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五菜鸡争先恐后与颜嫣说起她走后所发生的事。
原来,她走后不久,修为最高的陆仁贾也主动脱离了队伍。
五只小菜鸡全方位被碾压,天天在逃命,不是被修士堵,就是被妖兽撵,整个就一惨绝人寰。
颜嫣叹了口气,柔声安抚大家。
没办法,她也很废,就……一起抱团苟命吧。
折腾着折腾着,天又快黑了。
夜幕降临,意味着真正的危险即将来临,那些蛰伏在暗处的妖兽即将苏醒,那些心怀不轨的修士亦会趁着夜色出行。
以防被空溯卷走落单,玄天宗五菜鸡腰带绑着腰带,串成一串,颜嫣也串了进来,还差一个就凑齐了葫芦娃七兄弟。
是夜。
莫名其妙被捧成老大的颜嫣坐在树杈上,开始统计自家队员的基本情况。
队员一号周笙生,女,筑基初期大圆满,目前是六人组中修为最高的那个,火土双灵根,擅攻。
队员二号周大幅,周笙生她弟,筑基初期,金土双灵根,擅守。
队员三号陈克眀,男,练气九重,金木水土伪灵根,既不擅攻也不擅守。
队员四号江小别,女,练气大圆满,水木土三灵根,既不擅攻也不擅守。
队员五号小白,男,六人组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确切来说,他算不上菜鸡,年仅十六就已是练气七重修为,金系天灵根,擅攻。
这等资质,没能混成个亲传弟子就很离谱。
了解完基本情况。
颜嫣开始结合实际,给队员分配任务。
他们目标很明确,组团出行,绝不主动惹事,若有人前来挑衅,打得赢就上,打不赢也不恋战,跑就一个字。
玄天宗五菜鸡各司其职,颜嫣负责出谋划策,顺带躲在暗处投个毒放个暗箭什么的,竟也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最难熬的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钻透厚厚的云层,穿过枝叶间的罅隙,落了下来。
颜嫣在魇熄秘境中待了三天,每天不是跑路就是逃命,时刻紧绷着神经,压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更是困到站着都能睡着的程度。
通宵鏖战,队友们全都疲倦到极致,索性找了棵参天巨树,在树杈上搭棚补觉。
一觉睡到晌午,颜嫣睁眼头件事就是看队友都还在不在。
转身一看,葫芦娃五菜鸡全都好端端地串在树上,一个都没少。
正午的阳光格外毒辣,她仰头望向明晃晃的日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明天就是十四,和柳南歌换血的日子,也不知柳南歌与谢砚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她嘴里含了颗没滋没味的辟谷丹,坐在树上发呆。
忽闻隔壁树杈上的陈克眀轻声嘀咕了句:“是陆师兄?他怎么会在这里?”
颜嫣下意识低头看去,恰好对上陆仁贾那双黑洞洞的眼,无端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他看起来怪渗人的。
陆仁贾却一声不吭地上了树,瞧着竟像是冲颜嫣而来。
眼看他就要逼近,离得最远的小白最先反应过来,挡在颜嫣身前。
其他队员紧随其后,纷纷跑来,将颜嫣围了个水泄不通。
颜嫣屁股底下那根树枝就这般死于非命,“咔”地一声被“爱”压断了。
险些落地成盒的颜嫣:“……”
她被五个队员同时拽着,晃晃悠悠挂在足有十米高的树上,像个摆锤。
画面太美,就连陆仁贾这个死人都张大了嘴。
哦,原来他张嘴不是因为震惊,只是为了发出“嗬嗬嗬”的怪笑,再用古怪的语调道:“阿颜,阿颜,把阿颜带回来……”
众人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他速度很快,动作却时不时透出僵硬,像个提线木偶。
颜嫣眉心一跳,莫名联想到那个不是傀儡的傀儡阿妩,很快便猜到,定是谢诀在搞鬼。
她动作麻利地爬上树,沉吟道:“他被人操控了。”
又看了看陆仁贾惨白如纸的脸与空洞的眼,沉下声来:“都不一定还活着,大家一起上,不要留余地。”
陆仁贾若是还活着,五人组定然拿不下他,可他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一具会动的躯壳。
五人组兵分三路,分工明确,又有颜嫣躲在暗处下黑手,按理说,很快就能拿下陆仁贾才对。
然而这货抗揍得很,膝盖都被敲碎了,仍顽强地朝颜嫣所在的方向爬,嘴里不停念叨着:“阿颜,阿颜……”
这辈子从未被人这般坚定选择过的颜嫣:“……”
我可谢谢您嘞。
半炷香工夫后,伤痕累累的陆仁贾被五人组捆在了树上。
他可太聒噪了,被捅了十来刀都未歇菜,仍在不停地叨叨:“阿颜,阿颜,把阿颜带回来……”
脾气最暴躁的江小别终于忍不住了:“他嘴里念叨的那个阿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颜嫣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是个人?”
