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幺幺带着人进了堂屋,坐下来让黛兰去拿了小本子。
屋子里,弘昀和四阿哥喝完了药,又睡下了,所以顾幺幺声音压的特别低,生怕吵醒了病人。
黛兰站在顾幺幺旁边,眼神和小黛子彼此交换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顾幺只当没看见黛兰和小黛子两个人的小动作,“小黛子擅作主张,扣一个月的月钱,罚跪半日。眼下人手吃紧,先记下,日后再说。”
小黛子服从度很高的磕头了:“奴才该罚!改罚!”
顾幺幺点点头,又让黛兰去拿了个荷包给小黛子。
小黛子一接过荷包就咧嘴了,心里简直恨不得大喊侧福晋万岁。
侧福晋虽说罚了他月钱,但是这个荷包里的钱早就把那抵过了。
还多了好多好多呢!
这哪里是惩罚啊,根本就是赏赐!
……侧福晋其实也是很乐得看钮祜禄氏吃瘪,对吧?
哈哈哈哈!
他一边谢恩,一边趴在地上,脸上的得意都快荡漾到脸庞外了。
顾幺幺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赏你?”
小黛子磕下头去,嘴巴很甜:“奴才反正知道侧福晋是顶好顶好的主子!奴才能来侧福晋面前伺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顾幺幺道:“你一心向着我,见不得旁人对我无礼——你这护主的发心是很好的,该奖。”
奴才们一颗忠心来护着她,顾幺幺绝不会把热扑扑的人心给弄凉。
顾幺幺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黛兰:“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你们的一举一动,旁人会以为是我的授意。正因为如此——意气用事,擅作主张才是大忌。今日不过一件小事,但我不想你们养成了这习惯、说到底,咱们主仆多年,这些话我曾经也是说过的。你们大概是忘了。”
小黛子和黛兰都严肃了脸色,恭恭敬敬的道:“奴才谨记侧福晋的教诲。”
钮祜禄氏屋子里,钮祜禄氏一口饭菜都没动,直接让婢女给倒了。
婢女看着旁边的汤还行,端过来想伺候格格喝,钮祜禄氏面色冷淡如冰,反手就把一碗汤给全部浇在了地上。
婢女也没办法——饭菜确实馊得厉害,本来还想用筷子在里面找一找,挑一些好的出来。
但是也根本挑不到。
如今是冬春之交,天气还寒冷的很,又不是大夏天——前面大膳房里能找到馊成这种程度的饭菜,也是不容易。
可见侧福晋那儿有多恼。
……
紫禁城,永和宫。
八福晋郭络罗氏已经在正殿里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了。
德妃遭受了丧子之痛,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这时候被宫女们扶着从床上起来,才听说八福晋过来看望自己了。
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
德妃虽然悲痛无比,但是也不好真的让郭络罗氏这么一直等下去,毕竟这位是和硕额驸明尚之女。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出生名门贵族,家世显赫,身份尊,从小受到万千宠爱。
性子也是特别骄傲的。
等到德妃被宫女们扶着出去了,郭络罗氏看见德妃苍白憔悴的模样,也不禁吃了一惊。
不过短短一阵子,德妃整个人鬓边已现出了不少白发,宫里虽然有的是巧手的梳头宫女,能将白发给掩饰在黑发下。
但是白头发太多了也遮不住啊。
郭络罗氏浅浅给德妃娘娘请了安。
她自恃身份高贵,或许表面上不愿意承认,但是在心底的最深处,实在是对德妃和良妃这种出身低微的娘娘们尊敬不起来。
不过,郭络罗氏是很在乎八阿哥的。
这一趟,她就是替着八阿哥过来的。
八阿哥在郭络罗氏面前长吁短叹,夜不能寐,口口声声的说是自己连累了十四阿哥。
大概将歉疚都化为了动力,八阿哥本来就是管理着内务府事宜的,这一段时间更是一门心思全部都扑在了十四阿哥的身后事上。
已经连续好几日都没有好好用膳了。
他自己也是大病初愈,拖着虚弱的病体,忙前忙后,尽心尽力。
郭络罗氏心疼丈夫,这几天想着想着,最后就决定进宫里来,来看望十四阿哥的亲额娘——德妃。
也算是替八阿哥做些事情。
一提到十四阿哥,德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尽管面前面对着的是八福晋郭络罗氏,她依旧泪水像决堤一般涌了出来:“胤禵……”
八福晋郭络罗氏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和八阿哥生育子女,不知道为人父母的感受,这时候陪着德妃强掉了几滴泪,又吩咐奴才把自己特地带来的礼物给捧了上来。
……
圆明园前园里,顾幺幺穿着一双宝蓝色的小羊皮靴,身上披着的是同样颜色的羽纱面鹤氅,沉默地坐在四阿哥的床前。
屋子里虽然不冷,但是也不暖和——这是因为受了太医的嘱咐:屋子里的暖盆数量得有所控制。
不能温度太高。
四阿哥依旧在昏昏沉沉之中,倒是中间清醒了两次,都是睁眼认出了顾幺幺。
他伸手去摸她鬓边的碎发,神情如在梦中,心疼地喃喃道:“幺幺,你看你熬得白头发都出来了……”
他把顾幺幺的手按在胸口。
四阿哥难得清醒,顾幺幺看他终于能认人了,一阵激动,刚想说话,就觉得喉头一阵哽咽。
她趴在四阿哥胸口,四阿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怔忪了一瞬,终于想起来自己得了什么病。
他立即缩回了手,一边转过头去抑制着咳嗽,一边用尽力气推着顾幺幺的手臂,沙哑道:“幺幺出去!让奴才伺候!”
说完了这一句,四阿哥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奴才们都跑了进来,顾幺幺赶紧给他拍胸抹背,好不容易等到四阿哥平静下来,不咳嗽了,整个人又重新昏昏睡去,顾幺幺才算松了一口气。
疫病的凶险,如同一把挂在房梁上的刀,随时让人不敢松懈。
守着四阿哥一会儿,顾幺幺想到他刚才说自己把白头发都熬出来了——她以为四阿哥是眼花看错了。
但是等到得空的时候,顾幺幺对着镜子一照才发现自己鬓边真的有一根异色的头发。
之所以说是“异色”,是因为这颜色还不能算是全然的白发,而是泛着灰白。
顾幺幺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那根头发在手指上缠绕了几圈,一用力,直接给拔掉了。
都说白头发不能拔,拔一根长十根,但是顾幺幺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她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胤禛和弘昀都能好起来,彻底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