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什么都看不清，身上暖洋洋得仿佛躺进了被窝里，唯独胸膛里平稳的心跳声响亮。
像是在提醒玩家处境，系统提示又开始吵闹地彰显存在感。
【准备时间结束，营业期1任务开启。任务目标：完成？？？的心愿】
【备注：可恶，居然有一群张狂无知的实习服务生擅自踏入了他人的领地！你们是坏人，就必须接受惩罚！】
路淮懵懂地抬头，却只看到漆黑如浓墨的墙壁，凝若实质的烈焰熊熊燃烧。
不远的卡座上，坐着一抹虚幻的身影。
长如瀑的黑发从她头上垂落，女人惨白的双足赤脚踩在地面，一条长裙白衣似雪，裙摆边缘缀着几点手工缝制的白花，火焰燃烧的光芒斜斜照在裙上，映得片片花瓣分明，娇艳地仿佛在裙角生长出来一般。
这本是一副很美好的场景。
如果忽略她几乎整根脱离身体，只被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连着脑袋几乎垂到肚脐眼的脊椎的话。
隔着十数米距离，都能看见她单薄皮肤上隆起的脊椎骨痕迹，吊着脑袋在胸前摇摇晃晃，偏生她还坐在长桌上，轻巧地摇晃着双腿，快垂到肚脐眼的头摆动着，脖颈处发出骨头摩擦的嘶响声。
总让人怀疑那颗头随时可能就那么掉下来。
楚阳焱咽了口唾沫。
脑子里在拼命地催促他逃跑，但楚阳焱身体却像被钉死在了原地。
寸步不能挪动。
“嗒”。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女人从位置上跳了下来。
她背脊挺直，姿势有种别样的优雅，雪白的裙摆在双腿间飘动，而那漂亮的双足下，却是一片森寒白骨。
只是看一眼，楚阳焱面板上的精神值就刷刷降了一小格。
路淮注意到，无论是楚阳焱和牧游，都选择了闭上眼睛，隔绝女人的视线。
他也应景地垂下眼睫。
所有玩家的面板一样，路淮系统里自然也有精神值和体力槽这东西。
但数值是统一的【％￥&@/％￥&@】，像是加班过度的程序员脸砸出来的代码。
精神值太低会陷入疯狂，体力值就相当于血条，每一样降到0都会宣告游戏失败。
也就是死亡。
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和方才的张经理一样，只是她身上的人类气味更淡一些。
看来……她也不是天然诞生的恶魔。
面前，女人还在走近。
赤脚踩上地板的轻响传来，带着没有肌肤遮掩的骨头碰撞声，路淮几乎能感受到女人身上的凉意，和苍白头颅边飘散着，偶尔能嗅到血腥味的黑色长发。
路淮已经听话地闭上了眼，但依然能感觉到黏在身上的视线。
她在看他。
就那么头抵着头，脸贴着脸，专心致志地看他。
片刻后，女鬼头颅微拧，似乎有些疑惑地发出一声呜咽。
眼前的少年正闭着双眼，低垂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露在西服外套下的脖颈又白又细，女鬼一只手就能轻易捏断。
她被长发遮掩的眸子闪烁，垂着狭长指甲的指甲轻轻划过路淮脸颊，吓得弹幕冒出了一长串救命。
【前方高能前方高能】
【不会要被吃掉吧】
【这个女鬼前期没有攻击性的啊，为什么要盯着小主播？】
【完蛋了，在他进入这个评级不公的副本里开始，我就知道他活不久】
女鬼垂下脑袋，终于移开视线，像被腐蚀过的诡异声线从她低垂的黑发中传出。
相比起她优雅的姿态，精神表现却像个不正常的小孩。
“你们说，念念的舞鞋为什么会不见呢？”
女人歪着头，趴在牧游耳边诉说，语调里带着奇怪的童真：“小哥哥小姐姐，念念的舞鞋丢了，能帮我找回来吗？”
舞鞋？
路淮垂眸看向她纤细的双腿，现在已经皮肤浮肿，不规则的水泡在上面浮起，像是蛤a不工整的背。
楚阳焱整个人都开始发懵，脑子直接停摆：“什么东西？”
“你听不懂吗？我都说了，快去找。”女人摇晃着脑袋，嘻嘻笑道：“找不到鞋子，念念是会给你们差评的哦。”
【任务目标：找到念念的舞鞋。限时：半小时。】
【半小时内无法完成则视为任务失败，她将会疯狂，唯独舞鞋才能安抚她脆弱的小心灵。】
任务提示出现的瞬间，脚上的禁锢解除，楚阳焱立马转身就跑。
时间紧迫是一回事，不想再在这女人身边待了也占很大比重。
