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
诡异的声音还在回荡。
阮北晴头皮一炸,掌心唰地冒出冷汗。
幸而红灯转绿,她没敢多看,蹬着自行车快步离开。
是她又多疑了吗?
她总觉得很奇怪。
这年头,人工智能技术已经发展到了相当高的地步,但出于种种缘由,人们会刻意把机器人修的更像“机器人”,而非人类。
这是为了提防“恐怖谷”效应。
早在1970年,便有人提出“恐怖谷”效应,即当机器人或虚拟事物过于逼真时,人们感受到的就不仅仅是亲切和欣喜,而是恐惧。
确实挺恐怖的。
尤其当她一路飞驰过红绿灯时,转过头,发现机器人还在盯着她。
然而那微笑转为了假笑。它咔咔地歪了下脑袋,似乎还想说出“一路平安”四个字,然而才刚刚说了个“一——”,它的尾音奇怪地扬起,像是卡顿住了一般。
于是它伸出了手,动作缓慢地朝她挥了挥。
比出一个“再见”的姿势。
阮北晴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
有一群科学家通过细致的研究和猜想,得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刊登在了知名新闻网的公众号上。
他们通过对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研究,发现机器人中确实存在着不为人知的“黑话”现象,明面上是在对人类的语言进行回应,背地里却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并用人类不知道的“黑话”进行沟通。
这佐证了机器人确实有思想存在。
而更可怕的是,它们或许在很久之前,在它们甚至还是智能手机形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潜移默化地“监测”和“研究”人类。
毕竟人类是主动把数据交付出来的。
阮北晴没看完。
因为文章涉嫌编造和误导受众,很快被404了。
她最开始也以为这群科学家在开玩笑,后来身边越来越不对,她一转念,感受到的终于不再是啼笑皆非,而是细思极恐。
于是她加快了速度,一路都只敢走大道。好在过了几条道后,渐渐有了人气和车流,还能看见路边炸串摊飘出的白烟。
然而她一口气还没缓下来——
身后传来了剧烈的“突突”声。
一辆失控的油罐车歪七扭八地在车道上疾驰,朝她直冲而来!
“闪开!快闪开!!”
有路人朝阮北晴大声喊着。
但她能怎么办?
身后有油罐车紧追不舍。
前面不远处还是红灯。
她心里骂了句“shit”,估摸着两个轮子的自行车跑不过八个轮子的油罐车,于不远处的岔路口一转弯,拐进了一条通往居民区的暗巷之中。
“轰——”
油罐车撞在电线杆上,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巨响。
阮北晴擦了擦手心的冷汗,面不改色地正准备离开,身前骤然大亮。
停栖在黑暗中的轿车毫无征兆地启动,如同惊醒的猛兽,嘶吼着朝她奔来——
那才是真正想要她性命的人!
然而已经躲不开了。
她拼命错开方向,到底晚了一步,巨大的撞击感扑面而来。
疼痛侵袭全身。
她失去了意识。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鼻腔中。
耳旁混杂着“滴滴”的声响,这气味,这声音,她都熟悉。
脑中是前所未有的混沌,印象开始模糊,思绪开始凌乱。唯有一个念头撑着她,如狂风中的一根稻草,逼着她清醒过来。
她不能睡。
她还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去查明。
也是奇怪,阮北晴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了的。
众人对她凉薄淡漠,她便对这个世界凉薄淡漠,最偏激时,甚至觉得这不过是场“游戏”。
可自从她涉足进了徐玥的案子,见过了那么多毁尸灭迹的事情之后,她察觉她放不下。
这场“消失”,是肮脏的、不义的,不知还有多少的人躲在黑暗里,还有多少人被困在道德枷锁之中。
她能袖手旁观吗?
