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意自然不知道克莱斯为了他急疯了,他还在浴缸里扑腾着玩水，但这里实在是太小了，实在有点限制他自由。
但蒋方阳看起来并没有为他换个地方的打算,只用莲蓬头给浴缸里蓄满了水。
蒋方阳今天也有些累了,任谁抱着一条人鱼走那么久,还得想办法避开巡逻人员，那估计都得费不少神。
更别说唐霜意回来还跟他在游泳池闹了那么久。
但他也没直接走掉，而是耐心地教唐霜意用沐浴头。
“想换水就开这个。”蒋方阳指了指蓝色的那个转头,他觉得人鱼应该不适应生活在热水中。
作为一名前人类,唐霜意对这些东西的用法都了如指掌，他打了个哈欠别过脸,用后背对着蒋方阳，肢体语言里透露出对和蒋方阳交谈的抗拒。
蒋方阳不自觉地磨了磨牙，这小人鱼没什么本事气性倒是大。
蒋方阳不想继续在这里吃闭门羹，他摸了摸鼻子站起来。
他今天够累了,不想继续和小人鱼计较，打算明天再慢慢和唐霜意说。
唐霜意一回头,就看到蒋方阳转身欲走。
唐霜意急急忙忙地甩尾巴转过去，想要扯住蒋方阳，但浴缸太小，他尾巴一下打到浴缸上。
“嘶——”唐霜意疼得眼泪一下就落下来。
“怎么了？”蒋方阳听见动静就赶紧过来，看见小人鱼正抱着自己的尾巴伤伤心心地哭。
蒋方阳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也确实好笑，怎么会有笨到自己把自己弄疼的。
看着蒋方阳几乎不掩饰的笑意,唐霜意羞恼地放开自己的尾巴,然后一把抓过蒋方阳的手,在上面留下一个很深的牙印。
蒋方阳就像感觉不到疼,任由唐霜意这样咬他。
唐霜意泄愤完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对，但他对蒋方阳打算把自己一个单独放在浴室，自己回去睡觉的事情还是格外气愤。
蒋方阳可不知道唐霜意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他站起来，手指不自觉碰了碰被唐霜意咬出来的那道口子，“你不能出水，只能委屈你今天在这儿睡一下，我过几天想办法做个大的水房。”
蒋方阳说完就真的走了。
不过没有关浴室的灯，光亮的环境总能驱散人心中的一些恐惧，唐霜意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很害怕。
要是呆在海里，他现在还得担心睡着后被什么其他海底凶兽吃了。
这么想呆在蒋方阳这里其实不错，不过他还是得找机会回海里。
而且这个副本不知道为什么，系统一直没有给他发放任务，一问就是还没有触发。
唐霜意估摸着得自己回海里才行。
唐霜意心里念着这事，本以为会睡不着，但今天体力消耗太大，居然就这么抱着尾巴睡了过去。
而另一旁回到卧室的蒋方阳却睡得并不安稳，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噩梦侵扰，但来到海蓝星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过噩梦，但今晚，他又梦到了那条鱼尾是白中带一点红的人鱼。
那种人鱼似乎并之现在他们现在见到的进化得还没那么完全。
蒋方阳虽然通过媒体知道了人鱼的模样，甚至了解了一些人鱼特性，但他总觉得这些方向是错误的。
他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但本能觉得不对劲。
人鱼不是单纯的人身鱼尾，他们应该和他梦里的人鱼一样。
拥有着两条尾鳍，耳朵形似鹿耳，上半身裹着鲛绡，总归和他们如今见到的差距很大，更形似鱼，而非完全的人。
在蒋方阳的梦里，常常只会见到那一尾人鱼，那条人鱼长期会趴到沙滩边，半身在海半身在案。
他身形很修长，整个脊背都裸/露着，完全被阳光照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在海中，他皮肤白得有些病态，趴着时，腰半塌着露出两个很漂亮腰窝，剩下便完全是鱼尾了。
但他永远看不清人鱼的脸，只隐约记得那条人鱼很爱睡觉，几乎时时都很困，那条人鱼很困时眼角会有些湿润的红，会用微眯的眼睛盯人。
但这次梦境中却出现了其他人鱼，那是一只幼年态的人鱼。
