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向见她气势汹汹地写完这一长串,莫名其妙地揉着炸了毛的脑袋。
“好心当成驴肝肺。”他不满地嘀咕道。
也不知一团和气的阮文善是怎么生出这个刺头女儿的。
正想着,电脑上蹦出三角红色感叹的符号,硕大的红点闪烁在屏幕上。
“警告,黑洞出现!警告,黑洞出现!......”
“黑洞”是“消失”的代称。他们观察了很久,不正常“消失”的地方,抑或是“隐形人”出现的地方,都会产生“黑洞”。
前者定格在被害人遇难处,像是一尊暗沉沉的坟墓;后者则被李小向标了红,设了警告,以求能更快、更准地发现他们动向。
“隐形人”的动作很快,出现得毫无规律,且转瞬即逝。他们人少,只能尽最大可能去抓人,但往往功亏一篑。
李小向盯着那“黑洞”的位置,顿时如同触了电的猫,抓起手机喊道:“安凉快回来,隐形人朝公安局去了!”
碧弯区分局外,风冷气清。
他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口罩,趁着没人,摸出小刀往行道树上一割,塞进去一块薄如蝉翼的方形小片。
那是比这个时代还先进的控制器。植入控制器后,方圆几百米的人都会选择性无视他,他可以如空气一样穿梭到各个场所,控制范围内的任何一个人。
L市的各地都有控制器,已然形成一个完备的“系统”。在公司内部,除了制造、维护人体芯片的人,还有专门的技术人员确保控制器的顺利运行。
可以说,大部分人虽然自认为有独立意识,却早落入了公司的掌控之中。
人们不会排斥科技。
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机器同化。
也不会思索,他们所谓的想法究竟是属于自己的,还是被机器和人故意引导的。
虽有小部分人受控制器的影响较弱,会出现他们自认为的“错觉”,但多数人迫于压力,会伪装成自己是“正常”的。
只有少部分人九牛拉不转,非觉得这个世界有问题——但也不要紧,这样的人,大部分都被关进精神病医院,不疯也都被逼疯了。
这些计划本进行得完美无缺。
直到昨天。
本该顺理成章的事情,出了差错。
一是,王小举居然反抗了。
后来他们经过种种认定,知道这个孩子是那少部分忍气吞声的人,也没那么担心。
可更让人害怕的是,他逃出之后,“小黑店”附近的人居然集体摆脱了公司的限制,目瞪口呆中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人体芯片能记录体内电流,电流携带着解码信息,他们因此知道了所有学生的想法——
“他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疤!”
“还出血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情绝对没有打架斗殴那么简单吧?......刚刚可是上课时间,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的,他身上不仅有血,还有数不清的旧伤,深深浅浅地长了满身。
王小举家里人都对他很好,从没打过他。
大家很快猜到一个可怕的原因,一个他们很少听闻、不敢想象,却又切身相关的原因——
校园霸凌。
他们不约而同地愤怒了。
他们赶跑了围住王小举的机器人,想问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数愤慨的思想跃然屏幕,整个公司的技术人员陷入了惊慌之中。千钧一发之际,是那两年前如同天降的科研家出面,大家才重新将控制器修复好。
世界恢复控制。
交易没有搞砸。
黑暗继续被掩埋。
所以当王小举说有人打他时,众人纷纷转了口风——
“怎么可能?校规这么严格,还有机器人看着,谁会专门去打别人啊?”
“准是你惹到了他们,别故意给学校抹黑。”
技术人员们大松一口气。
“得亏有了谢总。”他们感慨着,“不过谢总,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系统’运行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失控过,是出现什么故障了吗?”
被称为“谢总”的男子沉默片刻,“搜查监控,检测十一中控制器。”
“搜查监控!”
“检测十一中控制器!”
监控显示,没有任何人靠近控制器的摆放位置。
而整个十一中的控制器,分明都处于正常运转的过程中。
“谢总”摇摇头,“我不知道了。”
这件事让公司内部产生了恐慌。有人怀疑是内鬼泄露,有人则说是那群敌对的人所为。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只能更谨慎行事。去往每个地方,都要确保控制器正常运转。
便如当下。
他摁了下按钮,红光闪过三次,证明控制器没有问题。他压低了帽檐,揣着兜,大步走进公安局。
站岗的警卫没有看见他。
值班的民警也没有看见他。
他就像一阵不可查觉的风,与迎面走来的警官擦肩而过,轻而易举地潜入牢房内。
那个小孩正低着头,呆愣愣地坐在床边。
他身上的伤已经处理了,斑斑驳驳的,透着一种易碎的可怜。
他凭空而现,正对着少年惶恐的目光,一枪打在了他的胳膊上。
少年痛苦地挣扎翻滚。他似乎知道那不是子弹,企图将它挖出,然而只弄得满手血迹,渐渐失了力气。
王小举昏倒过去。
而他摔碎了一旁的暖壶瓶,拾起破碎的内胆碎片,沾上了血。
不多时,一位民警发现了情况,忙招呼人来给他包扎。
“他怎么了?”
“好像是自残,现在的孩子......唉。”
他戴着墨镜站在角落中。
片刻后,王小举醒了过来,一脸茫然地扫视周遭。
有民警问他怎么回事,还关切地说:“孩子,你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说。”
可他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我......没有。”
“什么?”
“我撒谎了,没有人打我,我只是......和他们闹了别扭。”
王小举磕磕巴巴地说着。
而他立在原处,如同牵着木偶一般,用口型比对着相同的话——
“这是同学恩怨,与学校无关。”
“我们私了就好,不用再查下去了。”
同一时刻。
“我就知道!”
安凉紧紧盯着电视屏幕,抽出张纸抹着泪。她画了极其靓丽的烟熏眼妆,纸巾上沾满了乌黑黑、亮晶晶的眼影。
李小向一脸奇怪地看她,“你哭什么?”
“我激动的!你不知道,要是再晚一步,咱们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又没了。”说着,她给一旁的少年塞了大包薯片,“吃吃吃,别客气。可惜了我的小黑,我还得想个办法把它整出来。”
那少年盯着电视屏幕中近乎一样的自己,脸色煞白如纸——
那是“他”。
如果不是安凉把他捞了出来,下一个消失的,恐怕真的会是他。
“他......”王小举喃喃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