“行吧,是个人就是个人。可是老大,他怎么都死不了,咱们现在该如何处置他?”
对此,颜嫣也表示很苦恼,她绕着树来回踱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或许砍掉他脑袋就能结束了。”
就像丧尸一样,唯有爆头才能彻底杀死它们。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小菜鸡们之所以菜,主要是因为头一回出门历练,缺乏战斗经验。
他们手上甚至都还未沾上几条人命,故而,也做不出割同门脑袋这般凶残之事。
颜嫣都不用开口去问,便知没人愿意动手。
可她不能就这么放任陆仁贾不管,当初若是一鼓作气杀了他,便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绝不能在同一件事上栽两回跟头。
她思索良久,从地上搬起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砸了下去。
血浆迸射.出来,溅在手上,很稠。
她纤长的睫颤了颤,半晌不敢睁开眼睛。
四周静到趋近诡异,她甚至能听到血液喷涌的声音。
风一吹,腥味四处飘散。
真恶心。
·
火焰舔.舐着柴堆,不停跳跃。
暖橘色火光勾勒出颜嫣侧脸,她的脸一半面向光明,一半浸入无尽地黑暗里。
她已经坐在这里发了很久的呆。
始终垂着脑袋,怔怔望着自己的手。
她杀过田鼠,杀过兔子,杀过蛇,也杀过妖兽,唯独没杀过人。
粘稠的血浆沾在手上,仿佛洗也洗不掉。
她不停在心中告诫自己。
这便是修真界,你将来也是要成为修士的人,你若不杀人,便会被人杀,总要学会提前适应。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好恶心。
呕……
颜嫣没忍住,又跑出去吐了。
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耷拉着脑袋回到山洞里。
这个山洞地势隐蔽,是他们六人今晚过夜的地方。
颜嫣现在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焉了吧唧的,像棵霜打的小白菜。
她脚步虚浮地回到自己睡觉的位置,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摞雷符,一张接一张往铺上贴,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密切关注她一举一动的小白支棱起耳朵尖尖去听,隐隐约约听见她在念。
“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仇人是谢诀……是谢诀……”
小白:“……”
同行的其他小伙伴见之,愣了愣,然后,也都默默掏出雷符往自己铺上贴。
小白:“???”
