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迪瑟斯……”
舍里转过头来,无数复眼直勾勾对上了那只完全体的圣者虫族。
跟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体型,因为融合了太多外来基因而溃烂的舍里不同,梅迪瑟斯的甲殻精美坚硬,他宛若金属工艺品一般的修长高挑身材,以及无比锋利的前肢,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片鳞甲可以称得上致命武器,但同时,这些甲殻与虫肢却在拥有可怕攻击力的同时,拥有着惊人的华美精致。看似平滑的甲殻上暗暗闪现出繁复的天然暗纹,珍珠似的霓光笼罩在每一寸纹理之上,螯肢尖锐强壮,步足的线条无比优雅,让明明健硕高大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细长而轻盈的美感。
舍里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一幅躯体,不过那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进行了无数次克隆之后,舍里原本的基因已经畸化到了无法重组的程度以至于到了最后,舍里自己都快要以为自己天生便是这样一幅丑陋不堪畸形扭曲的模样。
直到此刻,那只本来不可能蜕变成功的圣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舍里的神经宛若被硫酸腐蚀了一般放弃了尖锐的疼痛。
“你叫我什么……”
他嘶嘶质问道,身形一点点探起,庞大的身躯在巢室中宛若一座小型的肉山。而他的每一个单词上仿佛都燃着来自于地狱的恶火。强烈的憎恨让舍里的精神力完全释放出来,带来的巨大压力几乎让巢室中的空间都开始扭曲……
“烂肉。”
梅迪瑟斯开口重复了一遍,虫形的男人目光始终凝在舍里鼓起的胸口。
伴随着舍里的急促呼吸,他的肋骨偶尔会微微张开,露出了内里的半透明薄膜。虽然只是一瞥,可梅迪瑟斯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被封锁在舍里体内,被无数神经索死死缠住的青年。
他的虫母。
他的恋人。
他的苏林。
……
梅迪瑟斯身上微光流转,代表着强烈敌意的耀眼斑纹开始不停闪烁,他朝着舍里抬起了自己的螯肢——
紧接着,无数根摄食须骤然从他那对血红的翅膀之下弹射而出,直直扑向了舍里膨胀松软的怪异身体。
“噗嗤——”
“噗嗤——”
每一根摄食须尖端都生长出了尖锐的中空毒牙,他们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舍里松软的皮肉,紧接着,致命的毒液开始源源不断灌入舍里的体内。舍里的身上顿时出现了大量紫红溃烂的伤口。
“嘶嘶……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收到攻击的舍里却完全不闪不避,他甚至直接朝着面覆寒霜的雄虫发出了丧心病狂的嘲笑。
“就这样吗?梅迪瑟斯,跟另外一个世界的你比起来,你也太弱小了。”
伴随着他的狂笑,一些东西从他的伤口中爬了出来。
是虫子。
畸形的,溃散的虫子。
那些虫子没有眼睛,也没有大脑,但是它们细小的身体两侧却长着细密而灵活,可以任意攀爬在任何平面上的触肢,而他它们的头部则是由一大团古怪畸形的口器所占据。那些虫子组成的虫巢如同潮水一般喷涌而,它们大肆啃咬着梅迪瑟斯的摄食须,有一些甚至干脆从开放的伤口中直接钻了进去从摄食须内部开始吞食。
梅迪瑟斯面无表情地让身上的摄食须全部脱落,曾经是他身体一部分的器官很快就被密密麻麻们的虫群彻底吞吃完毕。
而在这之前,舍里已经用自己的本体扑向了梅迪瑟斯。
在一瞬间里他的身体就膨胀了起来,一层黏糊糊的浆液覆盖在它的体表,来自于王虫的摄食须看上去坑坑洼洼的,上面布满了细刺般的刚毛。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毒,梅迪瑟斯骤然展翅,然后飞了起来。
他悬停在了半空之中,看着舍里仰起头冲着他发出得意的狞笑。
“母亲是我的。”
舍里重复道。
“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梅迪瑟斯的口器朝着两边咧开来,高频率的嘶鸣从他身体深处不断冒出。
这是圣者处于盛怒时的天然反应。
“放开苏林——”
梅迪瑟斯猛然一个俯身,然后直接朝着舍里冲了过去。
他没有再使用摄食须而是直接朝着舍里亮起了自己的螯肢,尖锐的肢端边缘宛若这世界上最锋利的长刀,在近乎幻影一般的恐怖速度的加持下,梅迪瑟斯在舍里的身上留下了长长的伤口。
浑浊腥臭的血喷了出来。
然而,舍里的体积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作为一名虫族,同时也是这座巢穴本身,对于其他虫族来说致命的伤口落在了舍里身上却更像是一道浅浅得到划痕。
在无声的打斗中舍里与梅迪瑟斯飞快地过了许多招,飞溅的血肉与螯肢之间碰撞的闷响将整座巢室彻底填满。
血液的气味越来越浓厚。
“啧——”
又是一道落在其他虫族身上深可见骨的切痕,梅迪瑟斯在半空中一跃落下,然后稳稳立在了与地面垂直的巢壁之上。
舍里身上无数碎肉微动,那些畸形虫自发地凑到了舍里的伤口上,很快就因为沾染到了舍里的血液而逐渐融化,最后,曾经的畸形虫化为了新鲜的肉块,牢固地覆盖在了舍里的身上,这只变态扭曲的王虫因此又恢复了原有的完整。
“好弱啊,梅迪瑟斯,太弱了……”
舍里身形剧烈地抖动起来,他一直在笑着。
时不时的,他会用力地捧住自己微微隆起的身体,然后低下头亲昵地冲着自己身体内部已经没有动静的虫母,低声呢喃。
简直就像是在刻意地炫耀。
“你看,他们都没有办法好好保护好你,母亲,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出现在你的身边。”
梅迪瑟斯死死地看着这样的舍里,他在半空中骤然停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后,他的眼中渐渐染上了暗色。
“是吗?”
