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混血饕餮，高中以前周慕都在纯妖族学校上学，要用一个词形容，那肯定是品学兼恶。
因为母亲要搞游牧，在原来的地方住久了便换一个地方吃，周慕高二这年，全家搬到了人族聚居的城市，他也将作为一名插班生，转学到人族高中。
搬家之前，人族出身的父亲就耳提面命，在人族生活，不比在妖族，人族是很脆弱的。
而且生活在人族城市的妖族，通常都会接受当地政府特别设立的“妖族综合管理办公室”，又称“404办”管理。
404办颁发的规章制度包含了妖族在当地生活工作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其中当然也包括不能乱开杀戒。
父亲围绕这个话题讲了足足半个小时，都是怕周慕去了人族高中不习惯，或者和普通人族、当地妖族起冲突。
“制度里还有一条是小孩要好好学习。”
——如果不是父亲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周慕可能就完全信了。
他觉得不对，嘿嘿笑了两声问道：“爸爸，那妈妈以前在人族城市生活，这个404办的人……她吃过多少？”
周慕都不问吃过没，直接问吃了多少。
父亲：“……你少跟我来这些。”
他早该知道想糊弄儿子是万万不可能的，凶兽生育率低，一旦降生了，天生点满各种求生技能。
周慕走路还不稳的时候，就会拿亲爹出去钓妖族了……还无师自通围点打援，一打就打一串回家。
虽说没吓唬到周慕，但父亲的话还是让周慕对这个404办有了印象，甚至有点提防上了，这地方，明显是会阻碍他的嘛。
……
搬到人族城市后的第一天，周慕就和404办的人接触到了。
起初，他只是拿着地图满城市溜达，准备摸底排查，看看哪里好玩，哪个好吃。
到了省博物馆的时候，在里头看到个很受欢迎的义务解说员，当时就驻足观察起来了。
这解说员的名牌上写的是“姜小葱”，穿一身白色运动衣，略长的头发扎了个半丸子头，看起来还很年轻，根据喜欢他的参观者们小声讨论好像是学生兼职的。
姜小葱到底是不是学生周慕不知道，但是他确定，这家伙肯定不年轻，说直接点吧，他压根就不是人，是个妖族，闻起来还不错的妖族。
周慕偷偷一笑，故意释放了一点诱人的气息，这是他用来捕猎的诱香，姜小葱的眼神果然瞬间就变了。
人族闻到他的味道通常没什么感觉，他们六感已经退化许多了，顶多觉得胃口变好了。妖族就不一样了，直接能香到口水直流，甚至丧失理智。姜小葱只是眼神微变，已经算定力不错了。
但是让周慕惊讶的是，他不止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居然还能忍住，忍到先解说完。
解说完后，很多人想加姜小葱联系方式，他却是排众而出，步子迈得极大，冲着站在那儿仿佛就在等他的周慕走去，顿了两秒，才找到借口，干巴巴地开口：“……刚才我说春秋时期是公元前多少年到多少年，你还记得吗？”
周慕根本没仔细听：“不记得了。”
化名为姜小葱的公子葱沉声道：“那你过来，我仔细给你巩固一下。”
其他人：“……？”
看着公子葱把周慕带走，其他参观者有点懵：怎么这还有知识点要考游客的吗？为什么考他不考我？
……
公子葱把周慕带到走廊里，注意了下四下无人，才语重心长地道：“你是刚进城的妖怪吗？不要随便露出自己的气息啊，你闻起来也太……太好吃了吧！要不是遇到我，你就完蛋了！”
这个小妖怪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身体就更是孱弱的，刚刚走个平地都有点不稳。
周慕奇怪地道：“哦，那你为什么不吃我？”
“我刚评了市三好学生我能吃你吗？”姜小葱无语地道，看周慕听到自己的笑话也没笑，他只能尴尬地又补充了一句，“唉好了，我只是比较有道德感，从不吃妖怪或者人族的。”
哦，城里品种就是多，还有这么素的妖怪。
周慕若有所思地道：“这样啊，你人真不错。”
但是作为一个正在成长期、永远饥饿的青少年，周慕完全没有因为姜小葱不攻击自己，就放过他。夸归夸，吃还是要吃的。
公子葱都把他带到了偏僻的地方，也算歪打正着，怎么能放过。
周慕当下就变回了原型，也不怕会有人经过，直接张开嘴一口含住公子葱的脑袋，连一点点铺垫都没有，就是如此的突如其来。
“我去啊啊啊啊！！”公子葱猝不及防被周慕的原型冲击，从香到拼命忍耐，到脑袋一下给含住，整个世界陷入黑暗，已经能感觉到尖利的牙齿，脖子只差一点点便要断了。
幸好这时候他随身携带的护身符起作用，阻拦了周慕一下。
好险脑瓜还没被嚼碎，公子葱抓住这短促的时机，把脑袋□□，大喘一口气呵斥道：“你，你，你！！你是凶兽！你进入本市怎么可以不在404办登记！！我要举报你！！”
周慕满不在乎：“举报就举报，在我肚子里慢慢举报吧。”