毕竟……她实在太吓人了！
光是那根脖子，就能让人恐怖谷效应直戳脑门了好吗！
奇怪的是，女鬼并没有追上前去。
她独自踩在满是灰烬尘土地面，远远望着路淮离开的背影，唇边忽地哼起一首小调。
和方才诡异的童音不同，她此刻的声音无比轻柔温暖，像是在远远地哄着什么。
*
走道里，响起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牧游循墙走着，周围光芒很暗，只能勉强看清，在这种光线下找认路无疑加大了难度。
牧游摸索着残破的墙面：“虽然装饰不完全相同，但这里应该是我们‘工作’的酒吧。我认得这个走道，往西拐就是员工更衣间。”
“你居然说西。”楚阳焱咽了唾沫：“我只认得清前后左右……”
方向感其实半斤八两的路淮：“……”
咳。
不过，如果任务物品是鞋子的话……
路淮扫了眼身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楚阳焱的袖子：“我们要不要去舞池或者更衣间看看？”
他还记得挂在头顶的主播间和系统，于是路淮决定选用疑问句。
被点名的楚阳焱回过头，听着软软的声音敲在耳边，就像是小动物生怕惹你不高兴的小声询问。
楚阳焱眸子微妙地一颤。
“好。”楚阳焱听见自己说。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队伍已经朝舞池出发。
牧游本就话少，再加上楚阳焱没有任何异议，第一个探索地点就那么迅速定下。
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时候，这两个地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舞池和休息间挨在了一起，连同物品仓库，都是很方便探索的一大片。
“在倒计时结束前不会有事。”
牧游没有过多感情波动的声音居然起到了安慰的作用，无形中安抚着众人：“三个人各去一个地方，在还剩一分钟的时候，到休息间集合。”
两人点点头离去，牧游走到角落处，推开仓库大门。
他原本想让路淮去舞池，那个地方大并且好找，但路淮主动要求去休息间，他就也同意了。
干脆把集合的地点也一并改成休息间。
牧游抬起手，指尖习惯性地抚摸手腕，周围阴冷的空气一个劲往骨髓里钻，竟让牧游感受到几分舒适的惬意。
他这幅身体，竟是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牧游微微皱眉，脑子在急速运转。
这只是副本中的小关卡，按理来说不会很难，但安全环境下寻找物品又太简单了些。
作为新人占大多数的初级副本，简单也并非说不过去，并且酒吧本身的危险性未必会比小关卡低，很可能酒吧里的某人就是最后的boss。
一起都合乎逻辑，牧游却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
送别两人，路淮迈进了休息间。
【应该还有二十多分钟，总算安全了。】
【那个牧游看起来好可靠啊，淮淮运气真好，碰到好心的前辈】
【这可说不准。之前牧游的传言你们都忘了吗，自私自利目中无人，谁知道现在是不是装的，就等着找到机会的一刻】
【也不知道Faut其他成员怎么样了。我刚刚想找傅远和谢温宁，他们居然都没有开播】
【要是有他们在，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了。】
【不会吧，你们不会指望三个男团成员能勇闯天涯吧？】
弹幕讨论着，气氛比刚进副本时轻松了许多，相比之下老玩家弹幕则充满了戏谑，并没有因为形势好转而松口。
休息间内漆黑一片，天花板嵌着的灯坏了大半，只有几盏还在亮着，在尽头忽明忽灭。
室内像是被洗劫过。
东西乱七八糟地堆了一片，柜子被打开，化妆品和演出用的衣服凌乱地散在地上，上面布满口红绘制的各式涂鸦。
涂鸦很稚嫩，像是孩童的手笔，一个个猩红的小人横七竖八地躺在衣服上，同样张嘴咧着大笑。
有点像员工守则后面画着的笑脸。
地上，还躺着一截钢缆。
建筑工地上经常见到，用来捆钢筋加固电梯的钢缆，此刻就那么突兀地摆在休息间内，被人用蛮力拧成了环，随意丢在镜子前。
