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一后半夜再入睡时，一夜好眠，没再做梦。
按理来说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奈何早上六点，宋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初一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双眼被困意紧紧黏住，她伸出手去胡乱摸着，左右捯饬半天这才抓住一个手感冰凉的铁块。
“喂。”沈初一抓过手机贴在耳边，闭着眼嘟哝了一声，“谁啊。”
“我啊！宋姨！”
宋娜本打算一大早陪沈婉起来去剧组后就回酒店继续睡觉，结果打开微信就看见沈初一的消息。
她立刻一个仰卧起坐，垂死病中惊坐起，反手回给沈初一电话。
“姨，这才几点啊。”沈初一人有点崩溃。
宋娜：“你不懂，美梦成真的人是不需要睡觉的。初一，你认真的？真要留下来拍戏？真要出道？”
沈初一为数不多的清醒逐渐被困意蚕食，她迷迷糊糊嗯了两句，撒娇地说一声再睡会，身子就已经先失去力气，重新晕了过去。
宋娜喂喂半天，见电话那端没人再说话，绵长的呼吸声缓缓传来。她笑着摇头，挂了通话。
她把这事告诉沈婉，沈婉有些不解地偏头，琢磨半天，只说：“随她吧。”
十八岁的年纪，正好是折腾的时候。
“我去上组了。”沈婉说，“这两天初一的事情就麻烦你先安排。”
这次拍电影，沈婉本就是友情出演，导演为了不耽误她的时间，在和制片安排拍摄场次的时候特意将她的镜头全都排在了一起拍。
接下来沈婉要出两天外景，人不在横市，故而这般同宋娜说。
宋娜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啊。”
“我怎么也算初一的半个干妈。”
虽然这干妈是她自封的。
沈初一还小的时候，他们大人开玩笑地提过认干妈这事，但沈初一当时很抗拒。
于是这事就再也没人提及。
现在想起来，宋娜只觉得这孩子打小主意就多。
·
沈初一再醒的时候是早上十点半。
昨夜睡觉没拉窗帘，太阳晒得她后背发烫，就连房间里的空调都抵不住这份热意。
她醒过来后，大脑加载十秒钟，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登上微信批阅了一下今天的消息，看到宋娜发的地址。沈初一拾掇了一下，拎着行李箱赶在十二点前离开酒店，走的时候顺便在前台退了后面预定的房。
前台姐姐很温柔，给她办理退款的时候顺嘴一问：“是旅行结束要提前回家了吗？”
瞧她风尘仆仆，又拎着行李箱，讲话的时候口音也不是本地人，怪不得被这般误会。
沈初一接过对方递来的身份证，“是要回家了。”
她人到宋娜约好的地点时，看到的是一处创意工厂。很大的一块地皮，从建筑物的风格来看，这地方应该是废弃工厂改造的。
放眼望去的各个小楼几乎都是现代钢铁风格。
厂的大门口挂着极具艺术感的雕塑大字。
“横市影视创意基地”
沈初一拖着行李箱往里走，箱子的小滚轮一路雀跃地发出声响。
宋娜给的地址在厂里临湖的一处小楼，很安静，门口只写着‘SN’两个字母。
沈婉的沈，宋娜的宋。
沈初一站在楼下门口，正到处望想看哪里是门铃，门口的摄像头突然暗暗亮起，下一秒，沈初一面前紧锁的大门一下就自动打开了。
哐哐哐。
是鞋子踩在铁制楼梯上的声音。
宋娜急促地走下来，对着沈初一一个飞抱，上手搂着她，恨不得来个左右亲亲。
沈初一对这种热情难以招架，她推了推宋娜，无奈：“姨，你冷静点。”
宋娜哪里能冷静？
她拽着沈初一往小型会议室去，把小姑娘摁在座位上，啪嗒一声打开房间里的投影仪，打工人最擅长的PPT瞬时出现在沈初一的面前。
PPT简洁明了，首页的标题大得晃眼。
《沈初一出道计划》
by宋娜
“啊这......”
“这就是我未来要做的事！”宋娜激昂地说，“来，我们先看第一页。我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以先找个小网剧出道，然后立一波人设，找准定位营销，很快就能有热度。接着......”
