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没有夫妻名分

程阙的声音太过从容镇静,虽然知道他体弱,她和红梨又只是女子,但温淑悬起的心就是诡异地平静下来,拉着红梨站到了他身边。

王楼忌上下打量了程阙一番,见他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轻蔑道:“程阙啊,哈哈哈哈哈,你们看他这娘们儿唧唧的样子,还戴幕篱,压根儿就是个女的吧。”

他话音未落,苏义等人便哄声大笑起来。

程阙温和地看着他,不发一言。温淑想,他这是看傻子的眼神吧?这么宽容。

王楼忌笑够了又道:“要本公子说啊,你不如把这遮面帘放下来,免得一会儿哭起来被人看见堕了你探花郎的面子啊。”

程阙轻笑一声,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可惜我这人嫌ha蟆脏,不然就将幕篱送你了。”

“你什么意思?”

程阙看着他,温和道:“没什么意思。”

他抬起一只手,修长分明的指节微弯,叩出一声清响。

王楼忌嘲笑道:“响指?你吓唬谁……”

他话没说完便傻了眼,愣在原地。原本尚算空旷的草地上竟转眼出现了十数黑衣人,每人执一把刀,刀尖冲着他们,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杀意凛凛。

“你要做什么?程阙,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阿姊在录尚书府十分受宠,你别乱来啊。”王楼忌带的人都是普通的打手,见了这等杀人的阵仗,吓得腿肚子都打起哆嗦。

程阙冲他粲然一笑:“自然是让你哭个够啊。”

他转眸温和地看着温淑,话却是冲着黑衣人说的,语调温柔得如三月春风。

“你们下手轻些,让这只ha蟆和那只蓝皮丑狗今年内动一下都得哭出来就行。”

……

“他们真的太厉害啦!这样一拳,这样一脚,连刀刃都没有用,就把那群臭东西打了个哭爹喊娘,落花流水。”

马车都已经离开远香阁半里远了,红梨还在不断比划,不断感叹。一想起王楼忌涕泪横流鼻青脸肿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样子,她就恨不能高歌一曲。

她一个人手舞足蹈的比划了半天,开始还能得到温淑的一个笑。直到她再度说起苏义被按在地上啃了两嘴泥,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

温淑低着头,后背挺直,双手放在膝上,五指不住地去拽衣裙。她坐得十分端正,和以前等着教琴的师傅训话时的神态一模一样。

红梨又看向程阙,程阙已摘了幕篱,抱手懒散地靠在车壁上,正闭眼假寐。他神色温和,面色正常,看不出任何问题。

但两人之间就像是飘着千条万条柔软的丝线,这头碰碰温淑,那头碰碰程阙,可两人就是不看向对方。

红梨闭了嘴,在二人之间看了又看,最后蹭地站起身,嘭地一声撞在了车盖上,哎哟一声。

温淑立即担心地抬头看她,道:“疼不疼?怎么不小心些啊。”

红梨捂着头,摇了摇头,凑到温淑耳边悄声道:“没事没事,婢子是想要如厕,先出去了。”

她风风火火地掀帘出去,随即温淑就听她压低声音和车夫说话,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马车竟停了下来。

温淑掀帘看了看,却发现他们都走了。红梨这是为她和程阙留地方说话,温淑心里一叹,这丫头怎么忽然这般聪明了?

她悄悄地看了假寐的程阙一眼又一眼,就是不知怎么开口。终于鼓起勇气说话时,程阙却忽地睁开了眼。他面上依旧温柔,但那双常带着笑意的桃花眸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笑意,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温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低下头缩了回去。被风吹过的头发有些许凌乱,新长的短发从整齐的发髻里散出,显得整个头毛茸茸的。

程阙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出声道:“你是要和我对坐到地老天荒吗?”

温淑抬头在他眼里看出了戏谑,心里忽然就放松下来,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就别辜负你家小红梨一番好意啊,说吧。”程阙又换了个姿势,没骨头似的靠着。

温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终于羞愧道:“今天……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程阙一直住在那破烂小院儿里,衣食住行都不讲究,若不知道他的身份,恐怕都会认为他就是个出身清贫的穷举子。

他要么是在韬光养晦,要么就是因为其他原因不能让自己的势力外露。但今日为了她和红梨,恐怕是功亏一篑了。

程阙闻言背过身去,直接不看她了。温淑心里一急,下意识地往前抓住他的衣袖,弱声解释道:“不是的。我……我是真的想去放纸鸢的。”

程阙将眼皮掀起一点缝,道:“真的?”

温淑诚恳点头:“真的,其他的事都是后来才想到的,而且这中间有些意外。”

程阙终于回身坐正,垂眸看她。

“可以同我讲讲为什么吗?”

