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半夏说它是个梦,但林珺是陪伴女儿最多的人,是最了解她的人,也只有她知道,有很多事,都是在半夏的影响下,于无意中,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的。
她强忍着眼泪,问:“那妈妈呢,在你梦里,就没有跟你团聚吗?”
要说起妈妈,可就说来话长了,当然,得先从爸爸去世讲起,在法典去非洲后,顾谨就生病了,然后林珺赶回来了,想用中药帮他治病,但是又发生了小民偷她专利的事,于是顾谨在愤怒中去世了,而林珺,又重新崩溃了。
这一段让半夏好伤心,她不想讲,她就绕开了。
但在这之后,其实还有事发生的,而那个,半夏想讲给妈妈听。
那就是,后来,小民调查到了走私犯们,并跟公安联合,把他们全抓了。
什么沈四宝,秦秀,曹桂一类的人,会统统被抓进监狱。
然后,林珺从张仲景的雕塑里找出解放前的地契,以及那些珍贵药方,并把它们全拍卖了,然后,她会拿钱,在东海市建立一个全新的药厂。
“妈妈,你可真爱我呀,在我梦里,你和林东舅舅重新建立了一个药厂,名字就叫半夏药厂。”半夏仰起头,由衷的,满足的笑了:“然后,我的名字就被印在药瓶上啦,卖的哪儿都是呢,人们还都会说,半夏厂的药是最好的。”
女孩侧首,靠到了妈妈怀里,由衷感叹:“虽然从来没见过我,可梦里的妈妈超爱我的,在梦里,你每天都会说半夏,半夏,你每天喊的最多的,就是我的名字啦。”
当女儿笑的那么开心,林珺知道自己不能哭。
她强忍着扬起了头。
半夏,它是慈心厂的魂,也是林珺一生最感激的一味药,也是她曾经计划好,要给女儿的名字,如果她建药厂,是的,她肯定会给药厂起名叫半夏。
以她的研发能力,和林东的生产力,药品肯定也会立刻打开销路。
但是她的女儿,她一生都不会见至她吗?
林珺不愿意承认,可又觉得,冥冥之中,那一切都是发生过的。
她不敢想象,自己永生见不到女儿的可怕,在此刻,她又陷入了一种巨大的失落情绪中,这时半夏轻轻拍着妈妈,又说:“在将来,半夏药还能帮奶奶治病,帮小北哥哥和姑父,好多人治病呢,姑父的桌子上就摆着复方半夏片,所以,他也知道我,他也特别爱我喔。”
小女孩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撮着嘴巴笑的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她大言不惭的说:“因为妈妈,半夏治好了好多好多人的病呢。”
又说:“虽然我会永远都见不到妈妈,但我觉得那样也不错呢。”
林珺已经崩溃了,说不出话来了,她接受不了这种可能性。
顾谨是男人,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在心里,也隐约有意识,那很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但他要引导孩子的情绪。
他温声说:“那只是半夏做的一个梦,而梦跟现实,是反的,所以半夏在梦里见不到妈妈,但在现实中,就永远都不会跟妈妈分开。”
半夏还是个孩子,人世间的一切,她才刚刚开始经历。
而半于梦是反的这种话,她也是头一回听说,但是,这也恰恰解释了,为什么那个梦会特别不可思议了呀。
果然,爸爸永远都是半夏最值得信任的人,她松开妈妈,一个咕噜,滚坐到了爸爸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所以爸爸会长命百岁的。”
“当然,爸爸会坚持,每天送半夏上学,直到半夏当了检察官公主,还会每天送半夏去上班,不过将来有一天,爸爸会变得很苍老,腿也弯了,背也躬了,然后,爸爸不可避免的,也会死,这是物理规律,是人改变不了的,但是没关系,那时半夏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顾谨说。
半夏才不想,大人认为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孩子不愿意。
她突然抱臂,很不开心的说:“我不要当检察官公主啦。”顾谨顿时失色,仨哥哥也愕然了,小孩的脸,六月的天,开开心心的妹妹,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这时半夏一笑,说:“我要当医生,研发长生不老药,让我的爸爸妈妈永远活着,陪在我身边,而且要他们永远不变老。”
家里,顾谨和顾鸿执著的,想让半夏当检察官。
但林珺和顾民都希望她能做个医生,因为她真正的天赋在于行医,顾民懂药学,但他不擅长做手术,而半夏的一双手,因为足够灵巧,所以非常适合做手术。
妹妹想当医生,顾民最开心。
他说:“大哥支持你当医生,到时候大哥搞不定的病人,就让咱们半夏来治。”
半夏还是个小孩子,而哥哥们,都是一米八几的大哥头,她坐在床上看他们,是有一种压迫感的,小女孩看到大哥,一个咕噜跪了起来,这样,她就可以跟大哥平视了。
咧嘴笑了一下,黑啾啾的小丫头说:“真好。”
顾民眉头一皱:“什么好?”
