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救过婉娘的命,”她压低声音,慢慢说道,“没有王爷就没有婉娘。”
之前已经听傅云期说过婉娘的身世,楚妙尔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做任何表示,反倒是白桃,一听说救过命,便联想到之前王妃受到的伏击,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惊恐不已。
茶香四溢,啜饮一口,先涩后甜,淡如花香。
将煮好的茶注入杯中,楚妙尔轻声问道:“婉娘本名是什么?”
“本名?”婉娘的眸色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苦笑道,“‘婉娘’是王爷赐的名,时隔太久,我也不知道我的本名姓甚名谁。”
闻言,楚妙尔不露神色地饮了口茶,嫣然含笑柔柔说道:“那婉娘可记得你的祖籍在何处?可还有印象?”
“记不清了,”婉娘垂眼摇头,落下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神,“只记得是随亲人们一起逃往东陵。”
她与傅云期年纪相仿,小不了几岁,按理说,当年傅云期遇上她的时候也已经有七八岁的年纪,不应该连祖籍是哪里都记不清,甚至连自己名字都忘了。
楚妙尔心中有些疑惑,连忙问道:“那你的亲人可还有印象,如此我也好让王爷托人帮你寻找家人,若有一日能与亲人团聚,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闻言,婉娘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意思波动,只见她紧蹙双眉,双眼坚定且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感伤,语气还是冷冷的:“我只记得他们脸上都有血,浑身上下都是血。”
见她闭口不谈以前的事,楚妙尔深知从她嘴里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不再浪费口舌继续问了,无意间捕捉到她转瞬而逝的痛苦之色,转念说道:“言归正传,今日我来,其实是有事与婉娘说。”
婉娘正襟危坐,一瞬不瞬盯着她说道:“王妃您说。”
“咳——”楚妙尔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想和你学个一招半式防防身。”
闻言,两人皆是一惊。
“王妃!——”白桃尤其惊讶,一向娴静的小姐竟然想着学舞刀弄枪,这可把她急坏了,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冲到楚妙尔面前便大声说道,“王妃,你自小身子骨就不好,怎能做这些体力活呢,要是闪了腰动了筋骨,那可怎么办呢!”
楚妙尔早就猜到了她会是这种反应,所以早早便准备了应对之策。
“你忘记上次我与王爷是如何遇见埋伏的?”果然白桃听后就没有闹腾了,楚妙尔继续看着婉娘说道,“王爷说婉娘你的剑法了得,我已经想了许久,若是有个一星半点的功夫,也不至于拖后腿让王爷受伤不是?还让半路晕倒连累其他人,想来也真是惭愧。”
婉娘还有些犹豫,说出的话也足够打击人:“练武可是很辛苦的,王妃身子孱弱,怕是难坚持下来。”
“难以见得,”楚妙尔俏皮一笑,“就算学不成一招半式,好歹也可以增强体魄,总归是好的。”
见她语气坚定,明显今日来是下定了决心,不答应肯定不行,婉娘勉为其难地应道:“好。”直到晚膳时,才见傅云期一脸疲惫地回来,傅颜铄说走就走,太子傅礼连今日闭门不出,想来是还未从背叛中走出来,朝中对于“雪妃”的事议论纷纷,傅德佑纵情享乐从不在乎朝野非议,这压力便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楚妙尔笑着迎了上去,为他脱了外衣,净手后,温柔地问道:“朝中某些人开始不安分了吧?”
“哎——”傅云期先是叹口气,听上去十分无奈,“楚公直至今日都告病不来上朝,太子也闭不出户,朝中那些有点资历的便借机弹劾,说楚公滥用职权独霸朝纲,太子性子软弱没有君主之风。”
“哼,”楚妙尔不屑地笑了笑,“这些人向来将‘欺软怕硬’做得演绎得淋漓尽致,嘴上这么说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傅云期听后,挑眉一笑:“如何说?”
“这些人啊,皇帝狠辣拥护太子,太子懦弱又说难当大任,”楚妙尔径直走到桌前,仰头看着他撇了撇嘴,“‘不务正事’、‘纵情享乐’、‘生性多疑’、‘阴狠毒辣’,这些人嘴里说的是楚公和太子,心里怕是将皇上骂了个通透。”
傅云期上前宠溺地点了下她的鼻尖,笑着说道:“你分析得倒是都准确。”
“那楚羡雪呢,可有异常?”
