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副本中。
灯光温暖装饰典雅的走道内，几道身影做贼般溜进房间，堵上门。
好在醒来的金属厨师沿袭了幻境里视力不好的状态，厨房里空间太小，稍微有点动静都能触发很大声响，但放到酒吧里就不一样了。
在偌大的酒吧里躲藏，要简单许多。
“你有积分了吧。”牧游扫了眼楚阳焱，眼底丝毫不掩饰对他一身伤口的嫌弃：“扎绷带的时候不能移动，趁现在，去商城换点绷带扎上，不够再跟我说。”
“噢，好。”楚阳焱一怔，连忙点头。
路淮没等提醒，自己乖乖买了个绷带包上，抬眸看向牧游。
从游戏开始以来，他有件很感兴趣的事。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路淮小声说：“我们只能信任你了……你看上去很了解，你是老玩家吗？”
牧游没有避讳路淮的询问，漆黑的瞳仁平静地望向路淮，片刻后冷淡应下：“算是，玩过几盘。”
路淮挑眉。
的确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牧游对游戏机制太过熟悉，并且适应的速度实在太快。
路淮很怀疑，半年前牧游宣布隐退也多半和游戏脱不开关系。
弹幕上，已经有无数人把牧游的过去翻来覆去讲了一遍又一遍。
包括牧游当初是怎么从零开始，从音乐餐厅开始一个个城市地跑，赚够钱自费进修，而后发布处女作一炮而红，却始终对音乐初心不改。
然后很突然地，又在某一天注销账号宣布放弃。
社交网站上一片哭泣惋惜。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早在半年以前游戏就已经悄然植入人类世界深处了，却没有引起任何警惕，甚至连多出的无故失踪报道都没有。
虚空之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淮想了一秒，忽地愣住，叹口气。
可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充其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恶魔罢了。
天真无邪，没有一点坏心思，当然也没有太多力量。
普通的小恶魔嘛，就要学会明哲保身。
路淮路淮小小地“喔”了一声，感叹：“很厉害。”
他是真的觉得很厉害。
每个游戏对于人类而言都是敲在心灵防线上的重锤，看到那些追击在身后的怪物，能冷静下来思考都很不错，更别说主动重复进入游戏。
就像噩梦的无限循环。
牧游抬眸看向路淮，那双澄澈的眼睛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就跟当初站在门前等他同意教学一样。
听话，乖巧，似乎眼底只装着你。
“嗯。”又是浅淡的一声，牧游语气微不可查地放缓了几分，继而道：“现在先不用急着找下个目标，时间就快到了。”
“时间？”
牧游点头：“是的，第一次发‘工资’的时间。”
他话音刚落，提示音相继在耳边响起。
【系统提示：触发剧情点，副本《阳光酒吧》特殊机制公布。玩家每生存一小时，即自动获得阳光币，初始工资10阳光币，每过一小时则工资上涨10阳光币。】
【副本限定特殊商城（阳光集市）已开启，玩家可在集市内自行选购商品，交易货币仅限阳光币，通关后不得所有特殊商品将不会带出副本。】
距离舞池报道，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时间在这种环境下流逝得尤为快速。
路淮打开光板，界面上果不其然多了一个阳光集市的按钮，几行商品排列其上。
物品比想象中要少一些。
【酒糟丸子】、【朗姆冰淇淋】都是食物或饮品，消耗积分以十为基数，价格从高到低排列，不少还在待解锁的状态，根本无法购买。
“这些商品，好像都有属性诶。”路淮说。
“嗯，回复精神值，断肢修复，力量增强……任意一个放到系统商城里，都是能破坏游戏平衡的BUG级道具。”牧游翻动页面：“但更让我在意的，是这个。”
“什么？”路淮歪着脑袋凑过去，才发现他根本看不到别人的面板。
系统仅对玩家本人开放，是完全隐秘的。
牧游垂下眼，原封不动地读了出来。
“顶级皇家礼炮，售价50阳光币。饮用后全属性上涨百分之三百，体力回满，受伤状态回复10%。第4小时后解锁。是商城里需求进度最高的商品。”