半夏摸了摸大哥的面庞,柔声说:“在我梦里,你和妈妈会吵架,你会永远呆在国外,你还会生病呢,叫……过敏,就是,你不敢在花开的时候出门,因为你会打喷嚏,你还不敢在白天出门,因为看见太阳你也会打喷嚏,不过没关系啦,后来,妈妈会给你寄半夏祛风丹,你就会被治好的。”
小民蓦的,头皮就麻了。
他是在国外长大的,可不相信什么因果宿命,当然就更不会去想,如果半夏没有回来,会发生什么这种荒唐不可及的事。
可是,半夏说的太对了,他因为太会保护自己,其实免疫系统很弱的。
前段时间他对自己身体的各项数据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分析,发现如果他依然处在一个高度洁净的范围里,过敏指数将大大提升。
也就是说,其实呆在国内,于他反而是有利的。
如果在国外,如果长期处于一种极度洁净的环境,他就会患上严重的过敏症,甚至有可能,会因过敏而死。
而半夏祛风丹,确实是林珺正在研发的药物,他前几天才帮忙做过药品成份化学分析,在药没有成型之前,除了他和林珺,没人知道那味药的名字。
所以半夏说的并非梦,而是真实会发生的事情吧。
看妹妹嘴角蘸着些细微的芒果屑,小民伸手指把它揩了下来,重复说:“妈妈寄的半夏祛风丹治好了大哥,看来,半夏哪怕在梦里,也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说起功臣,小女孩看眼二哥,却撇下了嘴巴。
小民以为她不高兴了,说:“你是我们家的功臣呢,怎么又不开心?”
半夏扭头看二哥,遗憾的说:“可我帮不了二哥喔。”
小宪已经等很久了,妹妹终于说到他了?
关于将来,或者说另一种可能的人生,就好比,假设中了五百万一样,是任何人都会兴致勃勃,参于讨论的话题。而小宪呢,是个极度自大,又自傲的性格,再兼从去年到现在,一艘鱼雷,一架歼机,一艘潜艇,他接连干了几件震惊世界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经他之手,改变了整个世界军事的格局。
还有大美女主动投来橄榄枝,要跟他结婚,他现在就好比一个气球,幸好还有家,有父母这根绳子栓着,不然他就该飘向外太空了。
而他向来以强者自居,哪怕是梦,哪怕在梦里父母,小民和法典都是失败者,他不认为自己会失败,他急吼吼的,抢着说:“二哥在你梦里,肯定开的是豪车,住的是毫宅,还有几个漂亮的大姐姐陪着,对不对?”
如果当初不回国,香车美女,豪宅别墅,才是小宪认为自己会有的生活。
半夏扭头又摇头,可伤心了:“可是你的电脑被魏向军偷啦。”
小宪觉得无所谓啊,一台电脑而已,他拥有的是脑子,换个电脑,工作不也一样能干,这有啥,魏向军,一垃圾人,他才没放在眼里了。
“偷了哥就换一台呗,这有啥。”小宪说。
半夏皱着眉头,又说:“可是原来那个舅妈,骗你签了合同,让你一下欠了别人好多钱,那些钱,你还了好久都没还上。”
真实情况确实如此,曹桂骗小宪和刘马克签了一份合同,附带了一份上百万美金的违约金,而正好,这时小民查出曹桂和刘华强,刘马克的关系,小宪发现对方是他的仇人了,他当然不想给刘家和曹桂工作了。
可有违约金拴着,他即使再能干,再能研发产品,当他研发出东西时,知识产权是归别人的,叫他怎么办?
