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做了一个梦,不是那种充满了各种信息量,让他醒来时需要进行大量思考或者惊慌失措的梦,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美梦。
在这个梦境里,苏林并没有遭遇到研究所里那场可怕的袭击也没有变成虫母。
他就像是之前自己计划的那样,在研究所里靠着摸鱼攒够了足够多的钱,然后他回到了边境星,找到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
在这里,他买了一栋小小的房子。是那种跟奢华无关,却非常温馨的民宅,雪白的门厅前门有一个小小的庭院……
很多年前,贫苦无依,朝不保夕的孤儿,每次在打工时都会路过这样一栋房子。当时苏林,哪怕那一天的打工再累再辛苦,路过那里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停下自己的脚步,然后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透过篱笆渴望看着那栋房子。他知道,这栋房子里住着一家人,而且这家人的生活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平静,温馨,幸福。
苏林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想起那栋房子,虽然他必须承认自己所能设想到的最大的幸福就是拥有那一家人的生活。而现在,这个梦完成了他的心愿。
他如愿地拥有了同样的房子,以及……
厨房里传来了食物的香气。
苏林抬起头,正好可以透过门厅看见在水蒸气里操持着锅碗瓢盆的背影。
苏林知道,这就是他挚爱的妻子,而此刻他的爱人正一丝不苟的按照食谱精准地烹制着食物。
二楼的房间里,可以听见孩子们四处奔跑,嬉笑打闹时的脚步声。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大概会有些吵,可对于无父无母,孤身一人长大的苏林来说,这样的热闹却是恰恰好。
至于苏林自己,此刻正坐在座位前,面前是悬浮屏上千篇一律的新闻,手边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和早饭——骨瓷盘子里的面包金黄松脆,自制黄油和果酱的香气异常诱人,最重要的是,在面包片旁边的煎蛋,被特意做成了爱心的形状。
苏林的心瞬间就变得酸酸甜甜的,强烈的幸福感几乎让他感到了晕眩。
他放下报纸,环视着周围。
自己已经结了婚,老婆非常贤惠,孩子也活泼开朗。
他的人生已经无限接近于完美,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老婆比他这个183的男人还要高挑许多。
“这是你的午饭,给你准备了甜品还有水果,你一定要记得吃哦。”
一个宽厚的胸膛忽然贴上了他的背。
制作得无比精美的午餐盒放在了他的手边,就当苏林下意识要伸手去拿时,一只大手却直接盖在了苏林的手背上。
手指暧昧地摩擦着手指,炙热的吐息落在苏林的颈侧,让年轻的一家之主身体不由开始战栗。
“今天晚上你大概会非常累,所以……要保证好白天的营养摄入。”
梦境到了这里似乎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苏林微微一愣,目光从精美饭盒慢慢上移,然后他偏过头,直接对上了梅迪瑟斯英俊到极点的面容。
……原来自己的老婆是学长啊。
虽然感到诧异,但是在梦境里,苏林却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甚至还主动地微微仰起头,在梅迪瑟斯的唇边落下了一个吻。
“可是今天我应该会很忙,如果来不及吃完的话,你应该也会在晚上好好的喂·饱·我吧?”
那是现实中苏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出口的语句,却非常成功地在梦境中,让高大冷漠的“妻子”红了脸。
*
“老婆……”
苏林在依然残留着淡淡虫蜜香味的舱室里睁开了眼。
他的嘴角还残留着美梦带来的笑意,但很快,在理智回笼后,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此时舱室里的状况简直比人类世界里酒后乱性什么的还要糟糕。
毕竟人类还可以用酒精作为失态的原因,而他甚至都找不出什么借口来掩饰自己昨夜的猖狂。
苏林无比惊恐地发现自己此时正趴在洛希的怀里,完全就是把对方当成了一张床来躺。而自己的口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目光稍微晃动一下便可以看到洛希胸口,肩膀,乃至腹部都遍布着明显的牙印。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痕迹……
最糟糕的是,这些痕迹到底是如何出现在洛希身上的,所有过程苏林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林沉默了半晌。
“对不起。”他干巴巴地冲着洛希说道,“……我会负责的。”
当然,在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之后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早在苏林睁开眼睛之前,洛希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他的身体舒展,一只手还抚着苏林的腰。虽然虫族男人此刻看上去伤痕累累,神色却非常平静。
“不用在意。”
他说道。
“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昨天……”
“我不知道你昨天到底对那群只有本能的蛮荒虫群做了什么,不过你确实从那群低级虫子的口中救下了反叛军的所有人。但是,任何族群进行意识接触时,都不可能是单方面的,个体之间的意识会互相影响,哪怕是强者对弱者也是一样,你昨天只是被激发出了虫族基因里的野性而已。”
面对着惊慌失措满脸愧疚的青年,洛希用非常平静的口吻把昨天的事情捋了一遍。
而他那种淡定的语气仿佛拥有某种魔力,在他的叙述中,苏林也渐渐平静下来。
“……而且我很喜欢你这样对我。”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了洛希面无表情地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非常劲爆的话语。
“啊啊,洛,洛希——”
英俊的虫族男人看着面红耳赤的青年,唇边浮现出了一丝很淡的微笑。
而那微笑简直让苏林瞬间变得头晕目眩。
“当时我在人类世界潜伏,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应该就已经喜欢上了你。虫族中个体与个体之间并不存在爱情这种东西,而当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你的时候心跳的频率以及神经的反应速度都会变得不受控制,我本来以为这是你们人类察觉到了我的特殊身份,而对我使用了未知的武器。为了研究你们究竟对我使用了什么特殊武器,我默许了你继续与我接触……”
“啊?等,等一下?”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当时的我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让我能够一直留在你身边。”
苏林敢发誓自己的脸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红过。
他目瞪口呆地听着洛希淡然地说道,整个人僵硬得仿佛被美杜莎盯住的石像。
又过了好久,他才猛然间反应过来。
“学长?!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洛希眨了眨眼。
“……只有一部分,不过有很多事情我都已经想起来了。”
男人语气温柔。
“比如说,我忽然想起来,当初你送给我的吊坠……是不是很多人都有?”