她能装聋作哑吗?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也根本不想去当救世主,没谁规定她必须出面。
但此刻,她是唯一看见的人。
而她敏锐而清晰地认识到,那些人需要她。
——因为她承受过相同的遭遇,被人排挤、孤立、冷眼相待。她是一个骄傲的人,敢用同样的目光直视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家伙,可对于沉默的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很难去反抗,生存的方式唯有忍让。
忍让,只会带来成千上万倍相同的痛苦。
她理解,所以她看不惯。
“滴滴——”
周身都很痛,头上尤其明显。好像有人伸进了她的太阳穴,将头骨撕成两半。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了整个鼻腔,胳膊僵硬,全身上下像是被揉碎了一般。
她动弹不得,也睁不开眼,像是有人用重铅拴住了她的手脚,将她往深渊中拖拽而去;又如一尾被拍入海底的鲸鱼,身不由己,只能抓住心上那一点光亮,让自己拼命游出海面。
阮北晴又在心里骂了句“shit”。
是了,她知道是谁动的手,她才不会让那群人得逞。
因她从不甘任人摆布,也不信命。
从小便是如此吧。
两三岁时,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孕期状态极差,生下她来后,她三天两头的感冒。
最严重的一次烧到了快40℃,大冬天,北方的雪要积到膝盖,大门都推不开。当时阮文善的驻地在山上,离医院特别远,出行极其不便。她只能靠家里囤积的药活命,烧了没多久,就开始轻微地抽搐。
程雯掐紧她的人中,一边掐一边哭。后来她才知道,小孩子发烧抽搐很危险,可能会因此变傻,所以她严重怀疑现在的离经叛道与当年那场发烧脱不了干系。
但那是她记忆源头处最清晰的事件。
她记得自己一向好强而固执的母亲忽然崩溃,将额头上的毛巾换去,哭着对她说:“北晴,要不咱们死了算了。”
她目光懵懵懂懂的,似乎在思考“死”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两岁的她对生死已经有概念了。
尤其是她几乎从小就去熟了医院,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病人。
她没有开口,只见自己的妈妈哭着跑了出去。没过多久,一墙之隔的卫生间传来了“咚咚”的声音。
她并不知道程雯在干什么,但由着之前的话,她以为妈妈是真的想不开了。
于是她抓着一个破兮兮的拨浪鼓,翻下被窝,哆嗦着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她没有洋娃娃,家里买不起,她也不需要。阮文善带来的拨浪鼓成了她唯一的玩具,坏了也不肯扔。
“我们不会死的。”她执拗而认真道。
事后阮北晴多次回想,只觉这种不怕天、不怕地、非要将南墙撞塌的性格,大概在那时就已经定下了。
因为要强,所以不肯输,所以骄傲,狼狈不堪也会骄傲。哪怕是承蒙所有的质疑,哪怕是躺在病床上,她也会用行动告诉每一个人,她不会输。
耳旁的声音渐渐清晰,门外似乎有人吵架。
“您冷静一下。”
“......他开车撞了我女儿,出完事就逃逸了,现在都没抓到人,我怎么冷静?!”
嗯......
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喊大叫的,很吵。
“我就这一个女儿,我老公没了,我二十年没回过家乡,在这个地方没几个认识的人......我就她一个女儿,她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啊!”
说到最后,程雯已经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这是阮北晴第一次逼着自己听她的咆哮和哭声,企图借此来唤醒自己沉睡的躯壳。她让自己不停地回想着过往种种,往那光亮更进一步。
对了,其实母亲也是个很复杂的人。
她在外面,会很骄傲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军人。
但她又十分后悔自己嫁给了一个军人。
她向往浪漫的爱情,希望能找个依靠,然而这一切,几乎都没有得到。
得到的反而是聚少离多。
阮北晴听程雯吐槽阮文善,耳朵能听出茧。
“我怀了你,甚至生了你,你爸都没能回来看过一眼。”
“一岁的时候你开始学说话,你奶奶害怕你不会说爸爸,在墙上贴了张照片,指着让你喊爸爸。”
“后来你爸回来时,你已经会走路了。你奶奶问‘爸爸在哪儿’?你这家伙和个白眼狼一样,指着照片说‘在这儿’。”
每每听到这里,她总要起一身鸡皮疙瘩地打断,烦躁道:“那不是还小吗?”
至少在她心里,她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的父亲。
哪怕经常出差,他也会带各种各样的东西回来,会教她用另一种眼光看世界,会告诉她相信自己,用言语和行动支撑她的骄傲。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渐渐安静了。
门一开,似乎有人走了进来。她动了动眼皮,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睁眼,但她忽然不想睁了。
因为程雯啜泣着说了句:“你干爹来看你了。”
她从来不认陈铭宇这个干爹,有缘故的。
而陈铭宇说了什么?
他这个人也真不会说话,沉默了好半晌,“我把你落下的周考试卷带来了。”
随后枕边沉沉一响,脸上扑来凉意。按照声音猜测,那大概不仅仅是周考试卷,恐怕还加了《五三》或者《一本》等等别的让人心情沉重的东西。
阮北晴一脸冷色。
情商可真低。
幸而他没停留多久,手边有事,看一眼撂下辅导资料就离开了。程雯倒是在这时照顾起她,主动将压枕头的书挪走,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很多话。
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中午程雯去买饭时,有一人不置一词、慢条斯理地站在了床边。
阮北晴很敏感,对于气场的察觉一向很强。
那人动作轻缓却气场深沉,像是个不怎么好惹的人物。
她身边哪有这种人?
她觉出不对,终于费力睁眼。
入目便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黑色绅士帽的男人。
那人带着白色手套,朝她十分有涵养地一笑,“北晴,终于见面了。”
“......”她眸中变得极冷,“你谁?”
她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突然过来干什么?
而他从上衣的兜中摸出个物件,在她眼前一晃。
“帮你的人。”
——那竟是个手机。
和徐玥手机型号相同的,崭新的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了qaq,考研复习太多更晚了抱歉抱歉。
嘶,其实这文掺杂了我的挺多个人因素在,写文最初是因为有一些事情想不通,也是纪念一些人。
但是说太多了显得矫情。
所以人设有的不算讨喜,也出现了很多看起来情绪化的段落,都是一些情绪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吐槽,只好把真人隐喻在文里。毕竟,写这本书最初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能把一些事情想开,不然我会憋疯。
大家如果不喜欢看这些段落就飞快略过吧,我尽量克制情感输出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