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和狗卷棘只感到眼前一花,就看着一个披着黑色羽织的身影匆匆出门。
抢先了熊猫和狗卷棘一步的正是福泽谕吉。
江户川乱步的不见踪影也让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大为头痛。乱步倒是还算听话,应该不会在没有社员在的情况下擅自乱跑,但是想到青年十有八九也在外面,银发剑士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江户川乱步从小智慧过人,福泽谕吉从不怀疑他智谋上的天赋,但是青年的体术和身体素质就不敢恭维了。
刚才出去的那个少女绝对是体术上的一把好手,又正在气头上,那个头发爱变色的咒术师应该也有什么特殊的术式,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也不错,福泽谕吉倒不是很担心侦探社会出什么命案。唯独江户川乱步,好奇心重,要是在围观的时候不小心被误伤就麻烦了。
只是疏松的沙地对于穿戴着木屐的男人就不太友好了,身为武士的风度,又没法让他在两个孩子面前光着脚,好在他平衡能力不错,磕磕绊绊了两步便适应了地形,在彩色沙子上行走也算是如履平地。
一出门,福泽谕吉就看见刚才的少女握着一把造型奇怪的刀站在前面。
越过禅院真希的肩头,福泽谕吉终于看见了他刚才一直在操心的对象。
穿着侦探服饰的青年和一旁的狮子少年玩得正欢,两个一见如故、孩子气的人对于自己怒火即将来到临界值的监护人们的到来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武装侦探社员工办公区的场景可比泄漏到社长办公室的那些要壮观得多,也更让人血压升高了。
厚厚的一层各色沙砾满满地堆积在了整个大厅内,如果不是侦探社的大门正关着,大概都要涌进楼道里了。
办公桌都被淹没在沙子顶。
唯一幸免遇难大概就是专门用来保管侦探的粗点心和汽水的柜子了,那一块地方被人为地刨出来,正柜门大开,里头的不少粗点心都不翼而飞,而狮子少年和青年侦探的身边则多出了不少零食的包装袋和一个个被取出了玻璃弹珠的波子汽水瓶,是谁干的简直一目了然。
看到这里,即使冷静如福泽谕吉也不免拳头硬了,对江户川乱步零食的节制在现在居然毁于一旦,让他直接怒火中烧。
前方的少女感受到了他的到来,转过头,两个同样摩拳擦掌准备教育自家熊孩子的人对视了一眼,忽然诡异地达成了共识,禅院真希默契地向旁边让开了一点,给压着怒火暗中观察的福泽谕吉腾了点地方。
只是单单就看见两个孩子气的家伙捣蛋,员工办公区居然一个社员都没有,可就奇了怪了。
侦探社的几个女生们刚才轮休,一起去逛街了,福泽谕吉是知道的,没有出现倒可以理解。
只是本该上班的几个男社员也没有看到,就连被福泽谕吉寄予厚望、人也异常靠谱的国木田独步居然也不见踪迹,这让银发剑士的心里多少有点纳闷。
江户川乱步是早在社长和那群东京来的小鬼聊起任务的时候,就悄悄地与自己刚认识的朋友一起溜走的。
刚才在便利店和格劳格拉曼见面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就觉得少年绝对和自己有共同话题。
被放置在一边的两人立刻迅速地熟络起来,同为粗点心和波子汽水爱好者,又在玻璃弹珠收集上达成了完美的共识,彩色狮子和绿眼猫猫几乎是一拍即合,暗搓搓地就在监护人们的眼皮子地下溜出了办公室,还不忘悄无声息地把房门带上。
“要一起玩沙子吗?”