幼年人鱼轻轻蹭了蹭在海边趴着的人鱼，然后用还不算尖利的指甲蹭了蹭长尾人鱼的鳞片。
长尾人鱼看起来战斗力真的不强，鱼尾上的鳞片是薄薄覆盖了一层，看起来会很容易因为受伤而露出鳞片的身体，不过似乎也真的有很多细密的伤口。
蒋方阳感觉那两尾人鱼在交谈，但他根本听不懂任何话，只觉得声音很像是他躺在沙滩时轻抚而过的海风。
莫名的，他觉得那长尾的人鱼是孤独的，好像一直守在这里等着什么。
蒋方阳再一次惊醒，他其实并不记得每次梦境里有什么具体的故事线，但却能记得每一次醒来后的感受，就像是完完全全抛弃了，是永远无法到达的孤岛。
蒋方阳坐在了床边，静默着等着天凉。
唐霜意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换了位置，他被塞到了一个小小的水箱里，他扑腾了几下要表示不满，但电视里正在闪烁的屏幕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被蒋方阳搬到了客厅。
“这是人类第一次遭到如此恐怖性的报复，这次出现的人鱼和我们之前捕捉到的品种完全不一样，他们与其说是美人鱼，更不如说是恐怖的凶兽。”
唐霜意也听过人类这边对人鱼的探查，人类认为人鱼是一种海中生物，虽然有着尖牙利爪，但和人类的高科技武器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现在电视屏幕里播放的惨剧完全颠覆了之前的结论。
事故发生在萨麦尔海峡，这个海峡常年狂风骤雨，轮船难以经过，这次也是急着过来，不得不走这条路。
这次是运输物资，货轮载货4000吨，在这样几乎不可能被风暴掀翻的重量下，视频里的黑尾人鱼却颠覆了人类对这个星球人鱼的认知。
在狂暴的飓风中，货轮摇摆不定，从货轮
他们似乎完全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有跳跃能力强的人鱼居然无视货轮的高度，一跃而上，本会在无水环境里失去行动能力的人鱼，此刻却像是两栖动物，他们直接用鱼尾在船舱上滑行。
货轮里备好的枪弹毫不留情地打向这些异族，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些武器可以挽救他们的性命。
但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它们根本无法穿透人鱼的身体，甚至被鳞片反弹了回来。
扔下去的鱼雷也犹如鸡肋，除了在海面炸出一朵朵“花”，并没有给人鱼群造成任何伤害。
之后被这群人鱼簇拥着的王甩了甩尾巴，他冲到螺旋桨面前。
人类眼中坚硬无比的金属材质在人鱼王的手中犹如泡沫，祂轻而易举地撕裂了。
而那艘可以载重4000吨的货轮就在人鱼群锲而不舍的追击中被击落在海中。
飓风与海啸隐藏了之后的画面，只在时隔很久之后。
海面上不断浮现出大白鲨等海底的凶兽，货轮中的船员尸体被啃食得干干净净。
而那艘货轮再也没有了踪影。
它彻底沉默了。
在蒋方阳看到这段视频沉默的同时，唐霜意也沉默着，不过和蒋方阳沉默的原因不一样，他只是因为见到了熟人。
电视新闻里的人鱼有一尾是他认识的，那条人鱼翻开的鳞片，眼可见的血淋淋伤口显得格外突兀，更别说他还一直在队伍的前列。
这群人鱼似乎是克莱斯的族人，他们一样的黑尾，一样的拥有着可以轻易撕裂猎物的力量。
“嗯？”唐霜意脸被轻轻捏了捏，他不自在地把脸偏移了一下，却被蒋方阳蹲下来时沉默的目光击中，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或许是因为他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甚至不是人类，他好像对这则新闻的共情力很差。
海蓝星原本就是人鱼的栖息地，这里所有的人类都是从隔壁星球迁来的。
但人类在巧合中拍到了人身鱼尾的传说生物后，就在海蓝星建立了实验室。
那群狂热的学者毫不留情地用尖刀刺破人鱼的身体，用来试探人鱼的自愈能力。
就凭昨日他见到的，那在沙滩上不断巡回的探查灯，他也能猜到这些日子被抓住的人鱼不会是少数。
这只不过是反噬罢了。
除了像他这样的，正常的浅水人鱼也具有很强的捕猎能力，但和那群能够和人类武器硬杠的深海人鱼相比还差了许多。
所以人类可以轻易捕捉到浅水人鱼，却几乎抓不到深水人鱼。