“听宫人说,去凤微宫几次都被拦了下来,祥福宫也是,太后那边已经放出话来,说不会承认她的身份,”傅云期摇摇头,“太后自然是站在太子这头的,只是明面上不好责骂皇上,如今楚羡雪得宠也不好整治,便找个由头出气罢了,今日朝堂上还真有个不怕死的出来谏言,说皇上与雪妃实为不伦,雪妃乱了朝纲使皇上与太子父子不合,应下令处以绞刑。”
楚妙尔心下一惊,看这种情形,楚羡雪在宫中可算得上是举步维艰,原先在楚府有楚公护着,皇宫中有太子与皇后护着,如今仅仅依靠傅德佑的宠爱,只身一人在后宫飘着,可自古以来,帝王的宠爱都不是长久之计。
“这也是她自己选的。”楚妙尔冷静地说道。
“其实我最担忧的是傅礼连,今日竟然连我也不见,”傅云期坐到她身边,轻声叹气,“想来这事儿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莫说是太子,但凡是个受道德约束的寻常人都做不出这种事儿来,更何况不是被别人横刀夺爱,是被自己的父亲,这简直是双重背叛下的打击。
“太子总归是需要自己独当一面的,这便是个机会,否则,”楚妙尔顿了顿,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若今后我们不在京都呢,他又如何?”
闻言后,傅云期明显顿了顿,眉间一下舒展开来,将楚妙尔搂在怀中,印上一吻:“妙妙说的是,未来的君王总是要有胆魄独自面对朝野上下的。”
一直以来,傅云期对太子的维护,她都看在眼里。傅德佑当初得皇位的手段并不光彩,在位这些年也没作出任何名垂青史的大事来,而太子儒雅待人,朝臣们便一拥而上,觉着太子将来必成明君,久而处之,却发现徒有谦逊却无震慑之力,于社稷也无益。长此以往,朝中势力变分散开来,始终不能凝聚一气,傅云期与楚相两拨势力的较量,围岸观火的人不占多数,也不绝是少数。
太后自然不知朝堂这些人的暗中勾兑,一心只想让楚家与皇室亲上加亲,便将楚羡雪赐给了傅云期,不知道当时的楚公和楚芊芊是不是也如同前两日一般,整宿整宿无法入眠。
“我明日要跟婉娘学剑法了。”楚妙尔将口中的玉笋细嚼慢咽下,缓缓说道。
回京都的时候倒是听她提及过,却没想她是认真的,傅云期知道她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便也没有阻扰,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放着自己朝夕相伴的夫君不找,偏偏去找个不相识的人,也不怕我心伤?”
“我这花拳绣腿的,怕折在夫君的手上,”楚妙尔掩口而笑,“等有一日我学有所成,再找夫君比试比试。”
“哈哈——”傅云期仰天大笑,连忙摆手,“不用学有所成也肯定是妙妙赢——”
“哼,谁要你让着我了,”楚妙尔娇嗔地斜睨他一眼,忽然问道,“我今日去见婉娘,总觉得她身手与你有些相似。”
傅云期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含笑说道:“那是自然,婉娘的剑法就是我教出来的。”
婉娘的剑法是和他学的?
见楚妙尔白皙的脸上浮起了疑惑,傅云期放下手中碗筷,解释道:“春燕楼皆是达官贵人或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才能资格进入,所以在里面的女子也定不会是普通烟柳之地仅仅凭着容貌,相反,春燕楼并不看重容貌,里面女子皆以轻纱遮面,只要才艺出众,便可留下。她也算聪慧,琴棋书画虽比不上妙妙,也算是都有所成就。她进春燕楼帮我取得情报,而我也曾答应她要教她剑法,算是各取所需。”
“今日去兰院,婉娘说她的父母亲人皆死于战乱,仅有她活了下拉,可是她却连自己祖籍位于何处都不知道,也不清楚父母亲的长相,”楚妙尔沉吟道,“我觉得她有所隐瞒,你可有调查过?”
“我之前也怀疑过,”傅云期双手环胸,皱着眉头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将婉娘接入府中,她又是如何从春燕楼全身而退的吗?”
楚妙尔不确定地轻声问道:“因为执行任务受了伤?”
“是,”傅云期表情空洞目光松弛,像是回忆起很长远的事来,“我奉召回京都,闲时与二哥同去春燕楼,却早已有人潜伏在那等着我去自投罗网,那日是婉娘替我挡下的那一剑,刀刀致命,一是伤在右手,二是伤在腹部,春燕楼对于这种毫无用处的人弃之如敝屣,当日便将她从名册上除名了。”
即使他语气平淡,楚妙尔还是听出了刀光剑影,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怪不得今日见她拿茶杯时,右手有些微颤,原以为是由于刚练了剑,有些气息不稳。
话噎住,她清清干涩的喉咙喃喃道:“那便是我误会她了。”
傅云期眼底浮起一抹笑,一扫方才的低沉,戏谑道:“妙妙可是吃醋了?”
楚妙尔佯装生气,假意伸手打他,引得傅云期迷花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