这句话正是造成后来一切的罪魁祸首。
乱步刚开始想到社长严厉的表情,还有些犹犹豫豫,但看见那些五颜六色的沙砾从名叫格劳格拉曼的少年的掌心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之后,就把一切关于自己悲惨未来的猜测战略性忽略了。
比彩虹的色彩更绚丽多样的沙子瞬间铺满了地板,并稳步上升,一点一点地没过椅子腿和桌子,再向着淹没那些对于乱步而言过于无聊的案件文件进发。
和青年瞳色相同的绿色沙砾是从乱步身上滑落的,也是是他负面情绪的具现化。宛如绿宝石的粉末一般闪闪发光的沙砾数量不多,但也直接把小侦探整个埋没,不过江户川乱步却没有挣扎的意图。
在这片沙海之下,他依然能够自如地呼吸,这个有趣的年轻咒术师的术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之前因为推理被打断而产生的一点点怨气像丝丝缕缕的蚕丝一般被缓缓抽离,格劳格拉曼沙子里的温度是一种热乎乎的,担忧不至于让人灼伤的温度,有一种温暖又好闻的阳光的气味,让江户川乱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亲晒过的被褥,和许许多多的其他的开心的事情。
如同上次在高专时格劳格拉曼施展咒术那样,小侦探也获得了和夜蛾正道同样的体验,这是场无害的精神治疗和快乐之旅。
绿色的沙子越积越多,眼看乱步就要被完全被埋没,一只健壮的胳膊立刻就把他提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的地方。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超开心!”
把自己头发也变成了和新朋友的眼睛一样颜色的大狮子兴冲冲地和青年分享着自己的快乐,如果他是犬科,大概身后的尾巴已经开心地摇成了电动的。
这副傻乎乎的模样让江户川乱步都有点想摸摸他的头了,忽略两人身高的差距,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格劳格拉曼虽然有些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连刚认识的挚友都喜欢摸自己的头,但也许是被同学撸多了而产生的肌肉记忆,身体快大脑一步地弯下腰,让比自己矮上许多的青年抚摸,意识到这一点后,少年立刻露出了混杂着不好意思和享受的纠结表情。
难怪格劳的同学都很喜欢摸他的头啊,手感确实超级不错呢,不愧是名侦探看上的挚友。侦探一边摸着软乎乎又炸毛的绿色大猫头,一边高兴地想着,显然是对于自己交朋友的品味非常骄傲。
“乱步,我们去堆沙子怎么样!”
进行了一会儿双方都而非常愉快的撸猫时间,狮子少年就有些急切地建议道,对于他这种对运动量需求比较大的狮子来说,玩耍势必是比安静的顺毛时间要更具有吸引力的,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新朋友分享玩沙子的快乐了。
“好啊。”乱步也眼馋那些闪闪亮亮的彩色沙子很久了,他上一次玩沙子的记忆还是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海边呢。
干脆让社长把下一次的武装侦探社度假的地点定在海边好了。刚刚堆完了一个大工程的乱步舒舒服服地仰躺在暖呼呼的沙子上时暗暗地想,体力不好的他已经有些疲倦了,躺在沙子上几乎一动都不想动,而身旁的狮子少年还是一副激情满满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体力怪物。
躺在沙滩上,喝着喜欢的波子汽水,一抬眼还能欣赏道自己的杰作,简直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情了。
紫色的弹珠被侦探嵌进人像沙雕的眼眶里,江户川乱步仔细端详着自己堆的社长,仍然有些不满意,又把白色沙子糊了一坨在沙雕上充当头发。只可惜没有黑色的玻璃珠,让乱步有点遗憾。
“乱步是在堆大猩猩吗?”不过感觉似乎更像是巨怪啊,格劳格拉曼好奇地问道。
“你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啊!”世界第一的名侦探一眼就看穿了小狮子的想法,不满与自己的艺术被埋没和误会,大声地争辩起来,“明明是社长啦!难道不是超级明显的嘛。”
“是吗?”困惑地看着那个除了颜色,基本没有能和印象中的那个高大有严肃的男人对得上号的地方的沙雕,格劳格拉曼的发色飞速变换着,陷入了沉思。
“当然是了!”
