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幺幺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明朗,屋子里的陶罐中插着杏花枝,平添几分风雅。
毕竟下了一夜的雨,空气里凉意甚浓,顾幺幺微微缩了缩脖子,一转脸就看见四阿哥睡在自己身边。
他侧卧着,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之中就越发显得眉目深邃,丰神俊雅。
顾幺幺忽然就起了玩心,伸手拈了几根头发丝在手上,轻轻撑起身体侧过去,刚想对着四阿哥的眼睫挠一挠,就看四阿哥睁开了眼:“不怕了?”
顾幺幺吓了一跳,笑着就把头发扔了,然后钻进四阿哥的怀里,仰头看他:“爷都醒了呀?”
四阿哥轻声笑了笑,转身将她搂住了,低头捏了捏她的下巴:“这都什么时候了?自然醒了。”
顾幺幺在他肩膀上磨蹭了一下,心里想着也并没有很早呀……
不过,要是比起来在京城的时候,早起要进宫的时辰——现在的确很晚了。
她扭来扭去的在他的怀里,一会儿蹭了蹭他的脸颊,被窝里的小脚踩在他的脚上,一会儿又握住他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里揉捏,再一会儿又抱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怀里打哈欠。
四阿哥由着她折腾,低头只是含笑看她。
顾幺幺搂住了他的脖子,抬起脸对他软糯糯地撒娇:“爷今儿再陪幺幺出去转转,好么?”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果然,四阿哥伸手将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下来,脸色严肃起来:“不行,爷有正事。”
顾幺幺长长地“哦”了一声,小手拉着他的手,慢慢低下了头,脸上显出了失望之色,只是轻颤着睫毛,抬眸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
又一眼。
四阿哥瞧着她这副模样,多少有些心疼了。
顾氏大概也知道他如今越来越宠她纵她,所以才会如此说。
四阿哥侧头过去,在她唇角碰了碰,被子里的手从她腰间滑过去,软语温存,是在哄着她的语气:“你想要的东西,爷统统都让人给你买回来,买回来了,你再自己挑,好不好?”
见顾幺幺低着头没说话,四阿哥想了想,道:“那你与耿氏一起做个伴去吧,让苏培盛跟着,再挑一些精干……”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顾幺幺转过身去了。
四阿哥哑然失笑——这是又吃醋了。
和她这么笑闹了一会儿,四阿哥毕竟年轻,血气方刚,更何况面对的又是自己喜欢的女人。
他撑起身子,伸手按住了顾幺幺的肩膀,一只手霸道地将她的手钳制了起来,另一只手护住了她的头顶,免得撞在了床板之上。
屋子外面,黛兰早就和其他几个婢女服侍等着了。
刚才奴才们还以为主子爷和格格是要起来了,已经将洗漱的热水都准备好了。
但是这会儿听着里面的动静,几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江南地方,春日雨水绵长,从这一日起,淅淅沥沥的雨就没有停过。
顾幺幺从这一日起便一直住在了这间屋子里。
不断地有当地官员女眷送过来各种精致礼物。
官眷们自然也是受了父兄指使,知道这位姓顾的格格,虽然不清楚什么时候出的头,但是如今在贝勒爷身边十分得宠。
但毕竟身份差距太大,不敢结交——也只是号称“孝敬”格格,留下帖子,但求能被格格看上一眼,留个印象,便已经是十分幸运了。
顾幺幺一样都没私下留着,全部都给四阿哥见了,才各做处置。
一直到启程回京城,四阿哥再也没有往耿氏那里去过。
耿氏自从那一晚上失望懊恼,默默流泪了一夜之后,反而面上也就再不显露什么了。
所谓深厉浅揭,随时为义——顾氏既然已经得宠到了这种程度,等到回了府,就算福晋能泰然处之,李侧福晋那儿必然也按捺不了多久。
……
五月上旬,车驾终于准备回京城。
当地官员浩浩荡荡地送着直郡王和四阿哥离开。
等到过了水路,换了马车,在路上又行了两三天,这一天中午歇息的时候,顾幺幺让黛兰抱了墩墩,下去遛狗溜了几圈。
等到再上路的时候,没走多久。忽然就听见前面一阵混乱。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顾幺幺在马车里,顺着惯性,身子往前栽了一下,就听前面一片哭喊之声,又有人大喊着呼唤随行的府医。
顾幺幺吓了一跳,撩起马车窗帘子往外面看过去,就看前面一辆马车混乱地围了一圈侍卫,又有婢女嬷嬷。
“去看看怎么回事。”顾幺幺转头对黛兰道。
黛兰很快就回来了,上了马车,气喘吁吁地把事情对着格格讲了一遍——原来是直郡王的侍妾魏氏的马车,刚才一只轮子突然猛地向下一陷松动,车厢失去了平衡。
魏氏正在车里闭目养神,猝不及防,身子一歪,顺着倾斜的角度就差点摔出了车,万幸被婢女死死抱住了腿脚。
但饶是如此,怀孕的肚子还是被撞到了。
当场,血就从衣角上透出来了。
魏氏的婢女毕竟年轻,乍然经了这种事,吓得直哭,还是魏氏的小太监手一路跌跌撞撞的过去对直郡王说了。
直郡王脸色发白,直接把府医揪了过来。
这会儿,魏氏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一群嬷嬷婢女围着,府医满头大汗,又说马车厢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需要把人赶紧扶出来医治。
匆忙之下,小太监们抬了块板子过来,放在了草地上,嬷嬷们将魏氏抬了上去,婢女们匆匆将衣裳什么的胡乱拿来,给魏氏垫在板子上,又围了一圈做人墙。
侍卫们全部背转,远远避开。
不一会儿,府医就跪下来给直郡王磕头,又直摇头。
魏氏眼前一黑,知道孩子是保不住了,大哭了出来,凄声便对直郡王道:“求王爷彻查,此事并非天灾,而是人祸!这马车有人做了手脚!”
她攥着直郡王的手,怎么也不松开。
直郡王见爱妾如此,又想到失去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自然十分心痛,目中垂泪,一边安慰魏氏,一边就看四阿哥站在不远处,满脸对兄长的关切之情,却又碍着魏氏,不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