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您要怎么做”,但黑猫完全是一副“没救了,等死吧”的神情。
它的态度都被若林春凉看在眼里,短暂的思考后,若林春凉还是觉得有一定的操作空间。
倒计时还有一个小时,他自己没有任何能够快速回到米花町的办法……但是这里不是还有一个魔术师嘛。
怪盗基德的变装、易容,花里花哨的技术——说实话,已经脱离了魔术的范畴了。他依靠的是灵活的头脑,和科技。
他看向基德。
因为挨了自己一下,白色魔术师现在正垂着头,帽檐的投影挡住了他的脸。他的手里还握着魔术纸牌手.枪,手指停在了扣下板机的那一瞬间——明显是正处于理智掉线的状态。
若林春凉算不准他这样的状态要持续多久,白马探好像花了五分钟左右,也没有严重的后遗症。不过人和人的心里认知不同,效果也不能一概而论。
握着无色宝石,若林春凉两三步走到他面前。
基德双眼紧闭,表情倒是很平静,如果不是不合时宜,他现在的样子更像是睡着了一样。若林春凉瞧了半天也没瞧见他有醒来的迹象,立刻向黑猫提问:“有没有快速喊醒他的办法?”
“一直叫他的‘名字’,或者用‘接触’来唤醒他,”这种关头黑猫也不拖沓了,直白摊开结论,“但是你不能直接‘接触’他,你或许可以用「占卜」得知他的名字。”
若林春凉:“我要「占卜」出怪盗基德的名字。”
不等黑猫向他重复确认是否使用技能,面板比黑猫更先一步弹出消息。
【占卜A使用成功】
【更新数据……理智:23/30】
“一个等级为A的占卜让你如愿以偿得到了怪盗基德的真实姓名。”黑猫说,“——黑羽快斗,他叫黑羽快斗!”
……
基德觉得自己浑身失去了重量,他的双眼被禁锢着,不受控制的目睹着发生的一切。
世界被奇异的颜色包裹,那抹颜色起初是灵活鲜动的,像春季来临时绽开的妖艳花簇,花簇间流动着微光,微光里蕴含着人类肉眼能捕捉的所有色彩。
可当凝视得够久,那种颜色就变为了一种令人憎恶的存在,花簇变为了可怖的东西,例如破碎的内脏,滴落的鲜血,干瘪尸体中冒头的嫩芽,红与白的娇嫩果实……
各类事物都在不断交融,头脑中的迷雾被真实的感官扫清,他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也从来没有这样对清醒这件事充满敬畏。
自身的渺小无限弱化了作为人类存在的意义,他听到了某个声音。
“■■■■■■——”
“■■■■■——”
“■■■——”
……
那股声音里却突然参杂了另外的东西,是他所能理解的语言——
“黑羽……醒……黑羽快斗……”
“醒……快一点……”
“黑羽快斗!”
基德突然睁开眼。
黑发青年离他不到半米,一边用手里的蓝色宝石戳他的脸,一边不断呼唤他的名字:“黑羽快斗,快醒过来!黑羽快斗!”
基德的第一反应……脸被戳得有点疼。
见他有恢复理智的迹象,黑发青年随手扔掉了价值不菲的蓝色宝石,小心翼翼揪着他的领口轻微摇晃:“黑羽快斗……基德?醒了吗?”
“你叫我……”
“那些都不重要,还记得我是谁吗?”
“巫师先生?”
“看来情况还不算糟,”黑发青年松了口气,也放开了他的衣领,“现在情况有变,长话短说,我需要你的帮助,魔术师。”
若林春凉简单的阐述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基德所看见的东西已经蔓延开,想要阻止就只能将快要破损的宝石送去米花町,他的导师那边。
“驱车过去至少要两个小时,但这东西支撑不了那么久,你有什么办法吗?”若林春凉问。
为什么之前不说明,基德是想这么问的,但又想起对方的巫师身份,和自己刚才亲眼见到的东西,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他应该不会相信这么可疑的说法,并且也不会让巫师靠近自己。
“在对面港口有一艘改装后的快艇,从东京湾从水上走不用一个小时就能抵达米花町的分流河道。”基德对每一条路线都记得很清楚,他顿了一下,“如果没能送到,会发生什么事?”
黑发青年向后退出社交礼仪距离,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裂开一道口子的白色宝石还被对方攥在手里,他死死地抵住了缺口,垂头看向宝石的时候散开的头发挡住了眉眼,也挡住了不安的情绪。
“你所看见的噩梦会变为人类唯一的真实,”他说,“或者更糟。”
即使知道了快速前往米花町的办法,黑猫还是站在事实层面泼冷水:“从这里绕到对面港口就要接近一个小时,还是在东京的交通顺畅的情况下。”
若林春凉:“我们都知道。”
“那你们……”
黑猫的话没说完,因为基德向他伸出了手。
魔术师扯开一个飒爽的笑容,单片护目镜也挡不住他的某种特质,完全看不出刚刚才深陷理智考验,并需要他人唤醒的模样。
“从这里用滑翔翼飞过去的话不用五分钟,我要怎么带你过去?”
若林春凉估计了一下距离,“你有什么能带人的方法吗?只要不直接接触到我就可以。”
“没什么难度。”基德说。
……
滑翔翼再一次展开,若林春凉的手腕上缠绕着基德的钢索,悬吊着快速飞到了对面港口,并成功登上他的快艇。
因为对水路不熟,基德还要负责带路。
快艇划开黑潮,水花溅开在两侧,在柴油机的多缸柴油机快速运转下,他们迅速甩开了身后的繁华都市。
船舷上,黑猫完全不能理解:“刚才他还因为恐高症而飞回来了,虽说诅咒的效果会递减,但至少也要持续二十四个小时。为什么他突然就不害怕了?”