“不可能,曹桂算个什么东西,她能骗得了我?”小宪大手一挥,又说:“绝对不可能。
半夏倒也不反驳,只怏怏的说:“对不起喔二哥,我能帮到大哥,但你住在公园里,睡在长椅上,可我帮不到你。”
“绝对不可能。”小宪依然不信。
扭头,他对父母说:“不可能的妈,我不可能睡公园,也不可能睡长椅,我是个才华横溢的人,我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不可能被几个愚蠢的小人摆布!”
林珺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顾谨看着二儿子,摇了摇头,却说:“爸觉得,半夏说的很有可能。”
“不可能,我不信,我宣布,半夏的梦是假的,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小宪说。
太过分了,他居然是全家中最落魄的一个,他才不信呢。
好嘛,半夏不开心了,明明她说的都是真的,二哥居然不信?
他来拉她的手,她甩开了,还把脑袋抵进了大哥怀里,不看他。
他来掰她的脸,半夏宁死不敢,不想看他,她就闭上眼睛。
小宪向来最喜欢烦妹妹了,看她不睁眼睛,又要闹她的胳膊窝儿。
“大哥,救我,大哥。”半夏最怕痒了,忙喊了起来。
小民一拳把小宪捣开,反问:“对了顾宪,你愿意结婚吗,有个女人会24小时管着你,你的任何行程都要向她报备,你要去酒吧搭讪,回来她就会跟你吵架,你每个月的薪水,除去零用钱,也要上缴于她,对了,如果离婚,她会拿走你的钱和房子,还会拿走一大笔赡养费,你愿意吗?”
当小宪决定和宋向阳结婚时,只想到婚姻的好处,就是可以结束他的virg生涯,但是他没有想过婚姻会带给他的负担,而这一切,听起来可怕极了。
小民说一个问题,他就哆嗦一下,连连否认:“不要。”
“可你已经要结婚了不是吗,你甚至把消息上报给了部队,不是吗?”小民这句惊到了爹妈,也惊到了法典和半夏,大家都目瞪口呆,二哥要结婚了,可他们完全不知道。
不过小孩子们挺开心,半夏鼓掌说:“我要参加婚礼了。”
法典说:“我会闹新房的。”
小宪要在别人看来,就是脑子有病了,弟弟妹妹那么开心,气氛烘托起来了,可他居然又不结了,他摆手说:“玩笑,玩笑而已,我可以跟宋向阳谈,我们不结了。”
俩崽同时傻眼,半夏更是问林珺:“妈妈,结婚是过家家吗,二哥说不想结就不想结了?”
林珺又捡起鸡毛掸子来,把它递给了顾谨。
他是昨天走的,晚上没回家,就证明跟宋团长之间发生过什么。
现在说不结婚,那叫始乱终弃!
林珺太累了,打不动,她要让顾谨替她把这臭小子揍一顿。
因为顾谨不打孩子嘛,小宪倒也不怕他,反而要跟老爹解释:“爸,我是在昨天告别了我的virg,可是,成年男女,我们都应该为自己负责,是我想的太草率了,婚,我不想结了。”
他居然敢不结婚?
那半夏将做不了小花童,她不开心了,她抱起手臂,说:“二哥坏。”
“我只是一时冲动,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小宪试图说服老爹,不坐着了,一转身跪到了地上,说:“爸,婚姻的责任太重了,我觉得我担不起来。”
提着掸子的顾谨也快要被二儿子气到升天了,闷了好一会儿,他说:“那不是梦,而是会真实发生的事。”
小宪才不信,什么会发生的事,老爹这不胡扯嘛。
半夏知道它是个梦,也不信。
可小民,林珺和法典却都在点头。
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
小宪觉得全家人是不是中邪了,半夏只是做了个梦,他们怎么会当真?