山洞里的画风突然变得很阴间。
却无人愿意开口,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大家都很迷惘,像是仍未适应这个世界。
火星子“啪”地一声炸开,沉默良久的颜嫣冷不丁出声。
“我来这里的目标是摘走息雾草,换骨洗髓,成为你们这样的修士。”
她说这话没别的动机,无非就是心中不安,想和大家聊点什么,转移下注意力,不然满脑子都是陆仁贾那张死人脸。
其他人也觉这氛围太过诡异,该说些什么来缓和下气氛。
有人带头说话,自有第二人接上。
陈克眀笑得一脸憨厚,说出来的话却出奇地洒脱。
暖橘色的光映在他方正宽厚的脸上,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说:伪灵根的自己或许这辈子都无缘筑基,所以,他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在魇熄秘境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回老家把表妹娶了,再开间面馆,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江小别是第三个开口说话的,与陈克眀截然相反,她目光格外坚毅。
她资质也算不上好,可这条路再难走,她都不会回头,绝不要再回内宅,变成给男人生孩子的工具。
周笙生周大幅两姐弟没什么好说的,不好好修炼就得回家继承亿万家产,可真真是甜蜜的负担。
唯独小白,始终缄默不语。
直至被大家盯得逃无可逃,才垂着眼帘,扭扭捏捏地道:“我想,我想……成为谢砚之那般强大的剑修。”
他用词很严谨,既不是剑尊,也不是魔尊,而是剑修。
是了,在小白看来,任何身份都不足以概括谢砚之这个人。
但他从头至尾都是个合格的剑修,哪怕他已堕仙成魔,仍未舍弃手中那柄剑,在他面前,曾代表着无上光荣的“剑尊”二字,甚至已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提起谢砚之这个名字,小白眼睛里突然有了光。
他虽也时常被人夸赞天纵奇才,可谢砚之十七入仙门,二十二筑基,光凭这点就不知将他甩出多远。
不,可不仅仅是他,翻尽九州界近十万年史册,也寻不出一个能与谢砚之比肩的天才。
小白就这般凭一己之力带偏话题,大家全都聊起了上任剑尊兼现任魔尊谢砚之的八卦。
颜嫣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听着,对他们的聊天内容感到十分诧异。
在座五人,竟无一人说谢砚之的不是,就连江小别和陈克眀都在替他开脱,洗白他当年所作之事。
颜嫣忍不住感叹。
果然啊,人类的本质就是慕强,只要你足够强大,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谢砚之他哪儿有什么悲惨童年,与那些所谓不得已的苦衷?
他虽来自凡界,却生于王谢之家,母亲更是权势滔天的当朝长公主,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公子。
就连他拜师入仙门,都是玄天宗前掌门三顾茅庐求来的。
活了这么多年,谢公子字典里就没有“挫折”二字,更别提那些无根无据的苦难与困厄。
既聊起了谢砚之,话题理所当然地会歪到他后宫唯一一个女人颜嫣身上。
说到颜嫣二字,众人嘴里自是都没什么好话。
周笙生一脸嫌弃:“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她更不要脸之人!”
江小别义愤填膺:“我们女人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陈克眀表情严肃:“我若有个这样的女儿,腿都给她打折了!”
小白若有所思:“她,她这脸皮确实厚了些。”
唯独周大幅一脸荡漾:“我其实还挺想找个这样的姑娘,嘿嘿~”
收到周笙生的眼刀,他连忙正色,煞有其事地嚷嚷着:“且不说男女,是个人都不该像她这样!”
颜嫣本嫣:“……”
他们说得都是大实话,她就默默听着,没敢吱声。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列举着颜嫣当年所做的奇葩事。
她当年做过的奇葩事多不胜数,传播最广的,还得是这几件。
第一件事。
有江湖传闻说,颜嫣她当年被迫当替身,非但没反抗还乐在其中,天天浓妆艳抹,穿着个黄瓜皮,风雨无阻地堵在谢砚之可能会出现的任何地方。
啊?这这这……
颜嫣本嫣都快坐不住了,这年头竟还有人给她洗白?还洗得这般没逻辑。
被迫成替身?不存在的。
明明就是她自己赶着去给人当替身来着,谢砚之压根就没正眼瞧过她,更别说强迫。
当年她被谢诀养得白白嫩嫩转手送给谢砚之的时候,谢砚之看都没看,随手就给她塞进了魔宫中最偏僻的一隅——揽月居。
她愤愤不平地哭了一场,次日就顶着两颗烂核桃似的眼睛,跑去找谢诀,打探有关柳南歌的一切。
当天夜里便换上了那身黄瓜皮,绿头苍蝇似的围在谢砚之身边转个不停,赶都赶不走。
颜嫣像个工具人一样,科普完就闭嘴,继续听他们叨叨。
然而她也是万万没想到,第二件事被传得更离谱。
说她想尽一切办法在爬谢砚之的床,甚至不折手段偷偷给他下药,后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还真在谢砚之屋子里住下了。
颜嫣一听这话,哪儿还忍得住?
她摇头似拨浪鼓,在线打假辟谣:“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她哪儿敢给那位下药,是嫌命太长了么?”