“涨幅三百，那我的力量值岂不是能迅猛提高，当个一拳超人打破墙壁了？”楚阳焱感叹。
牧游指尖沉静地敲击光板，眉头微蹙：“但还有一种可能。”
“……它是我们的主线需求道具。”
主线道具？
牵动着整个副本走向的名词轻巧落地，队伍为之一静。
主线任务要求是【寻找美食】，他们的重心就一直潜意识地放在了“食物”上，却没有想到酒吧里最常见的东西——其实是酒。
“原来如此！”楚阳焱猛地一拍掌心，迅速找到自己的目标：“难怪游戏会在厨房设置游走怪物，才让我们没办法一直躲在一个地方苟时长。但触发了特殊剧情，我们了解过怪物的弱点，反而更有优势。”
牧游沉默，只是垂下视线，没有接楚阳焱的话。
同样，除去厨房，其他地方很可能都有各种怪物NPPC仇恨不会消减，一旦他们因为躲避触发，也会提高游戏后期的难度。
一切都合乎逻辑。
路淮微微皱眉，一个疑问跃出脑海。
他依然感觉，太奇怪了。
相比道具本身强大的属性，【顶级皇家礼炮】的兑换成本简直低到不可思议。
后期工资获取阳光币数会逐步增长，即便玩家没有任何囤积意识，每过一个阶段就挥霍一空，熬到解锁后购买【顶级皇家礼炮】也绰绰有余。
就像是……副本在鼓励他们更多地去使用道具一般。
不需要提前安排、也不需要对积分进行精打细算，到了时间就会自动解锁的【主线关键道具】，那么设置这个阳光集市，又有什么意义呢？
直接设定成功存活4小时即为游戏通关，不是更加简洁明了吗？
机械女声响起，打断了路淮的思绪。
【系统提示：A组玩家于（员工办公室）触发特殊剧情，NPC（正式服务生）已经在酒吧内开始游荡，捕捉粗暴不懂礼仪的实习生们。别心存侥幸，你们可是命运共同体！】
系统提示是全副本的，从不知道安装在哪个角落的大喇叭面前传来，响遍整个酒吧。
比起通知玩家，更像是在通知藏匿在酒吧里的，其他“人”。
一门之隔的走道仿佛变得更加安静，悠扬的乐曲声开始变了调，浅浅的嬉笑声在耳边响起，但认真去听，又仿佛一切正常。
转过视线，路淮注意到牧游眸中一闪而过的亮光。
果然是老玩家。
对游戏的敏感度完全不是寻常玩家能比的。
“怎么了？”路淮揪着他的衣袖，小声问。
牧游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被捏住的衣角，没多说什么：“我们必须去一趟办公室。就像我们在厨房拿到日记，如果A组在那里触发剧情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办公室存在着关键资料。”
“不会吧，真的要去？办公室才刚刚触发了通报，说不定全是怪物！”楚阳焱皱眉：“而且，万一线索被他们拿走了呢？”
路淮沉思着，下意识接：“会刷新。”
牧游有些意外地侧目看他，路淮很快察觉到自己的疏漏，只勾起唇，将眉眼弯弯地曲起，炫耀般笑了笑。
“刚刚离开厨房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只有装着日记1的金属厨师没有活过来，还站在原地。”路淮得意地补充。
尽管游戏分成了AB两组，但两组共享怪物仇恨，相互竞争的可能性就大大缩小。
在非竞争情况下，要想双方正常地取得线索，就必须备有多份。
设置NPC，却不加入狩猎，这只NPC就被赋予了其他作用，路淮所能猜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它是副本线索的载体。
bgo！
他果然聪明绝顶。
路淮非常满意。
牧游点点头，放缓了声音：“你说得没错。有了怪物的存在，二次探索难度定然上涨，如果游戏对此也设置了鼓励机制的话，我们说不定能找到比A组更多的东西。”
“嗯。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楚阳焱跃跃欲试。
“先回满体力值。”牧游依旧是那副冰冷神态，低头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后。”
等到两人先后坐回沙发上，楚阳焱站在原地，努力给自己裹好绷带。
方才的讨论虽然一知半解，但跟着走……
似乎就对了。
*
员工办公室。
十分钟的时间尤为短暂，楚阳焱伤口刚愈合众人就推开了门，沿着墙壁缓慢行走着。
按照牧游的说法，怪物可能出现在各个位置，背脊贴在墙面至少能避开一个方向的进攻。
员工办公室和厨房相隔不远，绕到工作分区，场景截然不同。