“咳……咳咳咳……”
苏林在猝不及防之间听到这句问话,瞬间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喘不过气来。
好的,现在他已经无比深刻地确认了——梅迪瑟斯确实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
青年的脸胀得通红,眼神更是飘忽不定,完全不敢落在面前的虫族男人身上。
“虽,虽然说其他人都有,但是给学长那件吊坠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话没有说完,苏林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洛希,或者说,梅迪瑟斯,竟然无比粗鲁的直接凑上前来,用自己的嘴唇把苏林所有的花言巧语尽数吞没。
如今业务已经变得非常不熟练的骗子在那贪婪的索取中,唯一可以做的只有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脑子好像已经要烧开了。
苏林大脑一片空白。
在苏林以为自己很有可能因为跟虫族接吻窒息而死之前的一秒钟,梅迪瑟斯才慢条斯理的放开了他。
“这是惩罚。”
梅迪瑟斯神色平静地说道。
“……以后,所有的东西,无论你拥有多少,你都只许给我。”
那是一种让苏林感到陌生的,□□裸的独占欲。
过于直白的宣言让苏林背脊微微发麻,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完全无法抗拒。
“不,不不不,我以后不敢了,我的意思是,除了你以外,不会有别人。”
苏林面红耳赤地说道。
“因为我,我其实也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学长了。”
不知不觉中,这句话已经说出了口。
苏林感到了由衷的欣喜,可是当洛希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他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明明是很高兴的,可是为什么,此刻却完全控制不住眼泪呢。
“抱歉,以后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梅迪瑟斯凝望着面前的苏林,又一次地吻了上去。
……
也许正是因为梅迪瑟斯的存在,那些可怖虫族带给苏林的黑暗情绪,也在不知不觉中全然退去。
在某个世界里因为绝望彻底崩溃的“苏林”,跟现在的自己,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苏林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而对方烙印在虫群精神深处的强烈自毁**也渐渐淡去。
“我想,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米利安。”
良久之后,苏林蜷缩在梅迪瑟斯的怀里,小声地说道。
“米利安?”
“米利安是反叛军。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够顺利把我送进王巢,接近舍里,而且万一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一起配合,说不定也能直接毁掉舍里手中的时间机器。”
“你很信任他?”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可靠的。学长,不用担心,我知道这很冒险,可是这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说完关于未来的计划之后,苏林整个人都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又有点害羞害羞,又有点惬意。
而作为一个经历了漫长直男生涯的男青年,苏林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梅迪瑟斯语气逐渐变得微妙起来。当然,很快,苏林就用自己的身体,尝到了十分深刻的教训。
……
他的梅迪瑟斯确实已经回到了身边。
不过,似乎变得比当年更加难搞了。
在差点喘不过气来的间隙中,苏林在心底几乎是绝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他却完完全全地忽略掉梅迪瑟斯身上,那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候的摄食须。
它们一点点地缠绕上了苏林的四肢,就像是捕猎者对待容易逃脱的猎物那样,将他彻底地,封锁在了男人庞大的身躯之内。
*
当苏林终于得以离开舱室时,他才发现,自己和梅迪瑟斯已经在里头浪费了接近一天的时间。
飞船上的计时已经来到了第三天。
事实上,如果不是米利安发来消息,表示纯白星辰的底部船舱因为之前的紧急起飞而出现了一些小故障,必须由梅迪瑟斯亲自处理才有可能修好,苏林也许还需要浪费更多的时间在舱室里。
好不容易得以离开房间的年轻虫母,整个人显得又虚弱又恍惚,唯有面色却是前所未有的红润。
有些神思不属的他回到飞船里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被船舱里那几名陌生的面孔吓了一跳,但很快他想起来这些人都是米利安的属下,是被自己救下来的一群人。
“原初之母……”
“愿你安康……虫母陛下!”
……
本应该是粗鲁暴躁的反叛军,在看到苏林的时候齐齐顿住。
还有一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因为过度紧张差点砸了自己手中的工具。
他们有些不熟练地站直了身体,然后便恭恭敬敬地朝着苏林行了个礼。
“啊,你们,你们好?”
苏林十分不习惯地看着这群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摆出什么表情。
幸好没过多久,米利安便从另一头走了过来。
“伙计们,别这样,他可不喜欢这种态度。”
反叛军的首领无奈的冲着自己的属下说道,但即便是他进行了这样的提醒,接下来无论苏林走在哪里,死而逃生的反叛军依然对苏林表现出了一种质朴而狂热的崇拜。
“别在意他们,他们就这样,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您的存在就是……他们毕生的信仰。”
米利安送了耸肩苦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