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屋子里,将将收拾出来一片整齐的地方,伍传明坐下来,把弓箭往桌子上一放,才将背后一个包裹解下来。
“如今整个县城都知道了,多少百姓都都在咒骂长公主母女,”他一边说一边解开包裹看孩子有没有拉,“不知能否给一碗水。”
“好,”林家驹这话刚落下,旁边就递来一碗水,是惊魂刚定的林老太,她问道:“不知道那些人还骂不骂我们家了?”
伍传明熟练地给孩子喂了些热水,说道:“并没有听说。”
林家驹说道:“伍将军,不如将孩子交给拙荆,家里有米糊,可以让孩子吃些东西。”
“不用了,”伍传明却只是道:“如果不劳烦,冲些米糊端来就成。”
林家驹赶紧转头吩咐杵在门口的方氏,见她事事得拨一拨才动一动,他不由心中反感。
眼见方云霞去了厨房,林家驹才低声道:“伍将军,新帝登基后的头一份邸报,你可看到了?”
伍传明点头,“看到了。”
新帝,长公主驸马,张弼安登基之后的头一份邸报,便是给以伍传明和秦开锐为首的两大文武官平反。
只是这个平反,仅仅是向外界表明他们是被陷害的,至于被何人陷害,也不过是当初听从长公主命令在暗中动手的那些小官小吏。
“将军可还有意还朝?”林家驹紧跟着问道。
伍传明笑了笑,“林兄,如果我有意回去,可还会在今日出现在这里?”
林家驹立刻拱拳道:“将军,我林某固然没有大才,却也愿意在这国将不国的时候,追随您效一点微薄之力。”
伍传明笑着打量了会儿林家驹,开口却道:“文人不都是比我们武将更讲究忠君气节吗?”
林家驹自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脑中只有君国天下的人,他求的,不过是荣华富贵名闻天下流传青史而已。
“然而,当今天下早已被张家人窃居,我们更应该拿到兵权,进京勤王。”他拍桌说道。
听了这话,伍传明把手里的孩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郑重说道:“既如此,就请林先生与我一起,重还这天下于正统。”
如此潦草而又在情理之中的,两个有共同敌人的前朝廷官员,在一间小小的农家院里达成了口头协议。
当天晚上,林家驹便提着一个小包袱,跟随此时已经有几十人数量的伍传明队伍离开。
林元儿举着火把,跟在爷爷奶奶身旁送父亲离开,她喊住已经走出几步的父亲,跑上前,把腰间的一枚小小的玉佩交到父亲手中。
“爹,你一定要平安,早日回家。”她更咽地说不出话来。
林家驹揉了揉女儿的发顶,说道:“好好听你母亲的话,”看向一旁的老父,“爹,我经过临县时会去跟何县令打声招呼,等铺子田庄还回来,你们可以照旧去县城居住。”
对于林家人来说,根基到底是在县里的。
林老头说道:“你放心吧,爹还不老,这些事都处理得来,在外你要多加注意。”
最后面的方云霞,眼睛还是红的,她很是不理解,前面经过那样的生死大事,林老头为什么还舍得把林家驹推到外面去。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林元儿小心地看了伍传明好几次,终于抬起握成一个拳头的手,道:“叔叔,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护身符,送给小弟弟。”
伍传明低头看了看小儿子,这小家伙此时正醒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人家小姑娘。
“你想要吗?”他失笑问道。
伍家小儿子刚一岁多点,能理解一些简单的词语,也会说一些简短的词句,此时便见他道:“要。”
看来是真有眼缘,伍传明想起刚才,第一次见面小儿子就愿意让林家这个小姑娘靠近,以前还在府里的时候,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让靠近的。
想到此,伍传明笑道:“那便拿着吧。”
小孩子伸手抓住林元儿手里的玉佩,十分客气有理地说了声:“谢谢。”
林元儿看着月光下胖乎乎的小孩子,心里涌起的是一阵阵的希望,那种直觉很强烈,这个有着大将军父亲的小孩子,以后会是她登天的梯。
她伸手想碰碰小孩的脸颊,此时伍传明不经意似的后退了一步,跟众人道:“启程。”
---
林家乐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到的月潭镇,他赶着一辆驴车,上面坐着儿子女儿,目前找水是重中之重,但是听到昨天晚上才回家的刘璞说柳先生受伤了,他想看看镇里的情况,便把非要跟来的孩子也捎上了。
这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流乱的灾民,所经过的一路村庄也都安安静静,看来昨天镇上的冲击并没有波及到
进了镇门,那正在外面收拾东西的人们,看到林家乐,打招呼的不少。
有问
等拐上去柳家学堂的那条路,才算安静下来,林春醒突然问道:“爹,你要去看爷奶他们吗?”
虽然这辈子的爷爷奶奶比上辈子的那对爷奶还糟心,但是在孝义当头的时代,他爹即便已经跟林家分宗,却是不能完全不管他们。
别说古代了,就是在现代,子女跟父母之间的关系法律也不支持断绝的。
林家乐听到儿子这么问,笑道:“待会儿一起去看看,囡囡也去。”
林春浓看向老爹,“我被带到扬州旅游一遭,全是托堂姐的福,而且奶奶早先让我回家去住,说不定就是和那个代替了堂姐的小姑娘一个作用。我不去,我怕看到他们会跟他们吵起来。”
不得不说,宠出来的孩子都会有比较大的性格缺点,林家乐以前就觉得自家女儿是完美的,但是上次女儿在他们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被带走,让他意识到女儿也该成长了。
爹娘是不可能守在孩子身边一辈子的。
女儿既然不通人情世故,那他就带着她练练。
“吵起来也没什么,”林家乐摸了摸女儿的小脑瓜,笑道:“吵架才最锻炼人呢,别怕,到时候爹给你撑腰。”
林春浓长这么大都没跟人吵过架,闻言直摇头。
说话间,驴车已经停在柳家私塾门口。
林春浓还是第一次来哥哥读书的地方,可能是经过昨日流民冲击的混乱,柳家门口的大柳树上刀斧砍出来的痕迹很深很新鲜,一个大门还掉下来了,斜斜地跟另一扇正当的门对着。
可见昨日学堂里遭受了不小的冲。
林春醒跳下来去喊门:“先生,柳夫人,开开门。”
这声音才落下,门里就响起一道声音:“是春醒吗?”
林春醒忙又答应一声,院子里很快传来脚步声,下一刻,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眼角红肿的柳夫人站在门里,向他们点点头:“快进来吧。”
“没什么大碍,这正是混乱的时候,你们怎么还进镇子来了?”柳先生从床上坐起来。室内窗子半开,虽然桌子椅子都缺胳膊少腿的,但已都被摆在了该在的位置上,可见这家里有一个十分整洁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