面前的走道明亮甬长，周围挂着许多张空无一物的白板，崭新整洁地摆在上面，下方是青葱翠绿的植物，安静地听不见一点声音。
完全不像是激活过NPC通告的地方。
“人呢？”楚阳焱压低了声音，做贼般轻声细语：“看不到怪物，也没有A组那群人。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他们已经来过了。”牧游指腹在门把手周围擦拭，抹出不少残留的灰尘，“周围都积了灰，只有进门方向的把手没有。”
牧游抬起眼，看向走廊深处被强行撞开的木门。
灯光在那里骤暗。
和周围整洁的走道不同，血迹和推搡痕迹残留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墙边还能看见深刻的划痕挟着衣服碎片钉在墙上，像是被尖锐的动物爪痕刮过。
那边，应该就是触发了特殊剧情的地方。
牧游的脸色微沉。
和他们经历的情况不同，这里更像是直接发生了打斗，怪物比之金属厨师，力量值低，却更加敏锐。
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牧游将路淮掩在身后，谨慎地迈进了办公室。
破门开合吱呀的声响刺得楚阳焱浑身炸毛，心跳瞬间飚高了几拍，紧张得深深呼吸。
里面的情况和外面没有太大区别。
这是一间开放性的大办公室，里面堆挤着放了十数张办公桌，桌面凌乱一片，文件和档案雪花般洒落地面，能看清其中拖拽的血痕。
像是经历了一场乱战。
但也有可能，是A组玩家故意引发的乱战。
路淮捏起手边一沓布满脚印的文件，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太脏了。
如果不是对游戏的兴致更上一筹，路淮是决计不愿意去碰这些东西的。
上面已经糊得看不出几个字，擦干净也会耗费许多时间。
也是。
A组玩家触发的副本公告要更晚，他们能想到来办公室，拥有两个老玩家的A组怎么可能想不到？
既然对手注定要来，又不可能留在原地阻止，如果换做路淮，也会选择提前把资料都弄毁弄乱。
场地毁了，即便会刷新，也能对后来者的探索造成困扰。
……真是阴狠。
路淮啧啧感叹。
“特殊剧情的触发方式不一定一样，他们很可能没有幻境，就在这里打的。”牧游微微皱眉：“那么，线索还是否完整，就说不准了。”
“没事，我们分头找。”楚阳焱已经精神了许多，得意地隆起他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
穿衣服的时候并不明显，现在刻意做了动作，里面藏着的肌肉力量仿佛随时可以迸发出来。
健身也要资金，很难想象这是寻常大学生的身材。
“还有……”楚阳焱顿了顿，目光在路淮身上微停。
“你们注意安全。”
路淮听话点了点头。
休息时间里，牧游跟他们提到不少游戏中的常备知识。
例如鉴定技能的使用、积分商城要购买的必备物品，和游戏中线索的等级。
像是日记这种能够刷新支线的，是最重要也是最优先级的“任务线索”，而其他例如“红烧肉”这种的寻常线索，则是用来丰富游戏内容，方便玩家思考通关手段。
不像是任务线索那样，错过就损失完成度，直接和积分道具奖励无缘。
路淮走到墙边，将整个房间的大概完整地扫视了一遍。
原本雪白的墙壁上多出了许多痕迹和血渍，头顶并排悬着一个个水晶吊灯，已经被扯断电的空调跌在地面，还能看到角落里的咖啡机。
对于员工办公室而言，已经是相当不错的配置。
墙面的中央，还挂着一张印刷照片。
照片被金色相框裱好，右下角标着阳光酒吧的草书字体，灿烂的灯光环绕着舞池，人们在舞池里兴奋地挥舞双臂，台上站着姿态热情的DJ，女孩的长腿踩在台阶边缘，气氛热闹且狂烈。
的确是个经营良好的酒吧。
办公室大面积的墙上只挂了这一件东西。
这跟求着玩家去搜索它有什么区别？
路淮坦然接受了暗示，指尖在相框边缘摸索片刻，一张被撕成小块的纸片从相框下方滑了出来，落在掌心。
上面只用粗糙的笔迹画了一个简单的小人，小人手上拽着一根长绳，屁股坐在木板上，乱七八糟的线条几乎缠在了一块儿。
图画下方写着两行小字。
【最讨厌、最讨厌荡秋千了】
【家里没人喜欢秋千】
像是孩子的字迹。
在酒吧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孩子出现？
路淮给它丢了一个鉴定，是个普通线索，意味着它可以被收进系统背包。
【物品名】：一张破旧的小纸片
【线索等级】：寻常
