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提示结束，吵闹的房间登时安静如死。
楚阳焱咽了口唾沫，六神无主地提着他的鞋子大礼包：“现在怎……怎么办？继续找舞鞋吗？”
牧游没有说话，抬眼望了望门外。
走道上灯光忽明忽灭，女鬼暴怒后，这里的气氛就变得森寒诡异起来，透着股不寻常的味道。
让人很不安心。
“来不及，我们先原路返回，找到原来的卡座。”牧游说。
“我们还要回去？”光是想到刚才的画面，楚阳焱心跳就开始加速。
“那个女鬼正在追我们，我们回头岂不是长脚快递……顺丰直达？”
牧游摇了摇头：“只能回去。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可供选择的舞鞋反而太多。我们必须近距离接触她，至少观察到她的尺码脚印。”
牧游说得很对。
路淮在一旁全神贯注地听着，甚至十分赞同地点了点脑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路淮这种表情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出现。
直播间内，屏幕上迅速刷过一团笑声。
【哈哈哈哈这个认真脸笑死我了，真的和综艺里要他炫技的部分一模一样】
【简而言之就是：队友很靠谱，这波趟了】
【请你们继续努力，主播先眯一会儿】
【刚刚突然关直播的时候我慌得要死，还好又开了。下次可别误触了哦】
【等等，没人觉得牧游很熟练吗？我一开始只以为他是冷静，但现在看，怎么感觉像是玩过类似的东西百八十次了】
【新观众吧，前面刚说了他是老玩家】
【老玩家？我怎么没在论坛上听说过他……】
弹幕零星飘过，游戏内，气氛凝固得像是能挤出渣。
“这个副本的怪物很特殊，我的能力造成不了多少伤害。”牧游平静道：“游戏的匹配机制非常公平，至少在面对怪物NPC时，每个玩家都有生存的可能，也同样有死亡的可能。”
简单来说，就是实力差距固然存在，却也不会太大。
也因为这样，才让每次直播下注都惊险刺激得像是一场豪赌，赌徒和主播的生命连成一线，拼搏积分的胜负感格外吸引人。
也有不少原本潜力无限的新星玩家，将身家全部输在了直播间中，在下一个副本毫无翻身之地。
“我明白了。”路淮紧张地点点头，应声：“你其实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我会保护好自己。”
牧游“嗯”了声，没再说话。
路淮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有点好奇。
恶魔之间的确是有能力差距的，即便绝大部分都充满攻击性，手段却也各不相同。
那么，游戏里获得增幅的人类呢？
路淮压低了声音，像是做贼一样悄声：“你的能力，在什么时候会比较厉害？”
牧游垂下视线，忽地沉默片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楚阳焱把东西丢在地上，从那堆看着就沉得要死的麻袋里翻出跟钢管来，在手里掂了掂。
“万一到时候有什么追逐战，我这个应该能有点作用。”楚阳焱说。
“我的弹幕说怪物可能很强。”路淮小声补充。
“没事。”楚阳焱握紧了手里的钢管，咽了口唾沫，脸上挤出一丝紧张的笑：“我看过很多恐怖电影，而且我的力量评级是D。”
D。
游戏备注上，被称为“非专业运动员人类，能够达到的普遍极限”的等级。
路淮望了眼楚阳焱的胳膊，忽然觉得系统给他的F级评分十分合理。
楚阳焱深深呼吸，倒计时表盘飞快地转了几个数，系统消息终于再次传了出来。
意味着，追逐正式开始。
【系统提示：B组玩家于（■■■）触发特殊剧情，NPC（■■■）已经在酒吧内开始游荡，捕捉粗暴不懂礼仪的实习生们。别心存侥幸，你们可是命运共同体！】