“我是一把剑！！”公子葱大喊，他摸了下自己脖子上已经有一圈血印了，“你什么毛病啊，剑有什么好吃的！”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剑就不能吃了吗？”周慕比他还激动，大吼道。
公子葱：“ap;%￥@￥ap;*”
公子葱万分不理解，他现在也看出来周慕之前诱人的气息只是捕猎手段，但是他在不知道周慕真身之前，还特意放过周慕。
没想到周慕这么……这么不讲究，还是想吃他。
这个妖怪没有一点点心的啊？
“太过分了，你别过来了啊，我报警了我报警了我报警了！不要以为你是凶兽就可以嚣张，404办能够管理城市妖族这么多年，你自己想想人家多有能力吧！”公子葱按了快捷键呼叫404办，也就相当于妖族的报警了。
公子葱刚才只说自己是剑，其实他还不是普通剑，是齐桓公的佩剑，属于国家一级保护文物，所以404办也是接到过死规定要保护他的。
但是这不寻常的身份，不止对凶兽，任何时候公子葱都不太喜欢张扬出来，那才是君子之道。
只是周慕一听他报警，眼睛反而更亮：“那他们还有多久来？”
公子葱想吐血了，这到底什么变态啊！
见势不妙，在救兵到来之前，公子葱也只能一个假动作，然后拔腿狂奔。
周慕看到公子葱跑，虽然没被假动作晃到，但还是停了几秒，才不急不慢地跟上去。
两人直接蹿到了楼顶，在高楼大厦的顶端追逐，周慕总让公子葱以为自己就在逃脱的边缘，实际上尽在周慕掌控。
他就想吊着公子葱，让公子葱跑跑，活动一下肌肉。
因为公子葱身份比较特殊，404办的响应也很快，不过五分钟，大约十名办公室人员赶到追逐现场，从各个方向包抄拦截他们。
公子葱和404办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一看人影就大喊起来：“崔主任！救命啊！”
好像叫喊能给他带来一点勇气，速度也更快了，靠近之后，他一下子便躲到了本市404办主任崔觉身后。从原本的风度翩翩，到现在狼狈不堪，只需要一个周慕而已。
“你们，你们工作是怎么做的，呼……这个凶兽进入城市，根本一点预警也没有，他还特别，特别嚣张！”公子葱自觉有了靠山，说话也硬气一点了，甚至抱怨了一下崔觉。
崔觉头也不回，双目锐利地打量着周慕。
周慕也回看崔觉他们几个，状态放松地评估这顿能吃几分饱。
双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连公子葱都感觉汗毛倒竖起来，感觉危险一触即发，随时都会有大动静爆发……
却见此时，崔觉已然动了。
周慕眯眼——
崔觉微微弯曲身体，对周慕躬身，温文尔雅地问好：“少爷。”
……方才箭在弦上一般紧绷的气氛转瞬间消失于无形。
公子葱弯腰喘气的身影僵住了，猛然直起来：“什么？！”
周慕比公子葱还要奇怪，但很快就了然地笑起来：“哈哈，别来这招，套近乎也不管用，别说叫少爷，叫爷爷也不行。”
公子葱紧张地看着崔觉，脚下已经不自觉离崔觉要远一点了，他已经快被眼前的一切逼疯了。现在很难置信，但是崔觉的表情真的很认真。
可别告诉他，来的从自己的靠山，变成周慕的靠山了。
疯子，真是一群疯子！
“崔主任，你别和我开玩笑，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可是国家一级文物，你接受过命令要保护我的！”公子葱因为太过紧张，语调都快变了，带了点家乡口音，“你别告诉俺，他是什么一级保护动物，那他也没有俺这个历史意义吧！”
就是不爱张扬的公子葱，此时也忍不住强调自己的文物身份了，因为太少说这种话，说出来时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公子葱你也冷静一点。”崔觉看着周慕一副想吃自己的样子，倒是不意外的苦笑了一下，“我们与令堂是旧识，希望您看在她的份上，高抬贵手，我们来得匆忙，只拿了一点礼物，还请笑纳。”
说着，就有下属把礼物给呈上来，正是一些饲养得健壮肥嫩的妖兽，甚至很对周慕的胃口。
“你们认识我妈？”周慕不动声色地道，“我怎么没听她说过？”
“这个，还需要我说吗？”崔觉带着淡淡的尴尬，“您都快成年了，食量想必日益增长，令堂应该看您越来越不顺眼了吧。”
公子葱：“……”
这可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子。
周慕倒是一点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道：“看来你确实认识我妈，但是我还要打个视频确认一下，你们人族太狡猾了。”
周慕不太熟练的拿出一个老年机，他以前在妖族聚居地哪用得着手机，这个还是他爷爷以前送的，没用过几次，连微信都是用的他爷爷的老号。