小狮子没有纠结太久,他也有得意的作品想要展示给新朋友看。
居然堆了乱步大人,实在是太狡猾了!江户川乱步本来还想礼尚往来地损上两句,没想到格劳格拉曼居然给他带来了这样的惊喜。彩色的沙子都被少年有条理地挑选出来,尽量依照侦探的原色,青苹果味波子汽水离的弹珠被取出来充当是眼睛,和小侦探的一样传神。
对着自己的雕像,江户川乱步红着耳朵,却也没法昧着良心报复,正想别扭地夸奖两句,却看到了福泽谕吉和禅院真希的身影。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名侦探,看着这双倍的怒气冲冲的监护人,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江户川乱步的笑容渐渐消失,格劳格拉曼自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怀揣着仅有的一点幻想,少年缓缓地转头,正对上禅院真希充满杀意的眼神。
彩色的小型沙漠上,立刻收获了两个比他们作品还要僵硬的雕塑,在监护人们越来越浓重的黑气压迫下摇摇欲坠。
“真希,你也要一起来玩吗?”虽然对于危险的本能在拼命叫嚣,但狮子少年还是对禅院真希发出了邀请,他一根筋地认为玩沙子一定能让情绪非常不美妙的少女变得开心起来。
完蛋了,你不要讲话啊!我们绝对死定了!冷汗从江户川乱步的额前滑落,绿眼猫猫在心中疯狂尖叫,恨不得捂住傻白甜的大狮子的嘴。
再见了,波子汽水和粗点心。再见了,世界。在社长向自己走来的时候,江户川乱步一脸沉痛地捂住了脸,但又因为福泽谕吉由于木屐不便于在沙地上行走而深一脚浅一脚的奇怪姿势,碧色的眼睛时不时地从指缝中偷看。
“好多牛!嘿嘿。”
“直美,不要啊。”
倒在办公桌旁边的两个社员宫泽贤治和谷崎润一郎还没有完全从精神治疗中脱离,他俩是贡献情绪沙子的主力军,负面情绪几乎完全被榨干,幸福感过于膨胀,一时半会儿无法解除格劳格拉曼术式造成的影响,只能暂时安置在一旁的沙发上挺尸。
也难怪福泽谕吉一上来没有发现他俩,他们不像乱步有格劳格拉曼及时拉出来,直接被情绪沙砾埋在了都发现不了自己的社员去了哪里。
乱糟糟的侦探社正由国木田独步整理着。金发男人在格劳格雷诺使用术式的时候正在茶水间,最晚被波及,因而头部好歹还是露在外头的,也是受灾的三人中最早醒过来的,在彩色沙漠消失之前就已经把大半个自己刨出来了。
本来真希和福泽谕吉一合计,是打定主意要让着两个熊孩子打扫卫生的。
只是国木田独步实在是太难以容忍杂乱的情形,极度暴躁地整理着的样子,把本来就像鹌鹑一样哆哆嗦嗦地在墙边站成一排、面壁思过的格劳格拉曼和江户川乱步吓得更不敢出声了。
“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墨绿色头发的少女阴恻恻问询和刀刃出鞘的声音让狮子少年一个激灵,之前在学校里因为乱用术式被夜蛾正道批评的经历让他怎么着也有了一点经验,中气十足地回答:“我不应该把沙子随便召唤出来,还弄得到处都是。”
这样的回答让真希稍稍满意了一丁点,看来夜蛾校长的教导还是有点效果的,少女心里莫名地居然有点欣慰。
“不错,那么下次还敢吗?说实话!”
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大猫是值得鼓励的,但是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可不是真希的作风,少女想起出门时夜蛾正道把看管格劳格拉曼的重任强行压给了自己,再次严厉地询问着。
“还敢,嗷——”
狮子少年的头再次遭到禅院真希正义的铁拳的制裁,那毫不留情的“哐”的一声,把躲在门后隔岸观火的熊猫和银发咒言师都吓得一颤。
委屈的大猫顶着蓝色的头毛,蓝色猫眼泪水汪汪地控诉着对自己进行教育的少女,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挨揍了。
“好歹给我装装样子也要说下次不敢了吧!”锋利地咒具擦着小狮子的耳朵抵在墙上,雪刃在空气中颤抖着,显然它的主人投掷的力道很大,本来还面无表情的少女此时已经面目狰狞了。
“可是,”格劳格拉曼抱着头上肿起一个大包的地方,贴着墙一点点滑落,原地蹲下,心虚地错开真希投射过来的眼神,小声嘟哝着,“可是是真希让我说实话的嘛,而且会长也说过不可以说谎。”
“尤其是面对喜欢的人。”小狮子期期艾艾地偷瞄了一眼少女的脸色,老老实实地说着,“大家都是我喜欢的人,我不可以对大家说谎的!”