【备注：因为你们的拖沓，亲爱的同事忍无可忍，释放了“猴子”！“猴子”虽然只是随从，但很难说被它找到的话后果会如何哦~请尽快完成同事的请求吧！】
语音欢天喜地地落下，敲在众人耳边。
所谓的猴子，应该就是游戏中公布的新怪物。
名叫猴子的恶魔路淮还从来没听说过，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哪位老乡。
如果真的是熟人……
表演一下两眼泪汪汪也不是不可能。
风从门缝里吹过，敲在一片昏暗的室内，震出沉闷的沙响。
手腕忽然被握住。
楚阳焱主动拉住了他，站在牧游身后，严阵以待。
未知的怪物随时可能出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尽早完成任务，脱离这个地方。
牧游握住手电筒，猛地推开门。
原本空无一物的门前，不知从何时起，匍匐着一个黑影。
它长手长脚，中央的身体则是用粗布缝制的劣质玩偶，人类的四肢就那么被缝合在了玩偶身上，脑袋的位置顶了个黑漆漆的球形，仔细看去，居然是颗已经腐烂发臭的人头。
也许是听见动静，黑影抬起头，手电筒的光线恰好照在了它的脸上。
那是被割开的五官。
眉毛夸张地挑起，鼻头和瘪下去的脸颊用正红色抹满了腮红，涂着口红的唇边割下两道深黑的线，能够清楚窥见里面坏死的腐肉。
它裂开唇，整个下巴就簇地往下掉落，露出一口带血的黑牙。
像是一具真正的牵线木偶。
路淮沉默地和那颗脑袋对视几秒，在心底默默划上一个叉。
好的。
他果然不该对这个游戏里的任何一只怪物抱有期待。
恶魔大多有待修整是事实，但总不能丑成这样吧？
有辱名声了啊！
手电筒灯光闪烁，空气中适时响起了女鬼孩童般的轻笑：“嘻嘻嘻，你们看，我的猴子多可爱啊。”
“可惜，就是保质期太短，容易变坏，就不好玩了……”
女鬼喃喃念着，被刻意掐出童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语调一点点变低，杀意明显。
“你们说，我要不要换个新的呢？”
牧游和楚阳焱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没等女鬼把话说完，玩家们拔腿就跑！
开玩笑，生死关头还听你的开场白么？
身后，发觉观众退场的猴子愤怒地嘶叫一声，紧跟着追了上来。
它扭动着身子，扭曲的四肢盘在身前，撑在地面像狗一样爬动，两条畸形的腿不断蹬着地面，发出一串密集的踢踏声，像是一群孩子在身后跳着拉丁斗牛舞。
这种诡异的行动方式却速度极快，比常人全力奔跑差不了多少。
要被追上了！
三人在走道里玩命地奔跑，猴子好几次跟到了屁股后面，被垫后的楚阳焱挥舞着铁棍打退。
他下手又狠又准，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在猴子手腕上，发出金属碰撞的重击声。
就像是抡起棒球棍去砸大铁门。
猴子吃痛后退，被铁棍打到的部位迅速青紫破裂，粘稠的脓血汩汩涌出，在楚阳焱手腕灼出片片伤痕。
灼烧让楚阳焱眼前昏黑，没能注意到猴子退缩时，动作极为隐晦地拽了他一把。
在这种追逐的时候，一旦摔倒，就跟死人无异。
他只觉脚下一滑，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楚阳焱瞳孔紧缩，心脏几乎跳上了喉头。
糟糕。
会死！
念头冒出的瞬间，身后的猴子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敲到了腿，脑袋朝下，忽地趴到了地上。
摔了个大马趴。
已经做好心里准备楚阳焱：“……？？”
这个场景……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难道他们队伍真的有幸运女神加身，在死亡游戏里理所当然地拉起了幸运值？
楚阳焱看过一点路淮的直播，系统只会对剧透和同副本远距离直播进行屏蔽，像是楚阳焱一路以来和路淮待在一起的玩家，就能顺利进入直播间。
