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日上三竿,顾文越才醒。
床着实是舒服到他难以想象,陷在被子里时,跟在云端毫无区别。
顾文越洗漱完毕,换上居家的白色纯棉带帽卫衣和米白的宽松长裤,柔软且舒服的质地覆在肌肤上的感觉极好。
上午淡淡的秋阳照耀,远处的蓝色大海浮光跃金。
顾文越踏着悠哉的步伐走到露台,在一阵阵微凉的秋风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下楼时,顾文越先去二楼的主卧问候顾崇。
他推门,只往里面探进半个身子,态度乖巧,声音清脆爽朗:“父亲早上好!”
顾崇都稍稍反应了几秒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昨晚回家住的顾文越。
那双俊俏的桃花眼正扬着笑意,穿简单干净的衣服,整个人舒朗年轻,竟然有些十七八岁时的少年模样。
顾崇心情畅快地道:“早啊文越。在家里睡得好吗?”
顾文越笑着说:“很好啊,家里的床很舒服。我先去吃早饭,一会儿过来陪你说话。”
顾崇笑着打听:“今天不出去?”
“不出去,工作在明天。”顾文越轻松道。
他合门,步履轻快地踏着楼梯下去。
经过几个佣人,他浅笑着说了声“早”。
佣人们垂手而立,等身姿潇洒的文越少爷走远,才暗自惊讶他这种松弛而自然的状态。
天气晴朗,碧空如洗,微风习习。
顾文越大宅的落地窗口站了站,望向后花园碧绿草坪上的阳伞桌子与花团锦簇。
趁着天气不那么冷,应当去花园用早餐,才是一桩美事。
等走向餐厅时,顾文隽气鼓鼓埋怨的声音传出来
——“堂哥为什么让你叫我啊?今天周日哎!堂哥真是的,自己上班还不让我睡懒觉吗?”
“再说了,为什么不让你去叫那谁起床?专门叫我一人?”
顾文越挑眉,啧啧,顾晋诚还负责叫小堂弟起床?
当家的人,果然得操心。
张管家无悲无喜的声音传出来。
“大少爷说,文隽少爷您不能贪睡,否则晚上失眠,影响明日上课早起。”
顾文越: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他一双眼眸带着浅淡而悠哉的笑意,踏进餐厅。
张管家第一眼惊讶于文越少爷换身衣服竟像是回到以前。
他恭敬地上前,准备拉开他昨天晚餐坐的椅子。
顾文隽看清楚顾文越的模样,不自觉地瞪了瞪眼。
这哪儿还是跟堂哥同岁的样子?穿个连帽衫居然像是他们学校林荫道上漫步的小帅哥。
顾文越整容了?
怎会如此?
顾文越特意选顾文隽最远的位置,自己拉开坐进去,舒舒服服地靠向椅背,正好可以欣赏小堂弟臭烘烘的脸孔。
好端端一个英俊小帅哥,偏偏没个好脸色。
张管家走到文越少爷身前,低声说已经准备的早餐。
顾文越按照自己口味,随意道:“清汤鸡丝细面吧,一两就行。”
张管家卡壳,提醒:“文越少爷,家里早晨不吃面。”
顾文隽听见,笑呵呵:“文越哥你多久没回家?连家里早晨吃什么都忘记?你记性这么差,能记得住台词吗?”
顾文越抬抬手,随意让张管家随便送点上来就行。
“清淡为主。”
等张管家去安排,他才慢条斯理地用手掌托住脸侧,朝充满敌意年轻人说:“我跟晋诚哥说过了,等父亲病好些我就走,你也不用一直对着我。”
“叮”的一声。
顾文隽将瓷勺丢进瓷碗中,气恼:“你少用堂哥压我!”
虽然他昨天也试图采用这个策略,但没用好,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张管家的脚步声传进餐厅。
顾文越字字清晰地说:“小堂弟,我刚才说的都是真话,如果你实在是不想看到我,那我避开和你同桌吃饭就是。”
话闭,顾文越推开椅子站起身,扭头就与张管家打了个照面。
他面色淡淡地快速说:“劳烦张管家叫人将早餐送去后花园。”
顾文隽慌张地对着张管家解释:“我从来没有说过不让他在顾家,张管家你可千万不要跟我大伯和堂哥说!”
张管家摇摇头,叮嘱道:“文隽少爷,吃了饭去温习功课吧。”
他连忙跟着文越少爷送早餐出去。
顾文越在普照的阳光下,坐进休闲椅中,心情并未因为顾文隽而受到影响。
桌上被放上白色的大理石金边托盘,张管家将早餐放好,站在桌边恭敬地说:“文越少爷,文隽少爷年纪小,冲动说了让您不舒服的话,但肯定不是那个意思。您回家,老爷和大少爷都很高兴,我们佣人也都欢迎。”
昨天张管家就回过味来,如今的文越少爷脱胎换骨,不是以前的模样,因此早就吩咐好佣人们要用心对待。
顾文越举杯喝一口清水,眼眸飞向远处的红花绿叶,神色有些寂寥地叹息:“张管家,你我都懂,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张管家顿愕,开始担心文越少爷会因为文隽少爷的话而再次离开顾家。
这可怎么办好?
好在,顾文越似从伤感中回神,仰眸望着他,语气淡然平静:“放心,我这段时间会在家,好好陪陪父亲。”
“好。”
张管家想,文越少爷终于长大懂事,现在轮到文隽少爷叛逆期?