路淮走上前，手指触碰钢缆，在心中默念鉴定。
为了方便玩家收集任务道具，系统赠送了两个初始技能，分别为【物品鉴定】和【怪物鉴定】。
两个技能都有副本限定次数，往往在已经确定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如果直播能看到个人面板，直播间的老玩家肯定会惊讶于路淮如此随意使用技能，并且……
还真的给他猜了个准。
技能的特效甫一落下，耳边就响起一声清脆的语音提示。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路淮）取得关键道具（钢缆），触发支线任务：血腥往事。任务完成度20%】
【任务提示：诶，任务名字怎么会是这个？别误会，这只是一间寻常的小酒吧~】
路淮：“……”
这系统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幽默？
早在路过更衣间之前，路淮就感受到其中的诡异气息。
整个更衣间比隔壁似乎都阴冷几度，空气仿佛冰霜涌进鼻尖，让路淮感觉像是回家一样——
简而言之，这里阴气重。
和预想中不同的是，钢筋触发的只是新支线，和目前的情况暂时没有太大关联。
时间有限。
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进行的限时任务，如果没能按时完成，绝对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
路淮心底刚涌现出一丝期待，目光忽地在背包里多出的几个道具上停顿。
楚阳焱积分不够，牧游就给他买了几卷绷带，随后沉默着将剩余的一并塞给了路淮，另外附赠结果防御性的道具。
路淮粗粗看了一眼，包括耐火的【泥俑人偶】、解毒的【抗蛇毒血清】、能抵御冰寒的【智能暖炉】……
应有尽有。
只受这一点伤都无法自行愈合，人类的确是个很脆弱的物种。
一碰就碎。
路淮心底忽然有些烦躁，他关闭光板，看了眼表盘。
一闪而过的数字，差点让他以为看花了眼。
队伍没有迷路，路程只消耗了很短的时间，而表盘上的数字，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两分钟！
是表盘出错了吗？
路淮瞳孔微缩，一个可能迅速冒出脑海。
在各个位面，时间的流逝速度并不一致。
电子表是来自地狱的产物，之前计数正确是因为他们被拉进了地狱，而现在，他们正处于其他地方——
例如，女鬼自己创造的小世界里。
电子表的倒计时只是一个幌子，甚至于进副本前的准备计时，也不过游戏让玩家信任表盘的手段。
真正可供寻找的时间，其实只有短短的十分钟！
“砰”！
休息间的门被撞开。
楚阳焱带着一大袋鞋子先闯了进来，大口喘着粗气：“靠，这个表绝对有问题，百分之一千有问题！我没时间，只能把所有的鞋子都装了带过来。你这边有什么发现吗？”
路淮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详说，牧游的身影迅速出现在门前。
“你们两个快出来，马上走！”牧游表情难得地松动，点点汗水落在他的额头。
路淮还从来没有看到他那么严肃的模样。
“倒计时是假的，这个休息间是‘死地’！”
与此同时，地面震动，卡座处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
电子表盘上的倒计时瞬间归零，画上一个猩红的数字0。
【叮！限时任务：找到念念的舞鞋失败，很遗憾没能按时达成顾客的心愿。】
【触发任务：找到念念的舞鞋（狂暴）。你们的无能让同事十分失望，在成功找到鞋子之前，她决定一直追杀你们。我们新来的实习生宝宝们还需要加油呀！Fightg！】
状态栏上写着身娇体软、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路淮垂下眸，瞳仁里浮上一丝名为不满意的情绪。
好家伙。
这居然是个追逃关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