顾谨掸指儿子,老父亲的声音变得无比威严,严厉,他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步之屋,以突隙之烟焚。知道这句古文的意思吗?”
怕打,小宪举起了手以示投降,但他的母语是英文,当然不懂汉语,更何况是文言文,他写都不会写。
“长铸千里的堤坝,会毁于于其相比,微不足道的蝼蚁铸成的窝,百尺高楼又如何,一个火星子引燃,它也会焚之一炬,而你,顾宪,你瞧不起魏向军,瞧不起曹桂,但是,能毁灭你的,恰恰是他们。你以为没有他们,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他再说。
小宪慢慢敛了脸上的嚣张,认真看着老父亲。
“婚姻是约束,可如果没有约束呢,你在国外放纵狂欢,饮酒做乐,泄露一些情报出去,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东海市是蓝国的战略国防城市,意义之重大,好比国之大门,而因为你,很可能在某一天它就会燃起战火,那你呢,还睡公园,睡长椅?”顾谨顿了顿,又说:“你会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你会恨不能自己结束自己,你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满屋寂静,所有人陷入了沉静。
终于,顾谨又说:“相比之下,半夏的梦,是不是还要温情了许多?”
小宪慢慢垂下了手,抿着唇角,好吧,这嚣张了许久,差点窜上天的年青人,给老爹来了一顿迎头暴击,总算冷静下来了。
顾民不要婚姻,是因为人家是个严谨,自律到近乎苛刻的人。
小宪不同,如果没有婚姻约束,很可能那天,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心思简单,还想不到太深太远。
但至少在此刻,他能意识到,婚姻于自己是有帮助的了。
这小子,不怪半夏说自己帮不到他,他是连他自己都帮不了的人,也许还真就,只有宋向阳那种子胆大,泼辣,意志力强悍的女性随时敲打,才能保证他,不犯错误!
天不知何时已经黑透了,桌上的菜都凉了,一家人该吃晚饭了。
半夏听说二哥要结婚了,她好开心呀,兴致勃勃的,要跟妈妈一起筹划二哥的婚礼,吃饭时叽叽喳喳的说,吃完了还要说,洗完澡,今天当然必须耍个小任性,要跟妈妈一起睡。
对了,她其实还想到了更多更多,比如小北,王旭东,姑父,姑妈,这些人,当时她从来没有见过,可他们也曾出现在她梦里过,她还想跟父母再聊聊呢。
这时爸爸去洗澡了,半夏就悄悄溜出去看一趟大白。
大白的毛太多,沾了她一身,给大哥逮住,又要帮她粘一回毛。
终于逃离大哥的‘魔爪’,孩子回到卧室,这时爸爸已经洗完澡澡了,半夏自告奋勇,要帮他吹头发,然后说:“爸爸,我还梦到小北哥哥了哟……”
顾谨果然很感兴趣,眸子里闪起了亮晶晶的光,他温声说:“喔,看来咱们的检察官公主思路很活跃,都会展开联想了,那你可得跟爸爸好好讲一讲,你小北哥哥怎么了。”
半夏正准备要讲,但就在这时,顾谨的手机响了,她扔下吹风机,把手机捧了过来。
是顾灵,接通电话就说:“哎呀哥,你可救了我的命了。”
“怎么了?”顾谨说着,侧首,盯着女儿。
林珺正在涂擦脸油,也停住了,侧首,竖耳听着。
顾灵说:“你大惊小怪,非喊我去趟医院,我刚才吧……”
“查出什么了?”顾谨依旧盯着女儿,机械的问。
其实是这样的,顾灵的乳.房里头,最近一段时间,她总觉得有疙瘩,但是呢,她不疼,所以就没管过,顾谨让她去查,她也没放在心上,懒得去,不过由此,她想到,找个人帮忙看看那个瘤子,正好她们楼里有个在市医工作的医生。
顾灵就上门,让对方帮自己看看。
对方一摸,就说让顾灵明天去趟医院,赶紧切开检查。
因为那是一颗肿瘤,至于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具体当然得切开才能知道,但用那位医生的话说,她判断,应该是一颗交界性肿瘤。
而那东西,一旦不尽早切除,恶变的概率非常大。
如果恶变,癌症,是会死人的。
乳.房里头,一颗不痛不痒的东西,居然是肿瘤?