他忽然咧开了嘴,发出了一声嗤笑。
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开来。
圣者的真实形态,宇宙中体型最大最凶狠的虫族,轰然砸在了巢室之中,与体积同样惊人的舍里,彻底撕咬在了一起。
利齿咀嚼着畸形的血肉。
触肢撕扯着肉质的巢室。
舍里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整座王巢开始颤抖起来。
无数的血肉蠕动着汇集在一起,轰然朝着巢穴最深处的巨大虫体砸了下来。
它们覆盖在梅迪瑟斯的本体上,开始拼命地啃咬起了那无比坚硬的虫族外壳,大量的血液喷射出来,将那些最细微最渺小的畸形虫染成了一片浑浊的灰白。
整座巢室瞬间变成了一片泥泞而恶臭的血之沼泽。
“来吧……梅迪瑟斯,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舍里目光灼热地盯着梅迪瑟斯。
如果梅迪瑟斯还是之前那副状态时候还有些麻烦,毕竟舍里向来不耐烦抓这种动作灵活的小东西。
可是,圣者的本体……天啊,他可爱死这种毫无悬念的体积碾压了。
四百多吨的体重,近百米长的巨大虫体对于其他虫族来说固然是无可撼动的庞然大物,但是跟已经存活了十万年的舍里比起来,梅迪瑟斯弱小得近乎让他感到可笑。
当然,梅迪瑟斯在某些方面来说确实还是可怕的。
即便差不多已经被舍里彻底压制并且进行吞噬,梅迪瑟斯的反抗依然果断敏锐,在舍里开始啃食梅迪瑟斯的同时,梅迪瑟斯也开始撕扯其舍里的躯体并且将其大口纳入口中。
很疼。
在那样凶残的攻击下,舍里久违地感到了疼痛,但是这疼痛却让舍里的神经开始亢奋起来。
如果是用这只虫族的身体,也许“母亲”就会稍微喜欢自己一点吧。
舍里贪婪地看着梅迪瑟斯,在心里美滋滋地想道。
更多的畸形虫从巢穴的其他位置抽调出来出现在了底层王巢之中,它们无比细密地包裹住了梅迪瑟斯,到了最后,梅迪瑟斯甚至已经完全湮没在了那一大片蠕动不休的虫巢之中。
舍里正在拼命地收集着来自于梅迪瑟斯的基因。
随着他对梅迪瑟斯吞噬,他原本溃散的松软的畸形圣者身上,出现了与梅迪瑟斯类似的斑纹。
坚韧的皮肉一点点从蠕动的肉浆中翻出,包裹住无定型的身躯。
“呼……”
“呼……”
“呼啊哈哈……哈哈哈哈……”
舍里惊喜万分地抬起手,他看了看自己隐约变得与梅迪瑟斯一样的身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好运。
在终于找到了母亲之后,他竟然还找到了一只这样完美的圣者。接下来,只需要进行一次同种融合,舍里就可以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
一具年轻的躯体。
以及永远不会再离开自己的母亲。
“谢谢你,梅迪瑟斯。”
圣者狰狞地笑道。
“我会代替你,好好爱母亲的。”
他双手环胸,虚虚地抱住了自己身体里的苏林。
“母亲,你看,我都说了,我会拥有最完美的身体的。”
只可惜,在毒素作用下,苏林始终没有在他身体里做出任何回应。
梅迪瑟斯在舍里的吞噬下,身体几乎小了近乎三分之一。
而他的挣扎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无力。
舍里因此而愈发放肆。
他甚至直接将几根摄食须探到了梅迪瑟斯的伤口处,然而,正当他打算直接咬碎梅迪瑟斯的头骨,吸吮后者脑髓时,那只有着异色双瞳的虫族,却忽然间发出了一声冷淡的冷哼。
梅迪瑟斯背上的伤口处,几只畸形虫忽然发出了嘶嘶的惨叫,紧接着,它们在毫无预兆地情况下,骤然被那湿润破溃的伤口碾碎。
“你这么丑,苏林是不会喜欢的。”
傲慢,单纯,残忍的声音从梅迪瑟斯的伤口深处传出,紧接着,那原本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就像是遇到了冷气的热蜡,渐渐凝固。
伴随着甲殻生长发出来的咔咔声,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了梅迪瑟斯的伤口处。
艾瑞尔·圣者朝着舍里说道。
然后他咧开了自己的口器,一口便将舍里的摄食须咬碎,然后吞进了自己体内。
“真有趣。”
舍里打量着艾瑞尔。
“……本体意识竟然容许了你这样的存在。不过你该不会觉得,拥有双重意识就能抵抗同种融合吧?”