哎,他都替老爷感觉到疲惫。
张管家进大宅后,顾文越翘着二郎腿淡笑。
阳光正好,小堂弟正憨。
顾家的豪门生活没有他想得复杂。
-
顾文越一个人在花园中吃过早餐,溜溜达达地上二楼。
走廊上,张管家从房间里出来:“文越少爷,今天专门为您炖了汤,您想吃什么也跟我说,我去交代他们做。老爷的意思是,您在自己家里千万不要客气。”
顾文越张了张嘴,又迅速闭上了——
就家里厨房两个厨师的手艺,炖汤是养生还是谋杀?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文越心领了这份“情意”:“好的,谢谢张管家。”
张管家面色不改:“应当的。”
-
二楼主卧。
顾崇捧着一个玉色的棋罐,手指正从里面把玩一粒粒黑子。
棋子是玉做的,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顾文越进去后,看到棋子有些手痒,兴致盎然地走上前:“父亲?想下棋吗?”
顾崇笑道:“想啊,可是家里也没人陪我。怎么?你想学吗?爸爸教你?我们摆个父子局?”
顾文越浅浅一笑,爽朗无比:“行,就父子局,摆上!”
他双臂靠在沙发椅背上,上半身前倾,笑得神秘,“不过,不用教我,我会下围棋。”
“是吗?”顾崇这下更起兴致,指着门口说,“你去叫小崔,把我的棋盘取出来。算了,我下床,我们去露台上下。文越你把爸爸的轮椅推过来。”
看来是真有雅兴。
顾文越先按住他的胳膊问:“父亲,你情绪别激动,我又不跑,不急不急。”
“好。好。”顾崇看着如今越发乖巧懂事的顾文越,越看越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心中满是欣慰。
十几分钟后,顾文越与顾崇在二楼的露台上下棋,吹风晒太阳,时不时叫崔英去拿点吃的喝的。
一老一少,一个老怀安慰,一个惬意无比。
两个人虽然未能心意相通,但在对棋的时光中,都获得了极大的情绪满足。
顾崇尤其惊讶:“文越,你这个棋走得比爸爸还好啊?什么时候学的?”
顾文越暗笑,他三四岁就开始学琴棋书画,老师们都是当时的能人,能不精通?
不过他懂得尊老,也不完全步步紧逼,还是给顾崇留些余地,惹得顾崇笑声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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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隽上楼去时,在房间里没找到大伯,从崔英口中得知在露台。
他没走几步,就听见大伯的笑声。
他住进大宅这半年,就没听大伯笑得这么高兴。
他远远地踮脚看去,原来是下棋。
奇怪,顾文越居然还会下围棋?
那不是很难的吗?
顾文隽皱起英气勃勃的眉宇,对于昨天回家的、见识广博的顾文越,产生浓浓的好奇与疑惑。
耳中传来大伯和顾文越的笑声,顾文隽眉头紧锁,低声嘀咕道:“不行,他下棋哄大伯高兴我也能!我今天就去学!”
昨晚他花了一小时搞清楚唐刀的制式以及和武士刀的区别,今天他还得用一小时搞清楚围棋怎么下。
顾文隽转身就往三楼跑。
他绝对不可以输给顾文越,方方面面都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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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越在顾家下了半天棋,午饭是跟顾崇一起,在二楼用餐,没见到顾文隽。
睡个午觉起来是四点左右,他实在是不想吃顾家的晚餐,就联系丁海外出吃饭,顺便领略下二十一世纪的繁华都市。
顾文越走的时候,跟顾崇打了招呼,说自己约朋友,晚上吃过饭会早归。
顾崇今天被哄得很开心,只叮嘱他早点回家,便随他去了。
五点半时,顾文越上丁海的破车小现代,从半山豪宅前往市区。
顾文越懒洋洋地坐在副驾驶,修长的手臂搭在车框,张开五指握住迎来的劲风,眸色淡淡地望着后视镜里瑰丽的夕阳美景。
适应二十四小时后,顾文越终于不得不与这个身体、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好好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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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顾家的餐桌上再次只剩下三个人。
顾崇亲自对按点回来吃饭的顾晋诚说:“文越约朋友去吃饭了,晚上回来。”
“嗯。”
顾晋诚淡淡应了,瞥一眼神色古怪慌张的顾文隽。
顾文隽拿起筷子,扬声说:“好啦,那我们吃饭吧!我好饿啊。”
声线就透着反常的高亢。
顾崇兴致不错地说起白天顾文越陪自己下棋的事情,说他两步棋走得是真好。
他意犹未尽地笑,说周围几个老朋友里都没有这样的棋艺。
顾晋诚静静地听着,深海一般的眼底缓缓涌动暗流。
他想起昨晚那只“圆洗”的事情。
佣人告诉他说,文越少爷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东西了。
能轻易看得出汝窑圆洗的人,围棋下得精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顾晋诚今天吃得最慢,等顾崇离席后,目送顾文隽马不停蹄地离开餐桌,跟有人要抓他驱鬼一般。
他放下筷子后,拿起白色餐巾缓缓擦拭嘴角。
张管家按习惯送上一杯温水。
顾晋诚靠上椅背,手臂随意地搭在桌面,没有动玻璃水杯:“文隽少爷出什么事了?”
张管家将早餐时的事情如实道来,又说:
“文隽少爷的话可能重了点,文越少爷晚餐应当不是有约,是故意避开。大少……”
顾晋诚手指微抬,转而去拿水杯,温凉的液体滑过喉间,嗓音似乎都变得更冷冽:“把文隽少爷给我叫来。”
“是。”张管家面色一白,赶紧低眸去请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