顾灵差点没给吓死,当然也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上医院。
但要没有大哥提醒,她很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管它,要不管,恶化了呢,肿瘤啊,她才三十多岁,就得去见阎王了?
又感慨,又感谢大哥,顾灵还挺疑惑的,问:“哥,我这瘤子,我自己也才头一天知道,你从哪儿知道的?”
又说:“是不是我大嫂的医术精进到出神入化了,不用看诊就能猜到谁得了什么病?”
叽叽喳喳,她还要追着问,顾谨说了句忙,把电话挂了。
收了电话,他长久的盯着女儿,忽而问:“在你梦里,小北怎么样了?”
半夏嘟嘴摇头:“不好。”
小民和法典,小宪几个,都惨成那样了,她都认为他们过得很不错,可她居然说小北不好,那得是多不好?
难不成,小北还能更惨?
“他和旭东哥哥都当警察了,可他们……”半夏深深叹了口气,指了指墙,说:“后来变成一张张的画儿,被挂到墙上了。”
变成画儿,那不就是死了?
顾谨呼息一滞,说:“咱们的检察官公主就没梦到,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才被挂墙上的?”
爸爸叫她是检察官公主,半夏当然得严阵以待,努力想。
可惜她只是个小孩儿,而当涉及公安工作,是她不了解的行业,她就不懂了。
小女孩努力的想啊,还敲敲脑袋,可想了半天,她遗憾的说:“对不起啊爸爸,我想不起来啦,我只看到他们被挂在了墙上,好多人献花,可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顾谨笑着说:“没关系,咱们半夏想到的已经很多很多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它只是个梦而已,我们不必当真的,把它忘了,早点睡觉吧。”
“那你去我卧室睡觉吧,今天晚上我要和妈妈睡。”半夏指指妈妈:“她已经答应我了喔,谁耍赖谁就是小狗。”
顾谨笑眯眯的望着女儿,良久,抱起枕头说:“好,半夏跟妈妈睡,我自己睡。”
其实林珺躺下来,睡了不一会儿,等女儿睡着,就溜过去找丈夫了。
顾谨也没睡,正在半夏的床上看书,看到妻子进来,放下书,坐了起来。
林珺迎面说:“就顾灵那马哈样儿,要不是你刚才打电话提醒,估计要到晚期才能查出来。”
顾谨却说:“目前已经没有大型的,猖獗的走私活动了,公安干警也没那么容易牺牲了,所以半夏说的到底会是什么,小北和王旭东会发生什么事,才会被挂墙上?”