沈初一见宋娜这般有热情，一时没有打断她。
等宋娜酣畅淋漓地分享完自己的想法和对沈初一未来的事业规划以后，沈初一弱弱举手：“姨，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宋娜：“这种时候一般可以不讲。”
沈初一：“那我还是想讲的。”
宋娜笑她：“是吧？你以后有话直说就行，不用跟姨拐弯抹角。”
沈初一摸摸鼻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姨，抱歉，是我昨天没说清楚。”
“就......出道的话，有没有那种比较糊咖的方式？”
宋娜：“啊？”
她从业多年，第一回听到这种要求。
沈初一解释：“比如那种一年到头接不到戏只能在家里混吃等死的呀，或者全网找不到十个粉丝出道后也查无此人的哇？”
宋娜站在投影幕布前，低头看着沈初一仰望着自己的脸，以及她眼神中真切的渴望。
......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
宋娜不死心：“非要这样吗？咱能不能还是奋发两下，不说冲个一线，当个知名小花也可以啊？”
“那种走到哪都有人认识你，喊你名字的感觉你不想体验下吗？”
沈初一歪头一想：“这事很容易啊，只要我在脑门上贴个‘沈婉是我妈’，就成了。”
宋娜：“......”
“姨，我跟你说实话。”沈初一可怜巴巴地讲，“但你跟我拉钩，别跟我妈说。”
“我其实就是想留下来，大学那边gap了一年，难得有这种机会，我是想说可以和妈妈多待一段时间，但是......我和我妈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怕我直说，她不乐意。”
这话是真的。
只是剩下半句查线索找秘密的话，沈初一没说。
她第一次讲这么露骨的和妈妈有关的话，搞得沈初一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
“行吗？姨。”沈初一小声问，“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就偶尔给我安排一两件事让我做做就行。”
宋娜瞧她这样心都软了。
“麻烦什么？不麻烦。”
她心里说不可惜不可能，毕竟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沈初一是个当明星的好料子。
盘靓条顺，家世和硬件条件在这摆着，过往履历里除了恋爱脑这事算个黑点，别的硬是翻不出来什么风浪。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灵气，有明星气的。
这话说起来玄乎，但宋娜知道这种东西真实存在。有些人长得漂亮，但往人群里一搁，除了好看再无其他。
沈初一是另外一类。
就算有再漂亮再艳丽的人出现，往那打眼一瞧，第一个闯入视野的绝对还是她。
这种人要是放在镜头前，那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只要演技和人品不烂到无药可救，就断然是命里带火的存在。
可惜。
小孩自己不想干这行。
至于她说的想和沈婉多相处这事，宋娜听了是打心眼高兴的。
比起捧起一个巨星，要能让沈婉和沈初一这母女关系改善，宋娜觉得后者难度更高。
完成这事也算是挺有成就感。
于是她伸手勾住沈初一的小手指，和她当场约好了。
从这一刻开始，两个人就变成了秘密的共盟。
宋娜单独起草了一份特别的合同给沈初一，上面没有对乙方，也就是沈初一的各种工作约束，只是表明了劳务报酬分配的情况。
两个人合计半天，宋娜有了个想法。
“你之前当龙套的剧你还记得吗？”
沈初一：“姨，我前两天是中暑昏迷，不是车祸失忆。”
宋娜被逗笑：“好好好，就那个剧，剧组崩盘了你知道吗？”
“真的假的？”沈初一琢磨，“怪不得我今天早上起来给制片人联系，说想退出剧组，找他聊聊违约金的事，他一个屁没放把我拉黑删除了。”
宋娜啧了一声：“他估计以为你是想从他那抠一波违约金。毕竟现在剧方唯一的投资方撤资了，就是折腾你的陈洋洋他家。”
“陈家现在资金链全断，哪里还有闲钱来拍剧？我打探了下，听说叫陈洋洋的那人，现在被他爸妈关在家里，别说出道了，出门都困难。”
“资方一走，制片人哪来的钱？拍戏每天就是烧金，如今剧组被迫停工，相当于资方毁约，只要你签了合同，就能找对方要钱。他这下是心虚，估计才拉黑你的。”
宋娜把事一聊明白，沈初一就清楚了。
“姨，那你提这剧组，不会是想......”
“这剧组的剧本我看过，原创的，陈洋洋没瞎改之前还行。反正你不得找点事做？不如咱就把这盘子接了。”
宋娜挑眉一笑：“顺便啊，替你出出气。”
沈初一愣住。
她一盘算：“接盘的话，得花不少钱吧？”
沈初一家是有钱，但她从小跟在外婆身边，养成的消费习惯是只买必需的，不买可有可无的。接盘剧组这事，对她来说意义不大。
宋娜瞧出她的心思，伸手点了点额头，又说：“笨丫头，别担心，这是老板的意思。”
“欺负了我闺女，还想全身而退？”宋娜嚣张地模仿道。
沈初一：“......姨，这台词你自己加的吗？”
宋娜震惊：“你看出来了？”
沈初一扑哧一笑，心想，她妈妈可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