他声音突然温柔下来,温淑为之一愣。

“不想说吗?没关系,没出事就好。”

温淑咬了咬唇,低声道:“为了碧桃。”

“回门当天没跟回来的那个小丫头?”

“嗯。”

“碧桃和红梨是我六岁时候来到我身边的。那时候阿娘病重不起,院里只有一个粗使丫头,根本照看不过来。”

“父亲……他那时候还算疼我,我就去求了他给我们院里安排两个丫鬟。他答应了,转头就让嫡母安排这件事。”

温淑笑了一下,道:“嫡母还真的给我们院里送了两个丫鬟过来。一个是三岁的红梨,一个是四岁的碧桃,都是刚买进府的。”

三四岁的丫头,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但林霜月那时候已经病了一年多了,温祈也早就不来看她了。

“我就又去求了他,结果被训斥了一顿,说我不敬嫡母,任性过了头。”

程阙轻轻咳了一下,道:“后来呢?”

“后来。”温淑笑了下,“三岁多的红梨因为自小吃不饱饭,连走路都磕磕绊绊的。但她每天跟在我身后三娘长三娘短的,还奶声奶气地说一定照顾好三娘,把我阿娘都逗乐了。碧桃她大一些,会帮我穿衣,帮着阿娘擦汗换衣。”

“总之若没有她们,我肯定熬不到现在。她们于我而言是家人,不是下人。”

“父亲对嫡母王氏掌家向来放心,家中下人的身契都由嫡母王氏保管。碧桃一定捏在王氏手里,若我去讨要她必定不会给。但王楼忌就不同了。”

虽然温祈答应了她,不把二人的身契给王氏,但只要王氏想要,肯定能拿到。

“王楼忌是王氏娘家年轻一代里唯一的男丁,向来得王氏宠爱。若他想办法去向王氏要,王氏极大可能会给。”

而王楼忌要她的丫鬟的身契,左不过就是为了为难她而已。王氏历来讨厌她,她如今嫁出来了,王氏找不了她麻烦了,想必还是乐意让王楼忌来找她麻烦的。反正只要不是她自己动手,就算温淑出事,温祈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程阙听到这里,道:“你父亲要将碧桃留下威胁你为他办事,你如何确定他不会亲自保管碧桃的身契?再者,即便身契真在你嫡母手中,你又如何确定你父亲不会告诉她不能把碧桃的身契给别人?”

温淑讽刺地笑了笑:“这就是温祈啊,他一向自大,觉得了解所有人。他看不起女人,若无必要,他不会同妻女谈论任何与他利益相关的事。”

“不过我未曾料到王家竟然将嫡女送去了录尚书府做妾,让王楼忌有了肆无忌惮的底气。”

温淑说完后便一脸我知道错了的神情。程阙盯了她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就拿自己去冒险了?”

温淑惨兮兮道:“我无人可用啊,只能自己去。”

程阙忽然低声问道:“那我呢?”

温淑一怔,喃喃道:“你同我……”

她和程阙是假夫妻,程阙没必要帮她。从没有别人帮过她,她也不需要别人帮她。

程阙低头,凑近她:“我同你什么?”

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让温淑闹了个红脸。

温淑不说话,程阙又笑了起来,道:“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夫君,有事自然可以同我商量。就算没有“夫妻”名分,你我朝夕相处好几日了,怎么也算是朋友了吧,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他语调轻柔,即便声音里带着一点逗趣,也足以让温淑感受到他的真意。

温淑心底一暖,又开始道歉。

程阙无声片刻,无奈道:“我同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听你道歉的吗?”

温淑抿唇笑了笑:“不是,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厢内又静了一瞬,程阙又道:“那接下来你要如何做?”

温淑想了想,认真道:“还是要从王楼忌这里下手。”

“可他刚因为你挨了顿毒打,恐怕短时间内是下不了床了。就算他真的天赋异禀,没几天就能行动自如了,你又如何断定他会中你的算计去帮你讨碧桃,而不是来寻你我算账呢?”

温淑想起王楼忌便直犯恶心,面上的嫌恶满到快要溢出来,道:“他没什么脑子,见了漂亮女子便走不动道。在没得到之前,不会……”

“不会什么?”程阙摇头道,“有些人是天生的恶种,你不能以常理去揣度他们。”

温淑点头,程阙说的这些道理她自然知道,但为了碧桃,这个险她甘愿冒。

程阙见她又不说话,又深深叹了口气,捂住心口道:“三娘啊三娘,我今日是将我一年的气都叹完了。”

温淑见他捂着心口,担心他其实一直是忍着难受的,忙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以后会注意的。我去叫车夫和红梨回来,我们赶快回去。”

程阙拦住她,认真道:“三娘,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