格劳格拉曼身上的毛色再次像霓虹灯一样飞快地变换起来,就算是迟钝如他,也不免有了不好的预感,变得忐忑起来。
禅院真希当然知道格劳格拉曼说的喜欢,不过是同学之情,况且这种傻狮子也不会有恋爱的那根筋,就算是有学姐冲着狮子的那张帅脸,熟悉之后也对于这种纯洁到不可思议的孩子没有了任何除了关爱以外的情绪。
但女孩子还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个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耳根不由自主地染上红色,之前准备好的训诫的话语,都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里的空气,随着格劳格拉曼的话语蓦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禅院真希忽然有点明白格劳格拉曼是如何没有被严厉的夜蛾正道打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小狮子皮糙肉厚,对着这种家伙,没有几个人能真的下得了重手。
也是真希和夜蛾正道抵抗的经验不足,江户川乱步在福泽谕吉那里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眼看格劳格拉曼就要顺利过关,小侦探也想效仿一下,那种直白的黏黏糊糊的话语,有些别扭的自己肯定说不出来,但是打滚撒娇乱步还是很有经验的。
只是这么些年来,福泽谕吉对于可爱的东西的抵抗力也有所长进,明明是猫奴,但面对自己家的绿眼睛猫猫的卖萌却可以做到视而不见的地步。
“乱步,你到底吃了多少?”
“只有一点点,”江户川乱步哪里会直接承认,但还是在社长严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声音越来越小,“只吃了一袋,不,两袋,不,真的只有一袋!”
福泽谕吉没有立刻作出回复,只是再次看了看侦探和狮子少年脚边的零食包装袋。
“格劳也有吃的!”
“可是我只吃了粟米条啊?”紫毛狮子满脸疑惑。
“你明明也有喝汽水的!”
“可是乱步喝的最多啊!”
这一来一去的对话宛如小学生吵架,两只猫猫在俩小时内建立的革命友谊瞬间崩塌,友谊的小船碎成渣。
福泽谕吉和禅院真希只能无奈地把两人分开,单独教育。
在经历了一番痛苦的熊孩子掰正教育之后,江户川乱步和格劳格拉曼不得不在监护人们的监视下视死如归地扎上围裙,进行侦探社的打扫工作。国木田独步则被委以分配任务的工作,青年指挥起两个闯了祸的孩子可是毫不手软。
江户川乱步踮着脚在那儿擦玻璃,一边哀悼着自己逝去的喝汽水的机会,一边严重怀疑金发青年在公报私仇。
经过这一次同仇敌忾,社长和禅院真希莫名其妙地气场对付了,福泽谕吉乐见其成,这对于接下来的合作自然有好处。
这边的武装侦探社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横滨的黑暗一面却是暗流涌动。
阳光透过靠近天花板的气窗投射进来,把对于一个独自居住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于宽阔的房间照亮,床铺和书桌都被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之中,原本空荡荡的书柜里也被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绘本。
但抱着恐怖人偶的男孩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唯一没有被阳光笼罩的衣柜的阴影里,比他怀里的人偶更像是死物。
被从港口带回来的之后,他被森鸥外以地下室有害于儿童健康的名义换到了这个更大些的房间,梦野久作知道那个男人不会这么好心,来传达森鸥外口谕的太宰治也是一脸像是憋笑的奇怪表情,但他也没兴趣去深究自己讨厌之人的想法。
木制衣柜是梦野久作唯一要求从原来那个禁闭室里带来的东西,和这个一切都是崭新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
铁门的锁芯发出转动的声音,男孩空洞的眼睛里呼然想被注入了灵魂一般亮起。
来者是端着托盘的太宰治。
这让梦野久作的面庞流露了一瞬的厌恶,又很快恢复了甜美的笑容。
“太宰先生!”有着黑白两色头发的男孩亲近地喊着黑发少年,状似欢快,但眼神中却满满地是深沉的不欢迎的意思。
“好久不见了,Q。”太宰治选择性忽略了男孩的厌恶,笑眯眯地端着托盘,和男孩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好像他们的关系很好一般,“看起来最近过得不错。”
“真是承蒙太宰先生和森先生的照顾了。”梦野久作的语气带着可爱的上扬的语调,就好像他真的很开心一样,即使他和太宰治都明白这只是假象,但要是能恶心到太宰治,也算是如了他的心意。
作为梦野久作恶心人手段的师从对象,男孩的段数还轻易恶心不到黑发少年,年轻的港口afia轻轻松松地就把话题接过,还异常随意地回复了一句:“不用谢我。”
看到男孩依然维持得非常完美的笑容,太宰治忽然感到有些无趣。
梦野久作被港口afia视为禁忌,但太宰治本人倒是对梦野久作的存在无所谓,只是男孩没有一开始好挑拨了,不能再味恶趣味的少年提供情绪价值,太宰治当然迅速地对他失去了兴趣。
