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顾幺幺也觉得烦不胜烦——她索性直接就对外宣布:因为哀伤过度,暂时不见客了。
转眼到了颁金节。
眼瞅着日子一天一天的往年底走了。
圆明园里一片苍翠转为了金黄。
四阿哥的身份变了,如今不是雍亲王,也不是大将军王,而是货真价实的皇太子。
作为皇太子,自然是要搬进东宫的。
但尴尬也就尴尬在这里。
毓庆宫里,自从新太子大典之后,废太子忧思成疾,竟然缠绵病榻。
再加上年纪也不轻了,眼看着竟是要走在万岁面前的势头。
太医们每日总要浸出一两趟毓庆宫——毓庆宫中,也时时刻刻的都飘着药汤的苦香味。
这种情况——自然是不好请废太子让出毓庆宫的。
再说了,其实当年废太子的时候,太子本人年纪已经不小了,这毓庆宫承载了他从小到大的回忆。
新太子若是急着搬进去,瞧着便难免有那么些“相煎何太急”的意思。
也很难看。
……
没等康熙表态,四阿哥直接一封折子便上去了——话说的很诚恳:说是无论太子或是废太子,都是皇阿玛的儿子。
他胤禛只知道:兄弟手足的血缘关系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废太子如今病情愈加沉重,他只有揪心,还请皇阿玛千万不要催促废太子。
康熙看了折子,想到了废太子,也只是出神了半晌,最后长长一声叹息。
当然,四阿哥也不只是嘴上说着,行动上也有了不少表示:之前他曾经为了十三弟的腿遍请名医,如今也将不少名医给推荐了过来,专门送进了毓庆宫。
……
圆明园里,顾幺幺虽然还住着,但心里也有数——这里住不了太久了。
很简单:纵然废太子的毓庆宫让不出来,但是“东宫”这两个字,最重要的是政治意义。
纵然不搬进毓庆宫,哪里都能成为新的东宫。
而且如今,圆明园里也热闹得很——到处都在修葺。
当然,明面上说的是为过年做准备,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圆明园如今的地位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园囿?
成了皇太子的侧妃——顾幺幺如今出门的仪仗也更麻烦了:不说车轿的规格变得更宽敞,婢女、婆子的人数更多、马车周围的护卫规格也明显加强。
现在去哪儿,也不像从前那么能说走就走了。
对比眼前,顾幺幺竟然有那么一点怀念起在西北时候的无拘无束了。
……
傍晚时分,顾幺幺刚刚从二格格府里回来,想着二格格如今孕吐厉害,夜里常常半宿半宿的睡不着。
于是她简单用了一点晚膳,刚刚坐下在调香台前,正打算研究做一些孕妇可用的安神香,就听外面通传说太子爷过来了。
顾幺幺还没有习惯“太子爷”这种称呼,脑筋稍微愣了半秒钟,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四阿哥。
她将面前的荷花香、薄荷叶、石斛给推开,起身出去迎接四阿哥:“爷……”
四阿哥已经跨进了屋子里来。
喊出了口,顾幺幺觉得不对,刚想要改称呼,四阿哥已经伸手把她给拉起来,柔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不碍事。”
已经听她喊了这么多年了,真的要改——大将军王的时候就该改口了。
那时候没改过来,这时候再换称呼,听着也不习惯。
四阿哥一边说着,一边看顾幺幺如今也改了装束——比之前做雍亲王侧王妃的时候更华贵了。
他心里高兴,伸手很温柔地就替她把鬓边一支快要滑下来的珠钗轻轻往里推了推——她头发柔滑如云,从前簪着精致秀气的钗子还好,但是如今这种上面垒着层层珠宝的钗子就不行了。
顾幺幺挽着四阿哥的胳膊往屋子里走,四阿哥拍了拍她的手:“今日如何?
这话是问她过去看二格格的情况。
顾幺幺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之后,正好见尔曼送茶进来,于是顾幺幺走过去伸手接了过来:“爷,先喝点茶,换了衣裳再说。”
尔曼倒退着出去就把门给带上了。
屋子里,四阿哥忙了一天,倒是真渴了。
他接过茶盏来,喝了好几口茶,看顾幺幺围着自己,忙着在屋子里团团转。
一会儿将衣架上的衣裳拿过来给他,一会儿又走到了屋子门口,小声嘱咐外面的奴才将洗脸洗手的热水给准备好……
等到那边安排好了,她又跟个小尾巴似的,黏在自己身边。
就和很多年前一样。
四阿哥看着,心里便只觉得温暖又熨帖。
他伸了手对她道:“幺幺,来!”
顾幺幺走了过去,只看四阿哥伸手就捏了捏她的脸:“今天又用的什么新香?”
他顿了顿,轻轻吸了吸:“这香气倒是古雅——可惜太浓了些。”
四阿哥一伸手,就把顾幺幺给拉到自己腿上了。
他的手掌用力,在她腰上肆意地揉捏着,低头在她长发上轻轻地嗅着,眸色微微转暗。
顾幺幺趴在四阿哥肩头,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想到三格格出事的那一天——屋子里也是染着浓浓的熏香。
都是那香气掩盖住了血腥味。
……
顾幺幺想到这儿,一点情绪都没有了。
她伸手骤然推开了四阿哥,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四阿哥拉住,又将她重新搂进了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顾幺幺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心跳声。
顾幺幺被他的手臂勒得骨头都隐隐作痛,抗议道:“爷!”
……
废太子是在康熙五十七年的正月十五没了的。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顾幺幺还带着弘历和五格格,正在永和宫里给皇贵妃请安。
乍然听说这消息,乌雅氏一下子就把弘历从自己怀里给放开了,抬头紧紧盯着来人:“什么时候的事?”
来人跪下就禀——说是谁也没想到,就是今天早上:太医跟往常一样过来给废太子看了诊,说是情况不大好,之后又出去写药方子。
奴才们也跟着出去准备药。
就这么前前后后一转身的功夫,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废太子眼睛还张着,人却已经僵在了床上。
咽气了。
皇贵妃乌雅氏听着就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