幽察微。“山、山魈,都、都都死了......”
一提及山魈二字,泥人亡魂丧胆,浑身抽搐,两只手拼命在脖颈处撕挠,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套|紧一般窒息,舌根拼命地深处嘴巴。
眼见泥人又要犯起痫症,秦寰宇瞬势起手封住了他的动作,只留给他喘息和说话的机会。
泥人眼眶撑得很开,凸起的眼球惊恐地穿过揽月身侧,望向更深更远的地方,即便被施了封禁术,却止不住他的哆嗦,犹如一只被困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哀鸣。
揽月回身看见那处山洞,又看了看脸色不佳的秦寰宇,便知洞内一定发生了毛骨悚然之事,否则绝不会让一个年近不惑的大男人如此彰徨。
“咦?那里有个山洞?我去一探。”
娄皋年少气勇,受了啾啾真身乃枭鸟的鼓舞,不免有些信心振奋,奋武扬起威起来。
“不行,你不要进洞。”
这还是揽月头一遭对娄皋如此厉声喝止。
“为何?”
娄皋难得的兼人之勇,还未有幸施展便被压制下去,还有些委屈不解。
那边泥人就如筛糠一般哆嗦起来,哼唧道:“小侠士,不可进洞啊,断然不可进洞啊......会死的,死无完尸啊......”
泥人的声音幽幽响起,杂着紧张与惊惧,惶惶不安的气氛布满四周,惊起了树梢上的落鸦,“呱呱呱”地扑棱起翅膀,哀怨声纠缠着风,浓重的阴霾涂抹在天际。
娄皋不禁也跟着打了个寒颤,畏缩起双肩抱紧怀里的啾啾。
秦寰宇淡淡道:“洞里的山魈尽已被剿灭,放心吧。”
“死,死了?都、都都死了?”
泥人还有些难以置信,眼光无神地望向洞口,视线溃动,眼泪簌簌而下。
“那、那他、他们呢......”
秦寰宇沉默地摇了摇头。
泥人的脸潮湿起来,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那痛苦声如同被刀子劈裂开胸膛。
陈朞正色直言道:“大事已然,覆水不收。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你们是如何进山来的,除了你以外,还是否有他人逃脱。”
“进山?我们不曾进山啊,藏名山回环曲折,迷而不返,烨城连孩童皆知此山不可莽入,我等断不会冒然闯进的。我本是在烨城东边一家布庄给人做账房的,清点布库之时不知被什么人击晕带来了此处,醒来便已身在此处了。”
“你们共有几人?可有相熟之人?”
“有、有啊。城东猪肉铺的鲁掌柜也被莫名劫来此处,还有他的妻儿。我们醒来之时曾经清点过人数,足足有五十人,本想共寻出山之径,哪想遇到了一波又一波的山魈将我等冲散,死生不知啊......”
“这么说......”陈朞指着潮湿阴暗的山魈洞问道:“这么说那里面的是?”
“呜呜呜......”泥人以哭声作为默认,确定了洞里的尸骨。
娄皋抱着啾啾的手臂猛地一抽,惊恐地长大了嘴巴向后倒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