在半夏看来,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因为梦跟现实是完全相反的,所以她觉得很好玩,想笑。
但顾谨夫妻在此刻,虽然没有明说,可他们心里都认定,那是会发生的事了。
半夏跑回了家,改变了父母,三个哥哥的人生,本该死的爸爸还是健康的,本该四散零落,相互反目的哥哥们,因为她的出现全回来了。
他们各有各的性格缺陷,可他们也是各行各业最耀眼的人材。
顾民是一名优秀的军医,顾宪是一名红客,而法典,甭看他小小年纪,他可是军区反间部门唯一向外招纳的,未成年特勤人员。
林珺上床,侧躺到了丈夫的怀里。
遥想当初,每一次妊娠,他们都怀抱着满满的希望,会畅想,要生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可现实是残酷的,当改革开放来临,他们跟这个国家所有的人一样,生活,观念,都在改革中改变,就连命运,也都改变了。
她曾多么的崩溃过,无力过,也曾放弃挣扎,向命运低头了,但是,在激荡二十年的岁月漂流后,一切,居然回到了林珺初初诞下俩双胞胎时畅想的样子。
“幸好有半夏。”她喃喃的说。
要不是半夏,他们全家将四散各方,此生都无法聚首。
她既怕,又难过,又觉得庆幸,此时心里,是满满的,劫后余生式的难过。
顾谨是男人,还是个非常理智的男人,虽然此时也满心感慨,可他更关注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能让小北和王旭东都被挂在墙上。
当然,就像法典打工,小宪睡公园等,小北和王旭东被挂墙上的事,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生了呢。
“不要想太多了,早点睡觉吧。”他安慰妻子。同时,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
第二天,半夏临开学前的最后一天,今天顾鸿赶回东海市来工作了,所以半夏得去招待所看一趟爷爷,而今天呢,顾灵已经住院了,B超结果也出来了,瘤子是良性的概率,据说比较大。
当然,她也需要探望,所以妈妈带着半夏,又去探望了一趟小姑。
而林珺这边,林悯已经签好合同,价值上千万的棉纱和消炎药,已经要从东岛那边发货了,林珺还得带着半夏,去给进口产品做一个预报关。
还得联络全国的各个医院,赶紧把那些药品出出去。
小民则在家给半夏准备上学用的东西。
书包要洗干净,水杯要带上,什么铅笔橡皮,尺子一类的东西,老妈买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小民一闻就甲荃超标,还得专门出去,帮她买合格的回来。
另外,半夏的皮肤变黑了,不适合再穿小民更喜欢的红色和粉色,他还得去趟商场,给她精心挑选几套更适合深色皮肤穿的衣服。
回来,赶着让小宪和法典洗干净,挂起来,明天就可以穿了。
在外逛了一天,回家后半夏累的连牙都刷不动,就想草草了之,随便捣几下就罢,这要平时,大哥不在,是可以的,可大哥在就不行,半夏不好好刷,他就会帮她刷,一刷就是10分钟,刷到半夏都睡着了,他还在刷。
……
第二天一早起来,小学生顾半夏就要去上学了。
因为知道别的孩子也是一群家长在送,所以顾谨一家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到门口,他们当然会被禁止,哪怕只是一年级,也是小学生了,最多只能有一个家长陪同,进去,帮忙打理课桌,剩下的肯定不能进。
大家都是独生子女,都宝贝,但上学,总不能搞得像菜市场一样嘛。
小学生头一天上学,几乎所有的家长都会特别兴奋,会专门留在校门外面,找个好位置,等孩子出操,要看孩子表现的。
这就跟孩子上幼儿园一样,头一两天,大家担心嘛,就想看看。
时间长了就不稀奇了,甚至节假日,都巴不得把熊孩子扔学校里呢。
一会儿,小民出来了,看他神情,对实验小学的教材,桌椅板凳,粉笔扬尘等应该还算比较满意,不然,以他的性格,又得唠叨很久。
小学生上学第一课,列队,升国旗。
而这时,校门外,但凡栅栏处,围的全家长。
小民和法典几个也凑过去了。
林珺正准备上前,这时电话响,她于是接了起来,是林东打来的,说:“妹,我妈今天痰淤,药研所的复方半夏天麻丸是成品吧,可以吃吧。”