果然还是一会儿去照看一下黑漆漆的小矮人比较好,太宰治摸了摸下巴想道。他把托盘放到桌上,那个人马怪医拜托他的事就算完成了。
只是对面的男孩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举动让太宰治又有了挑刺的由头。
“好歹说一声‘谢谢,太宰先生。’啊。”黑发少年眯起眼笑得灿烂看见男孩入冰雪般消融的假笑,笑意更是加深。
“或者像昨天那样,叫‘大哥哥’也不是不可以哟,公主殿下。”太宰治惟妙惟肖地模仿者梦野久作叫鬼火精时的语气,还叫出了那个让梦野久作的神情骤然变得的阴沉的称呼。
为了避免被这个病娇的小鬼缠上,太宰治还是非常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的:“不愿意就算了,我可没有强迫别人的爱好。”
太宰治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听见了铁质托盘被人用力挥到地上的声音,这个接过在他意料之中,少年动作流畅地关上门,只是在走到走廊里的时候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稍微有一点嫉妒啊。”回想起自己在窃听器里听到的内容,身穿黑大衣的少年在前望首领办公室的路上意味不明地喃喃自语道。
忽然,抵着下巴作思考状的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的事情,心情不错地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
梦野久作站在房间中央,垂眸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一滩白色的牛奶留下的痕迹,水果和松饼浸泡在里面,挤碎的果汁流进白色的液体里,混合成一种难舍难分的画面,他忽然有点想吐。
心情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在发泄过后有所好转,反而向着另一种烦躁的极端一区不返,只有在回忆昨天的时光的售后,才能获得些慰藉,但很快又会被扭曲的狂躁追上。
和那个奇怪的家伙一起在横滨肆意玩乐的经历应该还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但是因为过于美好而产生的割裂感,让梦野久作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昨日的分别似乎还历历在目。
“该回去了,Q,”身着黑大衣、缠着绷带的少年朝他的方向张开双臂,“太贪玩了可不是好习惯。”
在被木仓所指的同时,一旁的黑皮青年用一种如鲠在咽的表情安静地召唤出了一个传送门,夺目的白光闪耀着,就像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名字特别长的勇者站在明亮的光幕里,而年轻的港口afia成员则背对着夕阳,如血的余晖在太宰治身上拖得很长。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鬼火精没有说些什么,也许是他依旧认识到了梦野久作刚才的话就是一句告别,只是面色紧张地看着自己认定的公主。
梦野久作知道,自己只要抓住青年的手,就可以获得自由,但是他忽然胆怯了,他不敢看鬼火精的神色,只是埋头步伐沉重地向太宰治那边走去。
在梦野久作看不见的角度,港口afia的心操师对着深色皮肤的青年露出了一个带有嘲讽意味的微笑。
从走出港口afia的时候,梦野久作就做好了被抓回来的准备。即使是个年岁在小的孩子,在这样严密监控、失去自由的情况下,也会明白自己异能力的恐怖。
但是那个名字特别长的怪人真的带自己逃跑的时候,梦野久作还是感到了久违的高兴,不是使用异能力,看着别人痛苦时的短暂的扭曲快意,而是即使时现在,想起来也会忍不住露出微笑的回忆。
如果再选择一次的话,他还会和太宰治回到港口afia吗?梦野久作扪心自问,却没法立刻作答,这个问题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太过复杂了。
早饭肯定是没有办法继续吃的,梦野久作索性抱着人偶,回到老地方发呆。他留意这个衣柜的时间比以前要多得多,在他的潜意识里,还在天真地期望着这个平平无奇的木制橱柜能够再次发出红光。
“噔噔噔。”
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敲击着气窗,男孩一开始以为是路过的鸟类,没有搭理,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他才勉强地抬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了一个没有想到还会再见面的人。
孩童奇异的双眸里,有星星再次闪亮了起来。
“我修伊汶赛斯特尔·冯·马特拉齐尼亚菲尔米诺·扎忒勒比尼基特里安德森来拯救你了,公主。”名字特别长的勇者从狭小的气窗里探出上半身,一头银发因为这番动作变得乱糟糟的,察觉到自己的有些狼狈模样,鬼火精假装每任看到地用手顺着头发,却忘记了自己正出于悬空状态,反而险些掉下去。
“咳咳,”青年清了清嗓子,“虽然上一次没有成功,但是我开天辟地之陨星勇士是不会放弃的!”