胜券在握的王虫正要开口继续嘲讽对方,艾瑞尔偏了偏头。
“我可不需要那家伙的‘容许’。”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地上的原本虚弱不动的圣者骤然一分为二,化为了虫身双体的怪异模样。
“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我就是他。”
随着可怖虫瞳中的颜色变化,艾瑞尔的声音转变成了梅迪瑟斯。
“什么?”
舍里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发现自己的本体已经被来自于艾瑞尔……或者说是梅迪瑟斯的摄食须死死钉住。
下一秒,那看上去异常虚弱的另一半圣者从地上一跃而起。
巨大的身形咆哮着,将所有虫群碾压成了粘稠的肉浆。
梅迪瑟斯一口咬住了舍里,他晃动着脑袋,瞬间就将舍里的头颅连带着后颈的神经索一起撕扯了下来。
“艾瑞尔……”
死死咬住口中不断挣扎,并且发出凶暴嚎叫的舍里,梅迪瑟斯含糊地呼唤道。
几乎就在舍里的头颅断裂的瞬间,受伤虫族的伤口断裂处已然有丰富的肉须攒动,眼看着便要重新生成新的头颅。
大量的畸形虫受到了本体的剧烈刺激,如同狂暴的泥石流一般呼啸着喷涌而来——不,更应该说,是整座王巢都在尖啸中开始朝着梅迪瑟斯挤来。
舍里已经预感到了他要做什么。
“不……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王虫刺耳的哀嚎足以让普通虫族的头颅因为高频震动而彻底碎裂。
大量灰白色的血液从他眼眶中不断涌出。
尚未成型的头颅扭曲地在断裂的脖颈处晃动着,而在畸形身体中唯一保持着人形拟态的双臂,则是摸索着,颤抖着抬起死死抠在了艾瑞尔的臂膀之上。
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深深地刺入了艾瑞尔的小臂。
“咔——”
圣者坚硬的外甲都没能抵挡住他的动作。
“不……你不可以……他是我的母亲……这一次……明明……”
含糊不清地呓语,绝望的呜咽从圣者喉咙涌出。
他的脸扭向了艾瑞尔的方向,外突的眼睛中甚至透露着一丝祈求。
而艾瑞尔,他自然是不曾理会。
这只曾经的王虫候选并没有改变原本暴躁的脾气,在发现舍里的阻挡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抬手直接撕下了舍里的双臂。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在那尖锐的哭喊中,一把撕开了舍里的胸口。
“砰……”
巨大的拍打声响起。
整座巢室都因为舍里的狂躁而不断震颤。
越来越多的畸形虫开始袭击起梅迪瑟斯。
但在这一刻,原本势不两立的两道意识却配合得前提无缝——梅迪瑟斯利用卷起了自己的尾部,将艾瑞尔隔绝在了攻击之外。
当然这绝非是梅迪瑟斯对艾瑞尔的善意,他只是为了让艾瑞尔能够在更加平静的环境里,将苏林从舍里的身体里取出来。
一阵令人牙酸地韧带拉扯声后,艾瑞尔深吸了一口气,他无比小心地俯身,环住了苏林的身体。
苏林的身体蜷缩着,双眸紧闭,有一些神经束甚至都已经长在了他的体内,与舍里完全链接在了一起。
当艾瑞尔企图将他彻底与舍里分离时,剧烈的疼痛让原本因为毒素而昏迷过去的苏林发出了一声虚弱的抽泣声。
“好……痛……”
他在艾瑞尔怀里呜咽出声。
原本清澈的眼睛微微睁开,内里却是一片空茫。他看上去似乎是清醒了过来,但是那种痛呼也可以理解成一种本能的呼号。
艾瑞尔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他惊慌失措地死死抱住了苏林却再也不敢动弹半点。
“母亲是我的。”
艾瑞尔的耳畔想响起了舍里执拗地声音。
再抬头时,金瞳的虫族半身眼中瞬间闪过了杀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舍里已经从恢复了过来,他在地上蠕蠕起身,扭曲的头颅歪斜着,新生的细弱双臂在半空中如同软面条一般,贪婪地探向了苏林。
“咔嚓——”
然后,一道锐利的闪光掠过。
舍里的身体,再一次被劈开了。
“不许你碰我妈妈!”
“滚开,丑鬼!”
……
清脆的少年音中蕴含着暴怒。
而伴随着他们的呵斥,小数字们的身影顿时挤满了已经混乱一片的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