或许，真的就和直播间弹幕所说。
路淮就是一个幸运值奇高的锦鲤玩家？
手臂被人及时扶住，楚阳焱在落地的一瞬间踉跄站稳，把他拉着往前了几步。
“哐”！
乒乒乓乓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堆在走道两边的酒柜被牧游一把推下，酒瓶的碎片洒了一地，在地面翻出一股腐败的酒精味。
牧游一不做二不休，接连把视线所及的酒柜全推到地面，侵覆的木头家具堆叠着将过道牢牢堵塞，一并掩住了猴子矮小的身体。
楚阳焱大口喘着气，忽地对上一双充满关切的眸子。
路淮额上凝聚了一滴滴细汗，脚踝被猴子抓了几次，纤白的脚腕上留着一道青紫的血痕，看着刺痛揪心，却只看着他，瞳仁里的担忧浓郁到近乎溢出来，眉毛微微皱起，本就透亮的眼底似乎漾着愧疚的水意。
像只刚经受了委屈，却仍旧小心翼翼试图讨好你的小鹿。
“你没事吧？”路淮问。
身后的路被挡住，现在还算是安全。
“没事，谢谢你。”楚阳焱挠挠头，很是灿烂地笑了笑：“要是给我个正常的武器，那家伙打不过我。”
路淮了然地点点头。
楚阳焱的确是个心理素质很强的人类。
还是个“战士型角色”。
“你之前是做拳击教练的吗？”路淮随口问。
楚阳焱初始力量强，个子也高，更别说方才敲击猴子时利落的姿势，根本不像是一个没接触过格斗的人。
楚阳焱疼得不断吸气，被路淮那么一夸，忽然又觉得不好生意，移开视线道：“哪有那么夸张，我没学过拳击。”
路淮更好奇了：“那你是做什么的？”
楚阳焱目光微顿，继而咧开唇，露出一行白牙：“程序员。”
路淮了然地点点头。
*
猴子被阻拦在外面，发疯似地用身体撞击障碍物，小山高的路障发出砰砰的响声，叫人心底发麻。
“刚才逃跑的时候，我给猴子丢了怪物鉴定。现在发给你们。”牧游一边走一边说，撞击声在身后震天响，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路淮面板上随即出现了一小行字。
【名字】：节肢布偶（猴子）
【能力】：无意识的简单撕咬/别看我矮但我速度很快/？？？
【攻击力】：F至？？？
【防御力】：F至？？？
【敏捷】：D-至？？？
奇怪的是，攻击力和敏捷后面都增加了一个至字。
楚阳焱有些疑惑：“难道NPC是靠运气值输出的？这是个融合跑团元素的小世界？”
“不对。”牧游语气平稳，陈诉事实道：“在它刚出现的时候，力量只是F-。”
一语惊醒梦中人。
楚阳焱瞳孔微缩，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可能：“它会进化？”
“嗯。”牧游道：“并且进化速度很快，如果再养下去，最后变成A都不奇怪。”
路淮挑眉，如今只是综合属性在E上下的怪物都把玩家逼成了这样，如果提升到A属性，人类将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如此不公平的情况下，就已经不再算是游戏了。
游戏的设计者真的会留出这种疏漏吗？
“怎么了？”牧游注意到路淮停下了步子，回头问。
牧游的表情依然是冷漠的，但漆黑的瞳仁安静望向他，里面只装着路淮的影子。
路淮摇摇头，跟了上去，似是有些不安地道：“其实我感觉，这里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没了猴子，楚阳焱表情轻松了不少：“安静？路淮，你要是害怕了就走在我前面，我现在很专业。”
他的确成长得很快。
从一开始进副本的慌张，现在已经能熟练击退猴子，直面迎接那张布偶狰狞的脸，挥动钢管时路淮都能看见他手臂上隆起的肌肉。
比他自己秀的时候还要好看。
人类程序员，果真不同凡响。
狭小的走道里，牧游忽地站住，手掌在墙壁上轻触，皱了皱眉：“的确太安静了。”
“……那个猴，为什么没有继续撞路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