“所以这次公主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青年的鼻子上还沾着灰尘,从气窗里钻出来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艳的出场方式,但梦野久作却觉得这个开始被他认为是个怪人的青年是如此帅气。
“好啊。”男孩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
孩童的手掌和鬼火精的手交握着,梦野久作被带出了气窗。
高塔上的公主终于被勇者所拯救,清脆的铃蟾的叫声在港口afia的大楼上空萦绕,宛如战歌,等到重力使飞到上面查看的时候,魔法师和脑髓地狱早就消失在了天际,只能无功而返。
大楼内,电梯缓缓上升,最终在顶层停下。
太宰治从里面走出,听着快要没电的窃听器里的声音,向走廊窗外的天空眺望了一眼。
“真是个适合自杀的好日子啊。”在踏入首领办公室的同时,少年语气愉悦地感叹道。
“这可不行,如果太宰君死掉了,我会很头疼的。”森鸥外端坐在座位上,身体前倾,状似关切地劝阻着。
两个同样居心莫测的人各自端着一副假笑,光听他们寒暄的话语,大概还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关系优良的师徒。
“那个孩子怎么样?”人马怪医凯龙从阴影处走出,语气平淡地询问道。
太宰治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凯龙的隐蔽能力很好,在那种状态下,黑色的皮肤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好得很呢。”现在估计已经和那个小勇者跑掉了吧,太宰治半真半假地回复道,无所谓地想着,反正听活灾难的声音倒是开心得很,也不能说他说谎。
“那就好。”
对于人马怪凯龙的突然插话,森鸥外和太宰治都没有太大反应。比较凯龙对于孩子的喜爱和包容是在港口afia闻名的,甚至在带孩子这方面也颇有心得,有许多结婚生子的港口afia成员还一直请求医生开设育儿讲座。
因此凯龙和尾崎红叶非常有共同话题,还常常试图和森鸥外科普相关知识,用着交流育儿只是这个理由吧人招来的森鸥外也没法拒绝,只能苦不堪言地接受,尽管那些范式的知识压根不能套用在太宰治和梦野久作的身上。
也许是感受到了森鸥外的朽木不可雕也,人马怪医凯龙最近的育儿教学也少得多了,让森鸥外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凯龙现在开始选择自己上阵去教育孩子了,知道了Q的存在后,让梦野久作换一间大点的房间居住也是人马怪的提议。
森鸥外没有阻拦,只要不是对着他进行教育,还不耽误太宰君执行任务,那便随他去了。
万一能把太宰治掰正一点呢,人这种美好的幻想还是要有一点的。森鸥外如是想。
只是男人难得的悠闲只持续了十几分钟。
“梦野久作又失踪了?”