“这也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奈亚。”为了避免被巡查的船舰找到,快艇并没有照明,周围一片漆黑,若林春凉注视着融入这片夜色中的黑猫,“你一直……很轻视人类。”
“喵?”
“不仅是人类,你也轻视被创造出来的角色卡。若林春凉、马丁尼、丹特陈……你认为这些存在都在你的掌控中。”
若林春凉在心底轻笑一声,笑声没什么温度,“趁现在有接近一个小时的空闲,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一些我的小发现。”
“小发现?”黑猫眨眨眼。
“一直以来,你都在期待着我的理智清零。起初我以为,你是想看见任务失败,销毁角色卡的结果。但在基德突然出现带走无色宝石后,你的立场突然变了,你在担心我不能完成任务。”
“哎呀,怎么可能呢,”黑猫立起来,凑近了亲昵地蹭了蹭若林春凉的小腿,“奈亚不是那么坏心眼的猫咪哦。”
若林春凉不理会它虚情假意的热络。
“假设没有基德突然出现,这就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任务。拿到宝石,回到神秘学事务所,解决丹特陈身上出现的问题。让我们抛开所有繁琐的过程,从结果来推导你的目的吧——
“一、若林春凉解决了这场危机;二、丹特陈角色卡被销毁。”
“任务成功的话,丹特陈怎么可能被销毁呢。”黑猫狡辩道。
“可以的,如果要解决这场灾难唯一的方法就是销毁丹特陈,若林春凉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做到这一点。”若林春凉说,“你不愿意告诉一位巫师这是什么东西,却让没有任何相关技能的若林春凉来解决,我猜是因为当丹特陈知道了这个东西后,他可以自己处理。”
黑猫僵住了。
“另外,你提到过「仪式」,恕我直言,我对「仪式」这种东西一直没有多好的印象。在一个没有任何材料,也没有任何准备的地下室图书馆,仪式拥有的只有一颗快要破碎的宝石,和一个被神秘生物寄宿的巫师。可以得到一个不需要任何神秘学知识也能知道的结果——献祭掉丹特陈——我有说错吗?”
“这……只是你的猜想。”
“那么就让我来补完这个「猜想」。”若林春凉的声音越来越平稳,“你宣扬神秘,却不想诸如丹特陈身体里的神秘生物侵占这个世界,你也不想我拥有太多的角色卡——当然,我相信后者只是因为你的本性是一只坏猫咪而已。
“你很看不起人类,并且理由也很简单,你眼中的丹特陈只是一个一次性用品而已。我还说漏了什么吗?你可以适当补充一些。”
黑猫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等不到任何回应,若林春凉也不催促,他看着基德将航线调整到最佳角度,白色的披风被海风吹开,淡淡的臭氧味道从海水里蔓延出来。
载有两人前行的航线上有一艘世界上最孤独的船只,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为了维持正常的人类世界克服着怎样的恐惧,做着怎样看似徒劳的努力。
就像谁也不知道若林春凉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挑破黑猫的小心思一样。
“……那些观众,奈亚就知道,那些观众会坏了奈亚的好事。”
黑猫显然恼羞成怒了,它绕着若林春凉不断转圈,浑身毛发耸起,澄金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锐利的直线。
“好吧,好吧,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这就是一条注定赴死的道路,你说的没错,任务倒计时就是丹特陈的生命倒计时。你要停下来吗,要放弃吗?”
若林春凉却否认了:“我还没来得及看VIP观众的弹幕,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类能戳破的真相呢?”
“普通人类?”黑猫冷哼两声,讥讽说,“理智只有23的普通人类吗?”
它用对方的话嘲笑了回去,“丹特陈,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是个疯子的事实呢?”
发泄完情绪后,黑猫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愤怒突然消散了大半,“不过没关系,奈亚相信若林春凉会做出正确的决断。至少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博学的神秘学教授不会有任何顾及,奈亚还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我们打个赌吧。”若林春凉微笑,“任务会成功,我也会保住这张卡,世界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这不可能,若林春凉不知道那样的方法。”
“不要着急,奈亚,没有人会在牌桌上还在堆积筹码的时候就亮出所有的牌。”
“可我是发牌员。”
“如果我失败了,那么一切都会如你所愿。但如果我做到了——”若林春凉话音一顿。
黑猫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如果你做到了?”
“我希望你能对人类抱有基本的尊敬。”若林春凉的视线飘到了很远的的地方,“你只是伟大存在创造的个体,如果对于那些伟大存在,我理应抱有尊敬与谦卑,但那种态度不是对你的。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一点。”
“人类,”黑猫古怪地咀嚼着这个词汇,它似乎有些兴趣了,“世界的主宰从来不是人类。”
“你说的没错。从世界之外,深入黑暗的间隙,越过渺小的宇宙降临微不足道的地球,在万物根源中毫不起眼的人类从来不是高贵又伟大的存在。
“但是基德可以顶着严重的恐高症带着我顺着洋流,我的眼里已经满是不可名状的恐惧,岌岌可危的理智随时可能吞没我,即使这样,我还在生存,丹特陈依旧想要活着。”
他轻轻说:“「想要活着」,这是我们的星星之火。”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面板上的数字不停地刷新,倒计时带来的压迫比夜色还要沉重。远处慢慢亮起沿岸的光,昏黄又微弱,却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在上岸前,黑猫才再一次开口:“奈亚接受了你的赌约,丹特陈。”
它优雅地迈开步伐,走到若林春凉面前。它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任何感情,愤怒、期待、嘲讽、急躁……什么也没有,空旷得只剩下一个游荡在世界的躯壳。
一股无法描述的存在感悄无声息地降临。
“「我们」等着看你要怎么做。”