这只不过是一个报复……唐霜意睫毛垂下来，盖住了他眼中的冷漠。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在这个世界，天然失去了一些对人族的共情力与怜悯心。
这似乎是人鱼的身份带给他的。
他隐约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正常人就算是转变了身份，一时也难以接受自己换了个新的物种，会依旧以原来的思维思考。
但他却在看到那打捞上来的深深白骨时感到了几分快意。
他的情绪似乎并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蒋方阳还在低声喃喃，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据说先锋队出发去那边了。”
“总不能让那么多人白死。”他作为第一批来海蓝星的开拓者，消息总是很灵通，只这一会儿，他就从工作的论坛里看到了有人在讲这事。
如果说之前人族只是把人鱼当成一种可随意折杀的野兽，经过昨晚的事，此刻也转变了心态。
但人鱼这样不留情面的杀戮显然让两边的矛盾激化了。
蒋方阳把泡在水箱里的唐霜意抱出来，唐霜意下意识把尾巴卷到蒋方阳身上，害怕被摔着。
但下一刻他就在蒋方阳怀里挣扎起来，尾巴不停甩在蒋方阳胳膊上，他力气小是相比于其他的人鱼，但尾巴的力气还是不容小觑的，就挣扎这么几下，蒋方阳整条手已经全红了。
唐霜意有些急躁地想从蒋方阳怀中逃脱，他怀疑蒋方阳是看了昨晚的人鱼袭击事件后，对人鱼恶感大涨，此刻是想把他处理了。
蒋方阳终归力气还是比唐霜意大一些，他直接将唐霜意按回了唐霜意昨晚最开始呆的浴缸，然后试图将里面的透明门关上。
“哗——”唐霜意从浴缸里一跃而起，然后将手卡在了门中间。
蒋方阳为了不夹伤唐霜意的手，不得不停止动作。
“唔——”唐霜意急忙攥住蒋方阳的衣角，他一点也不想被关在这里，他想呆在客厅的水箱里，还可以看看电视。
但蒋方阳这次一点也不纵着他，把唐霜意的手指从自己衣角掰开，然后认真严肃地和唐霜意说：“我是第一批来海蓝星的，因为我本身是生物学教授。”
唐霜意听到这句，眼神上上下下扫了蒋方阳好几眼，满脸写着不信。
蒋方阳也被小人鱼这态度气笑了，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和一条人鱼计较。
“平时出入我家的人会很多，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蒋方阳止了话，但唐霜意却明白他意思。
唐霜意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回了浴缸，把自己蜷成一团，就像是在控诉蒋方阳把他塞到这么小的地方。
蒋方阳撇了撇嘴：“刚刚泡在那么小的水箱里也没见你不乐意。”
唐霜意不想理蒋方阳，这能一样吗？客厅环境可比浴室好多了。
“我现在更不能放你回去了，这次的事一出，海边巡查人员会更多，像你这样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刚放生就得被抓。”
唐霜意听到这话，不乐意地哼哼几声，但也知道蒋方阳这话说得对。
他确实没什么自保能力，他族群迁了，认识的战斗力超强的深海人鱼跑到了距这里老远的萨麦尔海峡，他估计在这附近蹲也蹲不到人。
他还不会捕猎。
这样想想，似乎被蒋方阳圈养起来反而是最好的，但他还是假装不爽地哼哼几声，反正被限制自由就是会不开心。
蒋方阳站起身，这次他出去便锁上了浴室的门，等到出来，他脸上的镇定完全垮掉。
他就靠着门一点一点梭下去，最后瘫坐在地上，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那些理由不假，但都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掩饰他真实的那点见不得人的想法。
他得留下这条人鱼……
蒋方阳总觉得，如果这条人鱼从他眼前消失，那他们下一次见面就会他梦里梦到的那样，在一座几乎没有生机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