【备注】：你看这小人画的，作者一定没有成为画家的天分。可怜的小孩呜呜呜~
路淮：“……”
好阴阳怪气的评价。
他折起纸片，正想看看还有什么残余的时候，眸光再度瞥见那副挂画。
画面闪动，面前热闹的舞池似乎扭曲了起来，半空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抹黑影。
就那么悬在舞池上方，足尖低垂，低头俯视着舞池中跳跃起舞的年轻躯体，死人般的眼底一片浓黑。
路淮愣神的瞬间，挂画又回到了当初看到的样子，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可否认，鬼怪显灵的把戏成功挑起了路淮的注意，他正想把照片拿下来细看，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咔。”
“咔。”
办公室尽头的打印机倒在地上，电源线已经被扯掉，熄灭的运行灯却突然亮起一抹象征故障的红芒，咔咔的纸张打印声从中传了出来。
四周安静如死，只有打印机躺在那儿，不断发出扭曲的机械声响。
显得尤为刺耳。
路淮走上前，在满地红光中蹲下，手指就那么直接探进打印机的口中，“咔咔”声越发响亮，像是挣扎着，瞬间吐出好几张纸片。
触碰纸片的瞬间，提示音在边响起。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路淮）取得关键线索（管理报告），主线任务（酒吧美味）刷新，完成度1/？？？】
几张纸被先后印出，第一张上赫然印着四个大字。
【**管理】。
前面两个字被墨水模糊，已经模糊不清，在纸面扯出尾巴般长长的痕迹。
路淮垂下眼，捡起地上其余纸张，密密麻麻的表格映入眼帘，显然是第一页的后续。
里面零碎记载了酒吧的每天进账，标出平均几点的客人来得最频繁，消费最高。
可以说是很周全的账本。
路淮将纸张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恰好停留在2月9日，正好是今天的时间，账本里记载空无一物。
但它只是普通的账本那么简单吗？
路淮又往前翻了几页，目光扫过后面薄薄的纸页。
不对。
这厚度不对。
分明是他亲手捡起的纸沓，却在他手心里自动增长。
账本……正在一点点变厚！
路淮迅速翻着，一行完全没见过的手写字迹横在各页中间，字迹被红笔勾勒鲜红。
【7月3日】【■■两只】
【7月8日】【■■一只】
【7月12日】【■■三只，■■两只】
……
“这是什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旁的楚阳焱听见了声响，连忙小跑过来，低声问。
牧游走在他后面，漆黑的瞳孔平静地望向路淮，最后落在他手里的纸张上。
“不知道……我在打印机里面找到的，都是账目记录，里面还夹杂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路淮说着，主动拿出册子递给牧游看。
牧游刚一接过，不远处的瓷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什么落在了上面。
他凝眸，弯腰细细看去，才发现是一根已经生了锈的长针。
针的尾部有钻孔，和寻常人家用的绣花针无异。
牧游刚把针捡起来，却听到了耳边越来越多的掉落声，无数尖锐的长针从天花板上直直扎下来，办公室里的灯光刹那间扭曲，化作血一般的猩红！
远处，混杂着女人嘶哑的吟唱声，声音悦耳，调子却歪扭诡异，像是坟头送行的葬歌。
冷漠的系统提示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任务刷新。新增限时任务：营业期1，准备时长十秒钟。】
【倒计时开始！】
倒计时板面上的数字一点点减少，猩红的数字不断往下跳。
三，二，一……零！
地面突然震动，地板就像是按了机关一半在脚底迅速裂开，硬生生在走廊中拉出一条缝隙来，以针都追不上的速度在眼前飞速沉降！
在众人消失的瞬间，掉落在地面的手册无风自动，印出了一行鲜红的血字。
【2月9日】【■■■七只】。
最后那行的“七”一侧多出了个看不清具体内容的墨团，里面原本的字被整个划掉，然后随意地填上了七字。
笔锋锐利，尾部利落地上挑着，像是一把寒气逼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