她之所以能“成功上位”,纯属意外。
颜嫣清了清喉咙:“真相是这样的……”
“那日,她坐在紫藤花架下哼歌,谢砚之恰巧从此处经过,便顺手将她抓了回去,让她接着唱……”
“然后啊……她就莫名其妙住进了栖梧宫。”
至于爬床勾.引什么的,她当然也试过,理所当然的没成功。
起先,谢砚之还会“善意”提醒她太瘦了,不是他喜欢的那款。
到后来都懒得搭理,直接将她放倒,摁在床上,夹着当抱枕用,这一夹便是八年。
第三件事终于靠点谱了。
是说谢砚之为迎接柳南歌,要将她赶出栖梧宫,她死赖着不肯走,甚至不惜以命为威胁,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求谢谢砚之不要赶她走。
颜嫣本嫣一本正经地颔首,亲自盖章认证。
“这件事倒是真的,她还险些死在了那场大雪中。”
虽说她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谢砚之不像是会为柳南歌做这种事的人,可赶走她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已不得而知。
但不论真相是什么,对如今的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颜嫣说得绘声绘色,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当然,也会有人对此发出质疑。
“老大你为何了解的这般清楚?简直就像在说自己的亲身经历。”
说话之人是周大幅,就数他话最多,若没记错,之前质疑颜嫣何不御器而行的人也是他。
他说完,又认认真真端视着颜嫣:“说起来,我总觉得老大你瞧着很面熟,但又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
颜嫣不慌不忙地扯着谎:“是这样的,我有个远房亲戚叫阿梧,她如今在魔宫中当值。”
至于周大幅后半句话,则彻彻底底被她忽视了。
众人一副了然的神情,周大幅也闭上了嘴,没再杠。
听完颜嫣本嫣的在线科普,在场之人皆感叹,世间竟有这般“奇”女子!
颜嫣对此话表示十分赞同。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世上怎会有这般自甘下贱,这般没有羞耻心之人。”
她“骂”从前的自己可比旁人骂得狠多了。
小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老大,你是不是很讨厌她呀?”
颜嫣嘴角翘了翘:“还好啦,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说完,直挺挺躺在那一摞雷符上:“不说了,我该睡了。”
哪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的?过去的都已成为过去了。
或许,她还该向那时的自己说声谢谢。
若无你的卑微,你的执着,你的不顾一切,便也不会有如今的我。
·
洞穴内交谈声渐小。
颜嫣也终于睡上了近些天来的第一个好觉。
可就在她睡下不久,这间逼仄的山洞里又多出一道修长的人影。
半睡半醒间,颜嫣好似听见有人在她耳畔叨叨:“老大,醒醒,你夫君来了。”
她没理,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接着睡。
周笙生折腾了半天都未将颜嫣唤醒,一脸拘谨地望着谢砚之。
“老大白天太累了,夜里睡得有点死哈。”
谢砚之收起染血的无念,一言不发地躺在颜嫣身边。
就像颜嫣曾将喜欢他视为一种习惯,睡时有颜嫣,也早已成为他戒不掉的一种习惯。
谢砚之所不知的是,自他来以后,颜嫣这个觉睡得格外不踏实,乱七八糟的做起了梦。
梦里的她已有十五,正在与谢砚之同居。
他们明明同睡一张床,二人之间却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远到都能在中间塞进四五个两百斤的大胖子。
她双目紧闭,看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实则正在暗中观察。
好不容易等到谢砚之睡着了,她才敢靠近,小心翼翼地牵住他尾指,声音很软很轻。
“砚之哥哥,要怎样,你才会喜欢我呀?”
倏忽间,他睁开了眼。
清冷的嗓音响彻在夜色里:“松手。”
她一脸委屈:“哦。”
却还是乖乖松开手,磨磨蹭蹭挪回原来的位置。
夜色渐浓,她却毫无睡意,眼睛一眨不眨描摹着他侧脸。
这次,他呼吸平稳且绵长,瞧着像是真睡着了。
她便伺机而动,一点一点地靠近……
梦境外。
睡如死猪的颜嫣猛地敞开双臂,八爪鱼似的缠上谢砚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哼,小气鬼!”
“我不但不松手!我还要占你便宜!”
语罢,吧唧一口啃他脸上。
谢砚之:“……”
围观群众纷纷倒下。
他们睡着了,什么都没看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