“小民已经帮我做过药理检验了,合格,快拿去给大娘吃。”林珺说。
“半夏半夏,咱们厂的龙头产品都是名字里带半夏的。”林东笑着说:“咱得赶紧把半夏天麻丸生产出来,痰淤于大人不算事,但于老人家,可是个大病。”
“好,我会的。”林珺说。
挂了电话,她把自己这一年多研发的药一样样的回忆了一遍,半夏天麻丸,半夏祛风丸,复方半夏胶囊,她研发的每一样药几乎都有半夏。
而半夏那味药,在目前的整个中医届,她可能是用的最熟的医生了。
林珺突然想起来,半夏说过,在没有她的那辈子,她将开一个名字叫半夏的药厂,生产许许多多种,名字叫半夏的药。
林珺想试着想象一下,可是不行,才一想,她立刻就窒息了,她无法呼吸了。
她不敢想象当没有半夏,当她孤独的经营着一家药厂,儿子们四散天边时的可怕场景。
这时突然,校园里铃子响起。
这是该课间活动了。
林珺看到法典和小民,小宪仨兄弟凑在一排铁栅栏处,遂也凑了过去。
一个学校里七八百名小学生,半夏在一年级三班,因为个头比较高,被老师安排在了队伍后面。
很远,林珺要凭衣服才能猜到那是半夏。
她轻轻环上法典,抱着他,静静的看着校园里,站在操场上的女儿。
那么远,她看不清女儿脸上的神情。
但看到女儿,只是远远的一个身影,林珺的心就莫名的安了,她就能呼吸了。
虽然法典一身汗味儿,臭烘烘的,可林珺趴在他肩头,呼吸着空气,却觉得它是如此的甘美。
没有顾谨的死,也没有孩子们的远走它乡,更不会有半夏药厂。
林珺有的,是叫半夏的女儿。
而她,于林珺,比之世间所有的人加起来都重要。
半夏系列的中成药,林珺还会继续生产,同系列的药,也将销向全国。
就像半夏说的,这世界上会有很多人都特别爱她,因为他们吃的药瓶上就有她呀。
想起女儿说半夏药厂时的神情,林珺忍不住就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流了一脸的眼泪,把法典的肩膀都打湿了。
……
再说校园里。
能把一个梦回忆到栩栩如生,半夏觉得自己可厉害了。
她是个检察官公主呢,就像爸爸说的,她应该捋清所有的事情,还原整个案件的脉络。
那么,小北和王旭东到底是怎么着,被挂墙上的。
她已经想了两天了,可依旧想不起来呀,怎么办?
广播里在喊:“立正!”
高年级的孩子们已经被训练过了,所以他们很听话,刷的就站正了,而一年级的小朋友们,才刚刚离开妈妈,还都是小宝宝,有的尿憋了,在的害怕了,还有的想家了,想妈妈了。
还有个小朋友大声说:“老师,我渴,我要喝水。”
这时广播里又喊:“升国旗!”
顿时,广播里响起了《义勇军进行区》。
半夏家就在学校旁边,每个周一她都会听到国歌,可这还是头一回,看着国旗升起,她又隐隐约约的,想起了些什么。
广播里又在喊:“敬礼!”
面向红旗,半夏学着高年级小朋友的样子高高举起了她的手,而在这一刻,她也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小北和王旭东会被挂起来了。
他们是因为缉毒而牺牲的。
他们是烈士,在他们的葬礼上,将会奏响国歌。
因为国旗,国歌,她脑海里重新又出现那个画面了。
她看到三张被挂起来的照片,一个是顾小北,一个是王旭东,还有一个人,半夏不认识他,但已经认识很多字的半夏认识照片他叫达云!
想到这儿,半夏大松一口气。
女孩真想早点放学,回到家,把这个发现告诉爸爸呀。
这是一个完整的梦,也可以说,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都能想象到,当爸爸听说后,目光里会有怎么样的赞许和骄傲了。
那个梦,在半夏的脑海里清晰无比,但女孩从此不害怕,也不担心了。
它在女孩的心里,从曾经的,沉沉的负担,变成了一个新奇的,与现实截然相反的故事。
当然,即使设身处地,在故事里,半夏也并不伤心。
因为就算她最终找不到妈妈,可‘半夏’将以药厂的形式存在,会永远陪着妈妈的呀。
当然,现在就更完美啦,妈妈没有开办半夏药厂,可她有一个真正的半夏陪着呀。
小女孩对着红旗敬完礼,一抬头,眼睛亮了。
校园外的铁栅栏上挂满了家长,而她的妈妈和哥哥们,就挂在铁栅栏上。
给他们露了个大大的微笑,现在半夏小同学随着老师的口令,列队,要进教室去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