森鸥外的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盯着眼前跪下求饶的部下,只是这笑容似乎让那个负责看守梦野久作的男人看起来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不要担心,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毕竟是异能力者干的事情,”看到男人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港口afia的首领又恶趣味地补充道,“不过看守失职确实是你的责任,自己去领罚吧。”
打法走了部下,森鸥外又看向太宰治。少年又在不老实地试图触碰爱丽丝,直把小姑娘害得躲在人马怪身后,还不作罢。
“太宰,你有什么发现吗?”森鸥外是知晓太宰治在梦野久作身上放了窃听器和定位装置的。
不料黑发少年却撇撇嘴,两手一摊,仿佛非常爱莫能助地说道:“很可惜啊,我安装的窃听器和定位器什么的,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现在貌似没有电了呢?”
“帮不上森先生什么忙,真是太遗憾了。”鸢色的眸子弯成了两条月牙,只是这本该饱含歉意的笑容却显得十分充满挑衅的味道。
“太宰君不能在这次帮上忙确实是过于令人惋惜了。”
男人看起来是在遗憾太宰治这一次的推脱,但黑发少年却深谙其中的寓意,不过这种试探太宰治早已熟悉,只是回以最充满恶意的笑容。
走出办公室,太宰治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他有些疲倦,之前执行了任务,还要和森鸥外演对手戏,着实是对脑力的巨大消耗。
“太宰君昨天有好好休息吗?”许是看见了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太宰治听到身边的人马怪低声询问着。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
名叫凯龙的人马怪医是个很奇怪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半人马的外形,还是因为其对于孩子的态度。
在港口afia没有孩童,但是人马怪依然会对年纪尚轻,经验尚浅的成员多出一些照顾,指导他们的成长,让那些在太宰治看来过于弱小的家伙活得更久一些,活到能看出成长效果的年纪。
太宰治对于凯龙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不过大概还有些回避的态度。人马怪绝对不是一个讨人嫌的人,即使在教导别人时的手段也是非常温和的,太宰治虽然不认同他的观点,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人马怪确实有一套不让人讨厌的方法。
不过不让人讨厌才是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太宰治暗想。
他不太想引起人马医生的注意力。之前听说小矮子就被“狼狈为奸”的尾崎红叶和凯龙制裁,剥夺了熬夜打游戏的权利,每天必须睡够八小时才行,还被禁烟酒,需要每天喝牛奶吃蔬菜,以趁着生长期再窜一窜。
太宰治之前就借着这个点,好好嘲笑了一番小蛞蝓,现在哪里会让自己步中原中也的后尘。
“大概睡了两个小时吧。”搪塞过去也好麻烦,少年不过纠结了一秒钟,就无所谓地回答着。他想起自己名义上的监护人是森鸥外,而不是尾崎红叶,也没有什么顾虑,毕竟森鸥外怎么也不会放心把他交给一个半正式的成员。
“难怪。”人马怪冷淡的声音响起,但他接下来的话语却击碎了太宰治刚才的稳操胜券,“忘记说了,刚才我已经和森阁下达成了共识,在故事会和港口afia的合作结束之前,你的监护权将暂时交接给我。”
“哈?”
太宰治的震惊完全被人马怪医无视,毫无波澜的身影如同判决一般说道:“希望之后的时间里我们可以和睦相处,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还希望你在一些方面稍微能够听得进去。”
“这就不用劳烦您了,医疗部那边现在应该比较繁忙吧,我可能不太需要呢。”太宰治假笑着倒退着走,试图不着痕迹地从人马怪的视线里脱离。
“你会需要的,”人马怪钳子似的手抓住了试图逃走的太宰治,丝毫不顾自己的被监护者万分不情愿的神情,“每日八小时的睡眠对于青少年来说非常重要。”
“对了,”凯龙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你和中原中也的关系似乎不错,也许你们日后还能一起交流一下健康作息的感想。”
谁和小蛞蝓关系好啊,这真的不是什么森先生的奇怪报复吗?被人马怪医凯龙拖着往前走的太宰治没法不恶意揣测这是否真是森鸥外对于自己故意消极怠工而下的处罚。
少年拼命向反方向蹿,也没法逃离人马怪手臂的控制,索性生无可恋地被拖向电梯的方向。
“对了,由于太宰君之前申请的宿舍似乎已经被中原君销毁,在新的公寓审批下来之前,大概得需要你和我同住,还请多多指教。”人马怪深色的眼眸淡然地注视着太宰治,就像是看着一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