只见周慕进入一个名为“一生幸福”的微信号，头像是正在钓鱼的钓竿与水面，找到母亲贺莳的名片，拨通了视频。
“妈妈，我在外面打猎，有个404办的说认识你。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吃过他们吗？”周慕问的话就很有水平，而崔觉听到这话居然也面不改色的微笑。
贺莳这会儿正在家里安置行李，根本不知道周慕已经出门了，她本就不管束周慕，大多数时间是孩子他爸在教育，她只管言传身教如何作威作福。
听了周慕的话，贺莳轻描淡写地道：“认识，404办是我创立的，当然吃过。”
周慕：“…………？”
公子葱当时就想拔腿跑了，你听听这短短一句话逻辑有多么惊人，信息量有多么大！
周慕就是单纯的疑惑，他从来不知道这一茬，就连父亲也不清楚，因为最近起码二十年，贺莳都闲云野鹤，品尝美食。
这么说吧，他妈妈看上去就是最不守规矩的那一个！怎么竟曾经在体制内混饭吃，还创立了这么个机构，说出去都要把妖族们吓死了吧。
“看我做什么，我做公务员的年头比建国还早，历经几朝。宋朝的时候我就开始在朝廷专司捉拿作祟妖物的机构当差，皇帝还赐了我一张免死金牌。建国后有群风水大师把你姥爷抓起来了，我只好拿免死金牌去赎人。”贺莳在摄像头那边回忆道。
好熟悉的情节……
不过这种事，是他不着调的姥爷干得出来的。
周慕道：“还真的给你赎成啦？”
“废话，当然没，他们不认那玩意儿，白瞎我翻了半天。”贺莳抱怨道，“所以我才给他们打工做交换啊，是我一手创立了404办，后来想休息才辞职的。”
“您的职务我们一直挂着，只要想回来，随时可以。”崔觉连忙道，“少爷如果毕业后想考公，也可以直接来我们办公室的。”
“这个我不管他。”贺莳无所谓地道，“只要离我远点，自己去打个地盘狩猎，别再吃我的喝我的了。”
“就吃就吃就吃。”周慕吐舌头，挂了视频。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加上崔觉他们很自觉地送了礼物，周慕也就勉强遵守一下文物保护法了，他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公子葱：“喂，吃的都是他们送我的，你自己那份我可记着。还有，我看你还挺锋利的……”
话虽然没说完，却叫公子葱不寒而栗！
他求救地看向崔觉，无力地道：“我，我是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就这句话，他今天一天说得比过去十年说得都多。
崔觉却置若罔闻，还对周慕说：“我们这边还有案子，加您和微信就先走了，以后有事招呼一声。”
已经帮公子葱捡了一条命，知道周慕不会吃了公子葱，就算他任务圆满完成，其他的不在职责范围，也没有能力帮助。
公子葱求助的眼神，崔觉只能忽视了，带着手下大步离开。
崔觉离开后，公子葱却不能动也不敢动，眼看着周慕变回原型，甚至开口要求他带着自己在城市里转一转，当好解说员。
公子葱想了三秒，实在不敢拒绝，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周慕身边。
虽说周慕现在收敛了气息，他两腿却还是有点发抖的倾向，领着周慕上街转悠，心中不停后悔今日为什么要来解说，又很惧怕周慕，只想能不能天降正义，谁来把这个凶兽给治了。
哪怕现在天上掉下一个广告牌，砸在他头上呢，也算给我出气了……
对了，他不是刚来人族，希望他不懂事，被重型武器教育一下，现在的武器和我可不一样。
公子葱YY得越来越爽。
周慕看到别人吃零食，这人族风味他是没吃过了，立刻馋了：“哎，你给我买点，我看看味道怎么样。”
公子葱只能唯唯诺诺地道：“是，您看想吃点什么，果冻要么？”
周慕却是冷冷打量他：“你是不是心想，我刚来人族城市，很容易就会因为不懂而倒霉？”
公子葱：“！！！”
这凶兽竟灵敏至此，连他在腹诽，甚至腹诽些什么也知道，该不会其实能读心吧？
公子葱有点慌了，额上冒出一点点汗，这大概是他最没形象的一天了。
公子葱还在吞吞吐吐，周慕却是冷笑了一下。
“就你也想谋害我？”周慕拿起了自己继承来的微信号，“我在我爷爷的朋友圈了解过人族，你以为我不知道果冻是皮鞋做的吗？”
他一边说还一边露出两颗尖牙：“看我不吃你一口……”
公子葱：“…………”
……公子葱竟分不清周慕是真的信了，还是为了吃他装的，毕竟周慕早就展现过演技高超的一面。
这一瞬间，他只能相隔短短半小时，再次拨打404办热线发出惨叫：“救命啊——抢救国家一级保护文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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